可谁叫谈宗主还惦念着那些在修真界中风传的流言,便是以郁水宗之力围堵,也总管不住那些散修之口、私下密语,倒不如堵不如疏,让他们亲眼见一见—— 他们腹诽的人,是如何模样。 · 等霁摘星与师尊商讨完带队的细节,时日已近黄昏。 曲径回廊的尽头,站着个白衣少年,他身形孱弱,光看背影便透出股清俊来。 霁摘星走近了,那少年才回过身来,露出一张略带病气的面容,微微含笑,拦住了霁摘星。 两人狭路相逢。 霁摘星记得他每一个同门的面貌,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并非郁水宗之人,便也只审慎地望着他。 少年虽然清瘦,却很高,甚至比霁摘星还高上半头。 “霁摘星,”他极重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好似在舌尖早已滚瓜烂熟地念过千遍,“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认识你。” “我叫容昼,医修容氏传人。那一日你射箭后伤口裂开,就是我为你处理的。”容昼微微笑了起来,两眼微弯,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霁摘星倒是立即回忆起来,他那时身上被细心包扎的伤口,手法不知比自己熟稔细致多少。后来愈合的速度也颇快,果然是出于专业医修之手。 是他忘记询问感谢了。 霁摘星道:“多谢容道友援手。” 容昼唇角微弯:“不必谢我,毕竟是谈琅喊我来的。那时我们有些小矛盾,许久未联络,所以当我看到霁道友——尤其是霁道友还生得这般好看时,还有些吃醋。” 这个吃醋一词用的尤为精妙。 容昼的笑容越来越大,好像眼中都盈满了快乐的光:“所以我……希望他能和霁道友保持一点距离。若是他近来冷落了霁道友,还望道友不必介怀怪他,都是我的主意。” 霁摘星略微有些出神。 他道为什么谈琅突如其来的冷淡,原来是为了避嫌。 霁摘星受师娘嘱托,要正正谈琅的性子,自然带谈琅做的都是修身养性的事。本以为谈琅厌倦便是失败了,没想到他后面刻苦修炼,显然颇有成效。霁摘星心中宽慰,便也不再管谈琅的私人喜好,讨厌他便讨厌罢。 但现在得知是因为其他原因,霁摘星还是有些宽慰的。 他道:“本应如此。” 本预想着,像霁摘星这般沉静的人在受到挑衅后,是愤怒抑或悲伤的容昼微微一怔。 霁摘星黑沉的眸注视着容昼,他微微弯唇,语含鼓励:“你们既为对方钟情,便当相互扶持,戮力同心。” “谈琅师弟尚有许多不足,需你多费心力,促他早日走上正途,大道登仙。” 霁摘星简直好似看着自己弟媳一般,温和欣赏地总结:“辛苦你了。” 容昼:“……” 容昼:“……噢,不辛苦。”
第11章 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十一) 长亭曲回宛转,回廊尽头。黑发青衣的修士微微含笑,眸中如蕴着星光。 而他身旁的白衣修士,亦俊美清瘦,微微垂首,如同羞涩。 乍看上去,只觉得他们十分相称亲密。 霁摘星与容昼聊了半晌,才发觉日渐西沉,他耽误了人颇久,天际最后一点金光都被吞噬,只留下朦胧暗影。霁摘星回过神来,睫羽微垂,温和地道:“我多话了些,不知容道友住在哪一峰?我送你一程。” 容昼整个人都处于相当微妙、麻木的状态,因此当霁摘星询问他时,他脑中未如何细思,几乎是下意识地平板回复道:“淮竹峰。”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悔起来。 因为这代表两人又要并行一路了。 好在这一路上,霁摘星其实相当沉寂。 忽而便下起细雪,落在肩膀上消融,轻易浸湿衣衫。 霁摘星有真元护身,隔着一层雪花,先前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他微微偏头时,便看见容昼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被融雪打湿,脸色冰冷青白,好不可怜的模样。 他一个筑基修士,这样狼狈其实有些奇怪。 “容道友。”霁摘星抬手牵着他的衣袂,真元便顺着指尖传导过去,替他隔开那些落雪。与此同时又道:“你虽为医修,却也需多顾虑自身。” 容昼只觉一阵暖意,从那袖摆间传渡了过来。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探看了霁摘星一眼。 他牵着自己的衣袖,略微先行了步。微垂首时,细雪飘飞,侧颊被那雪光映出,便显得那肤色格外冷白,五官稠艷。 容昼紧盯着他,目光几乎是有些迷惑、又专注的。 他以为这段路程应当难捱才对,事实上不过眨眼间,淮竹峰便近在眼前。 霁摘星松开了他的衣袖,落雪也恰时停下。 “容道友,”霁摘星的声音落在这层绵密的雪中,也显得尤为温和,“再会。” 容昼恍惚间回过了神。 “再会。”他微微抿了抿唇。 那人便转身离开,一袭青衣,背影格外清瘦。 容昼又在原地呆站了会,忽然便抬起头,望向隐秘的角落道:“谈琅。”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就像他曾经把谈琅喜欢的那个姑娘逼离郁水宗,他亲手破坏谈琅每一次萌动。谈琅从怀疑到崩溃,渐渐开始排斥身边亲近的人。 谈琅从暗处走了出来,紧抿着唇,有些愤怒失落,还多了些隐秘的敌意。 “容昼。”他冷冰冰质问。 白衣的瘦削青年,微微弯起了唇,面上是满足的笑意。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一边和我说霁摘星夺我所好,一边却又接近他,”谈琅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你就算不喜欢我了,也不该移情别恋至他身上。” 容昼的笑容微僵。 “……” · 霁摘星带着他那些师弟离开郁水宗时,天朗气清,是近来少有的好气候。 寒林试剑在即。他们乘坐形如巨舟的上品宝器,从郁水宗离开,行至卜梦门的地界。 咸湿的风吹拂而来,落在面颊上有些发凉。祁白扇便站在巨舟船头,微微仰头,意气风发得很。 “师兄!” 他直起身子,又转过头来,有些许期待地望着霁摘星,面颊微微泛红。 “是海——” 霁摘星正用真元输入宝器灵核,驾驭这一艘巨舟。听到祁白扇的呼喊,亦有闲心侧目望去,蓝碧海水一望无际。 “嗯。”霁摘星温声回应。 祁白扇虽然出宗过几次,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巍峨壮阔、深不可测的大洋。 这届寒林试剑于卜梦宗中举办。那是修真界领头的三大宗之一,素有海中仙宗之名。宗门由数座岛屿连绵而成,被白浪环抱。 卜梦宗的实力或许不能称之为第一,却是凡人界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修仙宗门,受当朝天子供奉。每年招收的凡人弟子,亦是根骨最好的, 祁白扇满心憧憬,却不知在底下的那些卜梦宗弟子,仰头看来,都被这恢宏巨舟法器所惊,赞叹起郁水宗的宗门底蕴深厚来。 郁水宗前来,自然有卜梦宗的修士前来接应,又空出一处灵岛让巨舟停泊。 接应的修士是卜梦宗峰主之一,筑基修为,见人皆笑脸相迎。 此时霁摘星去将那巨型法器收入乾坤囊中,要耗费些许时间,便让他们这些弟子先下来一步。 祁白扇为领头师兄,这个时候便收敛许多,宠辱不惊,颇有天骄风范。 他年少英姿,连着身后几个郁水宗弟子亦显得英俊淡泊,十分知礼。让人见了便赞叹一声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调养出来的弟子天生便蕴着贵气。 正巧来迎接他们的张峰主,是祁白扇本家的一门远亲,便显得格外热切道:“祁师侄。” 祁白扇亦是微笑,唤他一声前辈。 那张峰主感慨道:“ 不过半年,祁师侄修为又精进不少。想必此番前来寒林试剑,定有所斩获。” 祁白扇十分谦虚:“不敢当。” 张峰主又殷切地问询道:“不知这次郁水宗前来的长老又是哪一位?是安符君还是梦长老?” 他说的这两位,皆是郁水宗的金丹长老。这张峰主年寿两百,修为筑基高阶,也到了应渡劫金丹的时候,自然对前来的金丹前辈十分在意,若能得到些许指点…… 祁白扇想到霁摘星,便生出与有荣焉的感觉来,面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倒不是这两位长老,而是霁……霁长老。” 张峰主听到这个姓,顿时有些许微妙,有些勉强地笑道:“却不知这位霁长老名讳?” 祁白扇谦虚低调:“自然是我霁师兄,霁摘星。” 张峰主的脸色,便稍微有些沉了。 他知道这霁摘星来头颇大,那郁水宗主将他当亲子般的养着。若是真能一遇风云变化龙就算了,可是一个从上世界被驱逐回来的人,哪怕要为他再留着面子造势,也不该拿寒林试剑、拿郁水宗的名声开玩笑。 当然,他这也的确是因无缘得见金丹前辈的迁怒。 眼前是郁水宗的弟子,张峰主虽然心中埋怨,却不敢显露。只是语气有几分客气地道:“原来是他。” “祁贤侄,我这仍要迎接其他宗门弟子,便不先耽误,日后有闲暇再叙,我让我大弟子为你们引路。” 祁白扇到底年轻,也不是那种娇惯的非要人时时捧着的性子,没注意到不对便应下了。 于是等霁摘星将那法器化作一核大小,收进乾坤囊时,见到的便只有他那几个师弟,旁边有个卜梦宗弟子侯着。 那弟子看上去十分老实规矩,低垂着头,只顾盯着人衣摆看。他察觉到霁摘星来了,也不过是俯身行礼,便一言不发地往前带路。 像这弟子这般孤僻的模样,免不了会招那些大能嫌弃,生出龃龉事端来。 偏偏霁摘星的性子,某种程度上而言好得出奇,便只让他带路。 一行人被带去了卜梦宗所占据的七十二小岛屿之一,是其特意为郁水弟子腾出来的地界,格外僻静,一路上便也未曾碰上什么人。 弟子带到路,像个闷葫芦般,也并不做介绍就回去了。 霁摘星放出神识简单探查院落,便开始给每个弟子分配居所。 没了外人在,祁白扇这时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散下来,眼睛晶亮地凑过来:“师兄,我还不想去休息。” 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太无理取闹了,又思考了一下:“我好紧张,睡不着,想你陪着我。” 其他那些郁水弟子,也都很希望与霁师兄亲近,一个个便都黏在院落中,也不提去休息的事。 霁摘星略微沉吟,他道:“那我今夜便陪你们……” 弟子们眼睛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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