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颊惨白,那一点殷红唇瓣也失了血色。又是一段密咒,将道骨送到了云疏的跟前。 几可让整个修真界为之疯癫的秘宝,便这样轻易送到云疏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梦寐以求,不惜以大能身份出手也要获取的化物道骨。 云疏没有动。 霁摘星看着云疏的目光,再没有过往那般专注,好似满目星河,都落在他眼中。 “云疏老祖,”霁摘星道,“我们从此,爱憎两清。” 爱憎两清。 云疏的唇微微抿紧,黑瞳中仿佛有风暴凝聚,像是积蓄着极大的愤怒。 “你……” 夹在袖中的灵符滑落下来,霁摘星以两指轻轻一蹭,便有紫焰燃烧起来。 黑发的剑修亦是抬起眸,好似释然,决绝了断。 紫焰燃尽,霁摘星周围的灵气猎动,几乎将整个人细密包裹起来——那张灵符是他来到暝灵剑宗前,他师长倾百年修为为他绘制的一张上品空间符,本留作保命的底牌,倒是被霁摘星用在了此处。 云疏的瞳孔微微收缩,大致也预料到霁摘星的意图,却并未阻挠他。 霁摘星便这样,生生消失在他眼前。 爱憎两清…… 云疏的面容,更似蕴着冰霜一般。 其他修士眼见道侣大典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胜唏嘘,只见云疏还是将那截化物道骨纳入了袖中。没人知晓他冰冷神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疯。 “唐槐梦。”云疏喊道,“你去将霁摘星带回来。无论如何,他是我暝灵剑宗的人。” 台下的修士,其实隐约是有些意动的。 那样决绝又深情的美人,不过占其一,便让人神魂颠倒,何况二者皆齐?竟然与云疏老祖结不成道侣,那…… 此时,却是对云疏老祖的霸道蛮横倒吸一口气——这话分明是暗含威胁与警告,让他们不准接近霁摘星;便不是自己的,也不准让他人染指。 云疏的目光复又落在,自己最心爱的小弟子身上。 “云留,你与我来。” 道骨被剖出后,迟一分便少一分炼化道骨的机会。 云留的面色已是煞白,难以自持。 他几乎难以想象,那群同道们,会如何看待自己……抑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便是谢池梦,也微微颦眉,望了他好几眼。 而另一个被点到名的唐槐梦,则是忽觉置身寒窟中,既愤怒,亦惊惶。 他难以想象,师尊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要与霁摘星结为道侣。 唐槐梦也是自大宗门中生出的后继者,知晓大道无情,也见惯那些宗门内斗,夺机缘夺秘宝;此时却也无法为师尊所为,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只一想到霁摘星得知真相时的心情,和他曾经,出言讽刺他的话—— 唐槐梦甚至有一分微妙的恨意。 师尊这样折辱霁摘星,还不如让霁摘星与…… 唐槐梦垂首,他还是站起身,几不可闻地应道:“是。” 眼底满是痛苦。 …… 浸透衣摆滴落的血,落在窸窣的灌木丛中;因那血液中的灵气浓郁的缘故,吸了血腥的木叶皆轻轻摆动,像是生出点混沌灵智来。 霁摘星十分畅快。 和原来命定的纠葛脱离开,至少能保证他多活个百年。 化物道骨的确是修真界人人垂涎的宝物,霁摘星失了,却也不后悔。谁叫他身负道骨的消息,并不算多隐秘。 当年随着云疏下界历练的暝灵弟子们皆知晓此事,怀璧其罪,要想保住道骨便需时刻提防,不如舍去给云留。 轮回中的气运之子,自是不惧这些麻烦。 何况,还了结一段孽缘。 霁摘星敛目,又施一道清尘决,将身上的血腥味掩去。纵是他金丹修为,在这般严重的伤势下, 也有两分虚软无力。 只是霁摘星未曾预料,会碰见唐槐梦。 他印象里的唐槐梦,对他惯来无视,偶尔天真傲气。倒没有过以这样狼狈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是来寻仇? 霁摘星思索着,又对自己潦草上过药的伤口,用上两个愈合术法。他手中无鞘妖刀嗡鸣,刀身尚泛一点淡红,正是刚开刃还未饮足血的迹象。 霁摘星按捺住妖刀。 他所做的事,大致也将云疏的好名声惹了污,他的弟子来寻仇也是寻常。 但霁摘星绝不可能这样束手就擒。 他想活得久一些。 霁摘星大抵还未注意到,眼前的唐槐梦其实是失魂落魄的。 唐槐梦亲眼见到此时的霁摘星,其实如此狼狈。只能执刀抵住地面,勉强支撑,那处伤口深得骇人,猩红血液浸润半身,他神色却仍是平淡。 苍白面容,殷红的唇,哪怕落魄却也惊艳,几乎让唐槐梦挪不开眼。 唐槐梦不断的回忆起,他某日穿过长廊,见到的霁摘星含笑模样,记得他扼住霁摘星的手腕时,其实是相当瘦削,单薄的份量。 可也是这样瘦削得显得有些孱弱的人,亲手剖出了自己的道骨。 两人间,是难耐的沉默,仿佛一场对峙。最后是唐槐艰涩开口。 “我带你回暝灵剑宗。” 说出这句话时,唐槐梦脸上发热,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并不提起师尊所下的命令,只专注盯着霁摘星,“……你受了重伤,一人在修真界中行走,无人护持,恐被小人暗算。” 竟不是来寻仇的? 霁摘星握着刀柄的手,略微松了些。 唐槐梦眼中,满是要溢散出来的紧张,像被判决前自暴自弃的挣扎:“我希望……你能和我回去。” 霁摘星一双眼,生得其实极为漂亮。此时眼中并无爱恨,只余平静。 “那我怕是要辜负唐道友心意了。” “……我必须如此。” 霁摘星又忽然笑了起来,真正如朗月疏星,满是意气:“我原以为你讨厌我,因我名不副实,占了云疏老祖道侣的位置。” “是我错了,”唐槐梦近乎失措地打断他,“师尊错了,我也错了。霁摘星……” “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倒是这幅残躯还自由。”霁摘星鸦翅般的眼睫低垂,打出一小片阴影。他这幅模样几乎让唐槐梦胸腔里被搅碎般,空了一块,还能听见血肉碰撞的黏稠声。 “我不愿回去。” “唐道友,若你执意,我们也只能刀剑相向。”霁摘星含笑道,只眼中,是一片决绝。 唐槐梦元婴巅峰,霁摘星金丹不稳,两人对决。是以卵击石,亦是孤注一掷。 氛围生冷无比。 最后是唐槐梦神色惨淡,退让一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看着霁摘星伤上加伤。 唐槐梦声音有些嘶哑:“霁道友,多加珍重。” 霁摘星亦没想到唐槐梦竟会这样轻易让步。 在修真界里道德水平极高。霁摘星评价道。 “多谢,唐道友。” 唐槐梦是在三日后再回到的暝灵剑宗。 他先去回禀面见云疏。而云疏见到唐槐梦,自然觉得他将霁摘星带回来了,立即道:“让霁摘星来见我。” 不过说完,云疏便又站了起来,否决了先前的话:“不……我去见他。” “师尊,”唐槐梦满含苦涩道:“我并未带回霁摘星。” “他既已如此,您放过他吧。”
第6章 拒婚杀生道大能后(六) 那日在出云峰的扫洒弟子们,皆察觉到老祖之怒,灵力威压似山石覆顶,压得他们双腿瑟瑟,亦不敢言。 云疏老祖虽为分神大能,记忆中却极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对他的亲传弟子也向来容忍得令旁人艳羡,不论是云留还是唐槐梦。 却也是第一次,下令处罚了他的弟子。 “不尊师长,你自去刑慎堂领三十鞭。” 唐槐梦半跪于地,胸口处的掌印仍滚烫热涨,疼痛不已。但他清楚只这点伤势,凭借师尊修为已是留了情面,要不然他现在早金丹破碎,也轮不到去领罚了。 他苦笑道:“是。” 就在唐槐梦离开时,显得格外冷厉无情的大能,却又罕见多言几句。 “你以为你在帮他?” “那一日想将他亵于掌中玩弄的修士有多少,不妨猜猜看。” 唐槐梦有时候的想法,实在是天真至可笑。 他几乎是一听云疏的话,便血色尽失,显然也想到了霁摘星那样的人,被觊觎也再寻常不过。 他至少应当护持到霁摘星伤好为止。 这消息令唐槐梦心乱如麻,仓惶间,唐槐梦急切地恳求道:“那么师尊,请让我……” “不必了。”云疏一双眼眸真正如冰雪蕴成,他目光点在唐槐梦身上,好似高高在上的无情仙人,极冷凛道。 “你既然不愿带他回来,那么便再也不必接近他。” …… 而早便候在外面的出云峰庶务主簿,也猜出云疏心情不佳,他卡在这个关头求见,实在战战兢兢。 等面见云疏老祖时,涔涔冷汗已浸透外衫,主簿只一进来,便拂衣半跪,将手中宝匣打开,递至云疏眼前。 里面摆着镶着透亮灵玉的储物戒。 云疏神色冷淡。 主簿不敢再沉默,连忙开口道:“扫洒弟子在打理霁、霁道友居所时,发现了这枚储物戒。应是霁道友所遗,扫洒弟子不敢私藏染指,便嘱咐我来递交老祖。” 霁摘星所遗之物? 若换作平日,云疏大抵也就不在意地赐给那些扫洒弟子们,但不知为何,此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取那储物戒—— 甫一入手,云疏微微一顿,周身威压骤然间泄露得可怕,那储物戒也被捏的碎成两半,泄出一点灵气来。主簿虽也有元婴修为,却也绝承受不住这无意间铺天盖地的灵力,牙齿打颤地哀求道:“老祖!” 云疏这才发现他的失态,只一滞周身气息便平静褪去,紧抿着唇道:“退下吧——这其中的东西,你散给峰下弟子。” 主簿胆颤心惊地接过差一点便毁坏的储物戒,不敢应声。他甚至心中隐隐知道云疏老祖为何如此恼怒—— 那储物戒上并无禁制,所以主簿一触及时,便下意识用神识扫过储物戒。那里面的灵草、丹药、法器的数量多到令人咂舌的程度,几可媲美一个小宗门一宗之力。 其中几件灵物主簿是熟悉的,是他亲手从老祖那里送到了霁摘星的居处。这显然不是朝夕间剩下来的,而像是霁摘星,从一开始便从未动过老祖的赏赐。 盛宠之下,尚且如此冷静自持,怪不得能舍弃老祖道侣之位,断的狠绝。 …… 三千下世界之一。 近来修真界里出了件轶事,那随着“仙君”离开下世界,去了上三千大世界的霁摘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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