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心说你这种吸血鬼化成灰我都记得,面上却八风不动,平静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你家是专卖内衣的吧?还是卖鞋的来着?” 朱玲玲:“……呵呵呵,大姐你真会开玩笑,我家店那么大的牌匾,咋能装看不见呢?” 姜冬月一边归置衣裳一边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从小没上过学,不识字儿。” 朱玲玲被她噎得不上不下,暗地里掐了掐手心才顺过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姐呀,你别嫌我说话直,这自古同行是冤家,你看咱两家离得这么近,谁生意也不好做,我帮你挪个地方吧,前面十字街口人更多。” 她说着就要伸手,姜冬月毫不客气地抄衣架抽过去,厉声喝到:“你干什么?想偷东西吗!” 啥? 有热闹! 四周或蹲或坐的摊贩齐刷刷看过来,眼底亮起八卦的小火苗。 朱玲玲后退两步,脸色很是难看:“大姐,你——” “你什么都不用说,反正我不换地方!”姜冬月打断朱玲玲的话茬,顺手把衣架收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没占你家门前地,也没占你家房后山,在哪儿做买卖都轮不到你管。” “再说了,我家衣裳都是我自己裁剪的新款,衬衫裙、假两件、拼接袖子……哪样都是市面上没有的。我卖出去多了,指不定还能让你沾点光呢。”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但姜冬月理直气更壮,明显不怕吵架,甚至有那么点儿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朱玲玲心念电转,扔下几句硬邦邦的狠话找场子,就抬脚回到“衣生衣饰”,掀起门帘开始往外摆箱子。 不就是打擂台吗?她家店铺里多的是衣服! 然而天不遂人愿,先前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尚看不分明,如今摆出来这么一比较,“衣生衣饰”明晃晃落了下风。 手工裁剪的差在样式,服装厂批发的差在布料,连牛老根最拿手的中山褂也因为天气转暖,挂了半天无人问津,白白给姜冬月做了垫脚。 …… “气死人了!用着你的时候你蹲茅坑拉屎,用不着好了你冒出头吃饭,我咋就瞎了眼看上你?”傍晚,朱玲玲早早关门,揪着丈夫牛来顺的耳朵数落。 牛来顺“哎哟哎哟”地叫唤,好一会儿才把耳朵解放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人家卖就卖呗,正好捡个现成,去年就属照着做的那批衣服卖最快。” 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件连衣裙,“托三大爷家小红买的,你瞧瞧。” 朱玲玲转怒为喜:“算你有点眼色!” 她下午看的真切,这种纽扣一路从脖颈开到下摆的“衬衫裙”最招人待见,红的蓝的至少卖掉了九条,还有人现场预定同款。 等她比划着小葫芦画出大瓢,就改成水晶扣或贝壳扣,价钱至少能翻三番,到时候…… 姜冬月并不关心朱玲玲打得什么主意,逢二逢八照常赶集出摊儿,而且每次都有一两种新样式,价格也不高。 唐墨看得满头雾水:“冬月,你在家点灯熬油的费这么大劲,又是画又是裁,还得跑青银县买布,如果姓牛的偷偷买回去,再耍去年那一套,多吃亏啊。” “没事儿,我还怕她不买呢。”姜冬月把刚做完的假领子收起来,冲唐墨眨眨眼,“我这叫打鸽子下豆,她买的越多越吃亏,有她后悔的时候。” 不出姜冬月所料,“衣生衣饰”很快啄着豆子踩进坑里,打版仿制的衣裳刚卖没几天,自家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早说过这样行不通,你们全把老头子的话当耳旁风!瞧瞧,又来一个退货的!”牛老根佝偻着背,将木尺子打得啪啪响,“贪小便宜吃大亏,牛家招牌早晚砸你手里!” 牛来顺垂着脑袋装死,朱玲玲恨地踹他一脚,高声道:“爹,我们都是一家人,当初看中石桥村的裁缝手艺,也是你老人家点了头,咋现在全怪到我头上?端起碗吃肉,放下碗赖账,你哪有做老人的样?” 牛老根捂脸长叹:“人老了不中用啊,儿媳妇都能指着鼻子骂,我不如现在就把招牌摘了,省得在平村镇丢人现眼!” 亲爹和媳妇越吵越来越来劲,牛来顺不得不站出来,哼哼唧唧地道:“吵啥吵,现在要紧想个辙把事儿抹过去呀。挣不到钱就算了,不能亏本。”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没啥指望,重新黑着脸蹲到了地上。 概因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他们商量之后把宝压给了衬衫裙,但做出来表面看着没问题,穿到身上却各种别扭。 观察来观察去,发现问题出在扣子上面。数量少了遮不住缝隙,行动间容易走光,多了又不好看,难穿难脱还呆板。 更要命的是,所有扣眼都得手工迁边,否则会脱线走形。偏偏牛来顺干活时爱偷懒,已经先后被三个同村人找上门了。 所谓“迁边”,是裁缝行里的俗话,即在衣服边缘或扣眼处用斜线交织或勾连,针脚必须非常细密。 因为太费眼力和时间,老裁缝多用错针、延边缝、包缝等方式代替,但效果远不如锁边好。 “她肯定是故意的!”朱玲玲回忆种种细节,差点把后槽牙咬碎,“小女孩身材扁,六个扣子就能打发,我们钉十六个扣子也不够用。还有那几种假两件,不锁边儿就得再衬一层布,要么费工夫要么多花钱,怎么也赚不回来。” “难怪新款衣服她每次只卖一两件,分明故意给我们下套!” 最可恨的是,她还颠颠地掏钱买了! 唉,打一辈子鸟最后叫家雀抓了眼……牛老根越听心里越凉,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沉默半晌才开口:“甭吵吵了,先这么着吧,咱仨在家把衣裳改改,实在不行买锁边机。” “行行行,你当家你说了算。”朱玲玲扭过脸翻个白眼,气哼哼进厨房做饭。 这年月什么机器都贵,一台好锁边机没有两千块下不来,她过门那会儿逼着牛来顺买,牛老根都不松口,这会儿纯粹吹大话敷衍人,呸! 朱玲玲满肚子怨气,偏偏没法对外人诉,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天天守着缝纫机返工,连“衣生衣饰”都闭门歇了两天业。 然而当她赔本赔笑脸地终于把这批衣服处理掉,准备趁五一劳动节放假,搞个优惠大促销热闹热闹,就发现满大街随处可见穿假两件和撞色短袖的。 还有衬衫裙、拼接袖、上窄下宽的九分裤……全是姜冬月卖过的新款。 朱玲玲傻了眼,七扭八拐的托关系打听,才知道姜冬月居然把版样卖给了服装厂! 虽然县城的工厂规模小,也没什么版权意识,彼此衣服都是互相仿,哪个卖得好就多做哪种,但机器比人工效率高出一大截,价格自然相对便宜。 同款衣服摆出来,哪怕只低三五块钱,也足够有优势了。 难怪最近生意越来越差……朱玲玲捏紧拳头,当天下午火急火燎地奔到青银县,结果没进服装厂就被门口保安大爷拦住。 “短头发,吊梢眼……你是平村镇牛家媳妇吧?”大爷眯起眼睛,说啥也不让朱玲玲进去。“我们厂便宜买了版样,人家裁缝别的要求没提,就要求不给你批货,你换个地儿吧。” 朱玲玲脸都青了:“服装厂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她坚持不走,守着大门又是说好话又是递烟,到底从保安大爷嘴里磨出了实话。“按理说悄悄卖给你也没人知道,但你来得不巧,人裁缝刚送了新版样还在里头,要不你改天来?” 朱玲玲:“???” 合着她以后到服装厂还得绕着姜冬月走是吧?太欺负人了!
第82章 包指甲(捉虫) 其实姜冬月最开始没想过卖版样。 一来因为心眼儿实, 总觉得做出新款衣裳不全是自己功劳,二来她并不打算干几十年裁缝,而是计划着先攒点本钱, 以后再批发衣服做生意,没必要跟牛家人死嗑。 但她去青银县服装厂批发布料时,偶然听工人提及买了新机器,还请了南方来的大师傅搞培训,回家路上想着想着,便琢磨起了借力打力的办法—— 一个人终归势单力薄,今天干翻姓牛的, 明天可能冒出姓马的,防不胜防。与其在琐碎处下功夫埋坑,还不如把版样低价卖掉, 多少能挣一笔。 最重要的是, 机器效率高、出货快, 用不了几年就能将附近村镇的裁缝全挤兑到失业。就像曾经的裾碗匠和木匠一样, 任你手艺再好,也顶不住规模化生产带来的冲击。 想通关节后, 姜冬月索性将手中十几个新版样打包卖给服装厂, 拉关系的同时要了个扣章批条:以后不管买几件衣裳,服装厂都给她按批发价走。 至于不让“衣生衣饰”进货, 纯粹是姜冬月砍价时随口开玩笑,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让朱玲玲因此吃瘪。 “王大爷,真有你的,下回我来服装厂一定得给你捎盒好烟。” “客气啥啊, 大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生了一对火眼金睛!” 闲聊几句从服装厂出来, 姜冬月摸摸衣兜,骑着自行车直奔牛羊市,在街尾买了两只小兔,然后才沿着大路回石桥村。 到家将将五点半,唐墨去地里打药还没回来,唐笑笑已经写完了作业,正有模有样地指挥唐笑安捣凤仙花,自己在旁边用削铅笔刀割一团红毛线,地上还散落着成堆的嫩绿麻叶,准备得相当齐全。 见她回来,两个孩子立刻放下手头大事扑过来,一个抱腰一个抱腿,亲昵的不得了。 唐笑笑:“妈,我想跟弟弟包指甲,你也一块包吧好不好?我们摘了紫色的,红色的,还有一种紫红色。” 唐笑安:“对!” 凤仙花和夜来香都是乡下常见的花儿,洒点水就能养活。但这俩都有别名,夜来香形似喇叭被叫做“喇叭花”,凤仙花能染指甲又叫做“指甲桃”。 将盛开或含苞的凤仙花摘下来,加入少量明矾捣碎,涂抹到指甲盖上,再用麻叶或梅豆叶包起来,就能给指甲染上花瓣颜色,差不多维持一两个月不褪。 因为必须包一整夜才能让花汁浸透指甲,所以称作“包指甲”。 “行,晚上咱们一块儿包。”姜冬月搂着儿子闺女挨个夸了夸,随后将提篮从车把摘下来放到地上,掀开里面乱蓬蓬的草叶,“快看这是什么?” 只见一灰一白两只小兔子安安静静地趴在提篮底部,像两颗互相依偎的毛球。 唐笑笑惊喜地瞪大眼睛:“哇~是小兔子!” 她胆儿大,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背,“小兔子真可爱,软乎乎的,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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