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 “这么大人了,叫孩子看见不得笑话你?真是的。”姜冬月用力把唐墨按到小板凳上让他烧火,自个儿将鱼鳞冻切成小方块,撒上芫荽和香油醋,调了满满两大盘,招呼一双儿女过来吃饭。 这东西做好后和鱼鳞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唐笑安早把那股腥味忘到脑后,开心地举着勺子吃起来。 看弟弟一勺一勺吃得高兴,唐笑笑鼓起勇气小心尝了尝,顿时瞪圆了眼睛:“妈,真好吃!” 唐墨:“鱼炖出来更好吃,你俩都留点儿肚子。爹小时候成天听郑大夫说,小孩子吃鱼聪明。”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了饭,下午玩耍的玩耍,干活儿的干活儿,第二天包裹严实赶了趟集,将对联和神码请回来,又从路边开大车的摊主手里买了捆大葱和干海带。 等到腊月二十九,唐墨一早起来便守着案板剁肉、剁白菜、剁葱姜,姜冬月则炸粉条、炸小麻糖,并用易拉罐做了两个小灯笼,让唐笑笑和唐笑安拎着玩儿。 唐笑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着江米条,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姐姐,过年真好。” “明天才是新年,你又长一岁啦。”唐笑笑爱怜地呼噜一把弟弟的小脑袋,“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就能背书包上学了。” 唐笑安踮起脚尖:“我长高啦!哈哈哈!” 孩子们的嬉闹声中,新年悄然来临。 今年立春早,天气比较暖和,走在石桥村大街上,随处可见女孩们丢豆包、跳皮筋儿,男孩们比赛摔炮、跳山羊,还有围观加油的小萝卜头。 大人们则更加活跃,几乎人人都在走街串巷,议论即将到来的村民选举活动。 “我在村里过半辈子了,没见过啥是选举,咱老百姓还能选官呢?真稀奇!” “听说这回乡里发了话,必须公开投票,镇长都得下来唱票!” “那感情好,我明天就找大队干部报名,咱也风光风光~” “癞蛤蟆吃天鹅肉,到时候一票没有,看你咋往台上站?” “老汉我今年五十八,十里八乡一枝花,说不定往上一站,镇长都自觉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瞧把你臭美的……” 普通村民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并不觉得选举是什么大事,毕竟不管谁当支书,乡下人也得土里刨食,该咋过日子咋过。 陈、赵两家却不敢懈怠,暗地里憋着劲儿较量,今天你说“姓赵的人单力薄,浇地拉闸都不敢下平金河”,明天他说“姓陈的仗势欺人,自己吃得肥头大耳不给村里办实事”。 几次碰撞下来,双方都积了点儿怨气。脾气暴躁如陈爱军和赵成才,走路上对个眼神都恨不能擦出火花。 终于等到正月十九,大队干部们拿着巴掌大的黄色选票挨家挨户送,“明天八点开始,都早点来昂!一个人能代一个家属投票,多的不能代。” 姜冬月领了她和唐墨的两张选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咱村这次整得挺正式啊,票上还有花纹和印章呢。” 唐墨拴好门,压低声音道:“绳子都快抻崩了,能不正式吗?我跟你说,本来爱党想把票都发给自己人,偷偷多投几张,最后走漏风声叫成功给知道了,跑乡里告他一状,才重新印了选票,花不少钱呢。” 姜冬月:“……” 难怪她姥爷在时经常说当官的都属莲蓬,从头到脚全是心眼儿,啧啧啧!
第78章 选支书 “歪歪!全体村民注意了啊!今天上午举行村干部选举!石桥村干部选举!八点钟正式开始!乡亲们都到大队来投票啊!全体村民注意了……” 姜冬月听到熟悉的广播声, 赶紧摸索着穿衣裳,嘴里嘀咕道:“昨天没干什么重活啊,咋的一觉睡到这么晚?” 唐墨低声道:“你再躺会儿, 不着急,家里鸡都没叫呢。” 咦?姜冬月看看窗外,天果然没亮,巷子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打开手电照了照老式挂钟,才五点二十五。 姜冬月:“……” 她重新躺回被窝想睡个回笼觉,却发现唐笑安尿床了,干脆拉着灯起身, 先把儿子挪到干净地方,尿湿的小褥子熄到煤炉旁,然后兑了水洗漱。 唐墨跟着起床, 拉开炉门烧火煮粥, 又骑自行车到村口买了三斤油条。 “吃完饭我就去找成功, 再给他敲敲边鼓。你跟孩子在家吧, 别出门那么早,太冷。” 因为赵成功铁了心要选支书, 至少当个村干部, 自然没空天天下板场砂光,所以春节过完后, 唐墨就找了同在板厂的另一个年轻人搭伙计。 今天是特意请的假,准备给赵成功撑场面。 唐笑笑瞅着那两张黄色选票,好奇地问道:“爹,有我的票吗?” “你还小, 满十八岁了才能投票。”唐墨将两张选票妥帖塞进衣兜,顺手撸了把闺女的小脑袋, “好好上学啊,以后当县长了爹给你拉票。” 姜冬月白唐墨一眼:“快走吧你!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拉一票算一票。” “嘿,你就瞧好吧。” 唐墨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开,姜冬月吃完饭在家收拾衣裳,直到快八点才用小车推着唐笑安去大队。 石桥村的大队就在戏台旁边,盖了四间宽敞砖房,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门口种了两棵万年青,据说能防蚊子。 不知道今天能投出个啥结果……姜冬月边想边沿着熟悉的石子路向东走,中途看到一群人簇拥着陈老太太从巷子里拐出来,赶紧放慢脚步跟对方错开。 唐墨和赵成功关系好,自然成了陈爱党的对家,其他人面子尚过得去,陈老太太却仗着年纪大,说话硬气得很,没必要在今天多生是非。 因着落后了七、八分钟,姜冬月到大队的时候,投票已经开始了。 站在门口,能清楚看到院子里用石灰粉圈出个长方形框框,正中间摆着一张三角凳,凳子上放着约莫一尺见方的票箱,四面贴满红纸,只在顶部开了拳头大的口子。 白框外,两张长桌子间隔五米放置,分别坐着陈爱党等村干部和三个乡里来的干部。 每个参加选举的村民,都必须到第一张桌子进行登记,然后到第二张桌子填写自己支持的名字,最后才能进入白框内投票。 石桥村没人见过这种阵仗,加上那三个乡里的村干部脸色非常严肃,即使帮不认字的村民填写也面无表情,导致场面相当严肃,连王满仓这样爱说笑的人都不敢吭声。 投完票出来,才用力吐口气:“奶奶的,今天不管谁上台,我都得跟到他家蹭顿酒喝。为了给他们投个票屁都不敢放,憋得我肚子疼!” 有那促狭的赶紧走开几步,捂着鼻子道:“满仓你放吧,乡亲们撤退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姜冬月也没绷住,扶着小推车笑个不停。 然而很快便有个乡干部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指派人出来维持秩序。 姜冬月带着儿子往路边靠了靠,又看了十几分钟,发现没啥新鲜的,就慢悠悠朝家走。 她最近放出风声要做成年女式衣裳,已经接了两个单子,另外还画了十几张童装图样,全是漂亮简洁的裙子和长款套头衫,得抓紧时间赶工。 姜冬月回到家守着缝纫机忙碌的时候,投票仍在有序进行。但过了十点,渐渐没什么人前来,村干部又架起喇叭广播了几次。 等到十一点,看热闹的也没了耐心,纷纷起哄要求唱票。 “咱们石桥村就这几个人,该投的早投完了,还等啥呀?” “就是,干部们赶紧查查票!再晚没人捧场了啊!” “要我说都不用投!爱党他们干好几年了尽心尽力,瞎折腾什么呐。”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我们就想换个新鲜人瞧瞧不行啊?” “换换换!你有本事年年换!” 眼看着乡干部又要指派人维持秩序,忽然有人喊道:“大伙让一让啊!老年代表团投票来啦!” 众人齐刷刷扭过头,就见陈老太太和儿媳们领着十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儿、老太太,一步一步慢吞吞朝大队挪,顿时脸色各异。 支持陈家的拍手叫好,甚至吆喝乡干部出来看看石桥村人的觉悟。支持赵家的则交头接耳笑话老太太是个官迷,连半截脖子入土的八十岁老头也从家里搬出来。 不管众人怎样议论,按规定成年人都有投票权,乡干部于是照旧帮他们挨个写了名字,并将选票放入投票箱。 “叮铃铃!” 十一点半整,闹铃准时响起,为首的乡干部站起来,高声宣布:“时间到!投票截止!” 话音落下,其他两人立刻上前封箱,陈爱党等人则将两条长桌并排放到一起,挡在大队门口,然后搬出从学校借来的一块黑板,写上参加竞选的人员名单。 石桥村地方小,村干部也少,正式挂名的只有四个人,分别是支书成爱党、会计陈老根、村主任刘军军和村干部王兵。 这四人都参加了竞选,加上赵成功、赵成功的侄子赵胜利、刘军军的外甥刘小康,以及不知道为啥突击报名的唐贵,统共有八个人。 “石桥村本次选举在大队举行,全程公开公正公平,未出现徇私舞弊、操纵选票等不法行为。本次选举,有效!”乡干部站在长桌前,将票箱里所有选票倒出来,当众清点数量之后,郑重道,“下面我宣布,开始唱票!” 竞选者属于利益相关方,所以都站到旁边监督,唱票和统计由乡干部和另外两个村民进行,念到谁的名字,就在下面画一笔,组成一个“正”字后,再继续往下画。 “陈爱党,陈老根,唐贵。” “赵成功,王斌,刘军军,赵胜利。” “陈老根,唐贵。” “陈爱党,王斌,刘小康。” “陈爱党……” 随着选票一张张减少,每个人名字下都添了或多或少的“正”,特别是陈爱党和赵成功,比其他人多出几十票,相互之间却咬得很紧。 刘香惠站在人群里,情不自禁攥住拳头,心跳得飞快。 他们家人多,陈家人也多,平常种地没少闹矛盾,但都是小打小闹。这回丈夫突发奇想选支书,可算把陈家得罪到底了,要是啥都选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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