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兰立刻沉了脸,鞋刷子“桄榔”扔台阶上:“谁说不是呀?问老黑他啥也不吭,给冬月瞒着盖脸面,打量别人不知道呢。” 在马秀兰看来,唐墨无论怎样疏远都是亲儿子,血脉关系超越一切,所以年根底下趁着姜冬月长住魏村,跑了好几趟劝唐墨捏紧手指缝。 庄稼汉挣钱不容易,这边花多了那边就少,怎么能把钱扔给外人? 结果唐墨并不领情,笑笑那丫头片子还敢冲她甩脸色,简直是猪油蒙心,忒糊涂了! “妈,你想开点吧,大哥现在满心满眼全是他媳妇,咱们自家人比不了。”唐霞阴阳怪气地拱火,“今天我刚走过桥头,就听陈嫂子说他俩跑青银县买了半扇牛肉,寻思着能喝口汤呢。进家门一看,你这儿连根牛毛都没有。” 马秀兰哼了一声:“哪来的牛肉呀,还半扇?你大哥买的净是下水料,白给我都不要。肯定是冬月的主意,撺掇老黑整那些花哨东西。” 唐霞:“唉,啥时候我学会大嫂的本事就好了,自己指东女婿不往西,真叫人羡慕。” 马秀兰对亲闺女的事情格外敏感,听见这话都没顾上骂媳妇,慌忙问道:“小霞,你今天咋一个人回来?没跟建军又吵架吧?” “没有,建军在家带孩子呐。自从上次公爹骂了他,老实多了。”唐霞把瓜子盘端出来,咔咔地嗑个不停,“他蹲监狱我在家守着,整整三年哎,搁谁家不得把这样式儿媳供起来?” “对了妈,我大嫂还卖衣裳不?她要关张了给我捎信儿,弄几件便宜的随便穿穿。” “不好说呀,改天妈去探探口风……” * * * 姜冬月对婆婆和小姑子的算盘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不犯到她眼前,爱怎么叨叨就怎么叨叨。 如果真敢犯过来……咔嚓! 姜冬月用力跺开最后一块牛脊骨,长长地松了口气:“看你爹干的好事,刀都快豁牙了。” 昨天全家人逛青银县,开门的店铺太少,没买着什么衣裳,只挑了洗衣粉、香皂、洗头膏、两捆衣架和两个新脸盆。 准备走的时候,碰见屠宰场工人拉着整整一排车牛下水叫卖,唐墨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非要买副骨架,“炖熟了喝汤,有营养。” 那骨架剔得都泛白了,根本没有肉,姜冬月坚决反对,商量来商量去,到底买了十斤牛脊骨、五根牛筒骨、一大块牛肝。 东西是好东西,价钱压得也低,就是太难处理,撒了粗盐泡搪瓷盆里浸着,前后换了四次水,仍瞅着不大干净。 唐笑笑:“妈,没事儿,我择完韭菜再洗一遍。” “别折腾了,直接焯水吧。”姜冬月将牛脊骨扔进搪瓷盆,牛肝捞出来切成半寸厚的宽片。 下水熟得快,不能和骨头一块儿焯。 分两批焯过水再洗掉浮沫,姜冬月重新起锅,把牛骨牛肝和葱姜蒜、干辣椒、陈皮香叶等调料一股脑全放进去,盖上锅盖小火慢熬。 她计划熬一锅高汤,但是普通锅盖没那么严实,水开后越熬越少,没到傍晚就凝成了糊,只能端下来晾着。 姜冬月蘸筷子尝了尝,发现味道挺不错,晚饭时便舀了一勺煮面叶,用蒜苗炒牛肝,还摊了半盆韭菜鸡蛋饼。 全家都喜欢那股咸鲜滋味,唐笑安尤其吃得欢实,像头快活的小猪崽:“妈,明天还吃面好不好?” 姜冬月笑道:“行,明儿晌午擀面条,卧荷包蛋。” 她过完年瘦了十来斤,唐墨和孩子也掉了膘,是该吃点有营养的补补。 随后几天里,姜冬月每天换着花样做饭,正月十五用最后那点牛骨汤底涮了火锅,等唐笑笑十七开学,才点燃一挂鞭炮开门做生意。 店铺里囤的全是秋冬厚衣裳,现在卖并不占优势,幸亏质量和款式都过关,加上狠心降价,又有各种小赠品,过完庙会差不多出清了九成,剩下的只能妥善保存,留着今年入冬后再打折销。 姜冬月关起门盘了盘账,发现赚得还行,便到万通市大包小包地批发春装,顺便买了两袋子皮筋和发饰,放自家店里慢慢卖。 大钱靠命小钱靠勤嘛,能多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庙会后没几天就是惊蛰,数场细雨淅沥沥地飘散下来,天气迅速转暖,满大街深色棉服都换成了浅色毛衣薄衫,石桥村也喧喧嚷嚷地热闹起来。 三年一届的村民选举到了。
第154章 下功夫(捉虫) 这年月乡下的村委会和党支部都是三年一换, 虽然各村情况略有差别,但总体看来流程日渐正规,对候选人的要求也比以前高。像西康村、高家屯那种板厂多、村民较富裕的, 竞争更加激烈,每次换届都是镇政府重点观测对象。 石桥村地方小,动静相对没那么大。前年村民选举投票时,除了陈老根因为岁数太大被刘晓康顶了会计的岗,其他干部一个都没挪窝,选完该干啥干啥,场面十分平和。 但今年气氛明显不同, 一个是陈爱党早早放出风声要参加竞选,一个是镇里派车大喇叭广播,鼓励群众积极参与本村事务, 行使各项权利。 村里人听懂听不懂的另说, 反正挺有效, 呼啦啦多报了十几个名字, 一轮筛下来还剩八个,全是没当过干部的新面孔。 “哎哟, 今年咱村热闹呀, 老汉活半辈子了没见过恁些人抢官帽,真稀奇!” “千里去当官, 为了吃和穿,人家够资格的都试试呗。” “这群人我就看爱党能行!他当过好几年书记,东山再起容易得很。” “赵成功干得也不赖啊,上次在大队投票, 比第二名多了三百来张票,大伙儿都支持!” “风水轮流转, 姓赵的都干六年了,换个人新鲜新鲜。” “切~姓陈的以前还干过九年呢,你咋不嫌腻歪?” “谁当支书不是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选上了多给咱村出力昂!” 眼看人群里陈赵两家说着说着就呲火花,乡亲们忙扯开话头打圆场,没多会儿便各自散去,跑相熟的人家过道里聚着,或高声谈笑或低声议论,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唐墨如今开着板厂,不像以前砂光那样忙碌,一大早就跟着凑热闹,在外面晃悠到十一点半了才回家,瞧着脸色又兴奋又别扭,俩鼻孔都不知道咋喘气了。 “怎么啦这是?”姜冬月把切碎的蒜瓣倒进炒菜锅焖着,一边端碗盛饭一边指挥唐墨摆桌子,“今天有白菜粉条、芹菜花生豆,待会儿再捞几个茶叶蛋。” 唐墨三下五除二放好桌凳,顺手拿个苹果削皮:“你没去街上不知道,东一撮西一撮地到处是人,都忙乎拉票呢。” 说着压低声音,“小贵子今年又竞选了,看架势挺足,穿得人模人样,比爱党还像那么回事儿,啧啧啧。” 姜冬月惊讶道:“他卖烤串不是挺挣钱吗?前阵子还要买门市呢。” 自从唐旭阳拆伙,唐贵和刘小娥的“好吃炸串”店没撑几个月就散了,重新回归三蹦子模式,逢集摆摊卖烤串。 不知道是吸取了教训还是怕再丢脸,这回两口子坚持住了没雇人,也没有偷工减料,慢慢地干起来了。除开马秀兰因为分账问题,和刘小娥狠吵了几架,可谓一切顺利。 月初姜冬月去平村镇磨绿豆杂面,恰巧碰见唐贵叼着烟打听闲置门市,吹得那叫个头头是道,连开业吉日都选好了几个,要送洪金市找大仙掐算。 “小贵子咋想的?小娥一个人可干不起来买卖,咱村干部好像挣不了多少钱。”姜冬月边说边冲洗茶叶蛋,擦干后用刀切成两半。 这盆茶叶蛋腌得咸,吃一整个有点齁,半个正正好。 唐墨:“谁知道他一天天琢磨啥,脑瓜子没核桃仁大。” 姜冬月“噗嗤”笑了:“小贵子精得很,无利不起早,准是有好处才愿意费力气。哎对了,他找你拉票没?” “没,”唐墨摇摇头,“就他那德性,找我也白找。” 凭良心说,唐墨真看不上唐贵,觉得这个兄弟好吃懒做贪便宜,浑身毛病一大堆。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家里老人尚在,紧要关头该帮的忙得帮,不然肯定会被乡亲们看笑话。 唐霞那边同样,平日里走动再少,每年过庙会该镇个场面也得镇,不能叫亲妹妹在婆家遭嫌。 然而去年林巧英病重住院,姜冬月忙得抽不开身,留他和唐笑安在家大眼瞪小眼凑合过日子时,唐贵和唐霞愣是没来探望。 唐霞甚至偷偷撺掇他把医药费停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天底下哪有靠女婿养丈母娘的理儿?” 唐墨立刻火了,黑着脸将唐霞“送”出门,几乎算直接断了来往。 NND,且不提他丈母娘帮忙看了好几年孩子,于情于理都必须照顾老人家晚年。单看眼前遭了难,外甥女高成静隔三差五送点儿东西,成富、成强俩外甥也来过几趟,帮着粜棒子,浇地,寒假还带笑笑和笑安去高家屯住了两天。 他不求亲弟妹做到这地步,好歹打问他儿子一声啊,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忒对不住人了! 唐墨心里又凉又气,自此以后就没搭理过唐贵唐霞,马秀兰说话也不好使。 他是当老大的,自己吃点苦受点罪都没什么,但他舍不得闺女儿子吃苦受罪。 但凡稍微要点儿脸面,唐贵都不敢找他拉票……唐墨肚里腹诽,不想说出来给姜冬月添堵,只把削干净皮的苹果掰开递给她一半:“尝尝,这个挺甜的。” “嗯,”姜冬月接过来咬一口,“是挺甜,等大后天笑笑放假了,我领孩子们去菜市场批两袋,一斤能便宜三四毛。” 说话间唐笑安背着书包冲进来,兴冲冲地从兜里掏出一支半透明圆珠笔:“爹,妈,看我的奖品!” 连续十次听写生字不出错,他终于拿到奖品了,而且是最好看的水晶之恋,哈哈哈! “笑安真棒,越上学认字越多。”姜冬月熟练地夸奖儿子,“星期四、星期五再努力,星期六了妈带你去青银县菜市场兜一圈。” 小孩子都爱出门玩,而且唐笑安以为这是对自己的奖励,高兴得眉眼弯弯:“好~” 噫,傻小子…… 唐墨低头端碗挡住笑意,吃罢饭继续出门晃悠。 今年陈爱党来势汹汹,他得给成功抻把力,明天再拉锯不迟。 唐墨所谓的“抻把力”没啥奥秘,就是走街串巷地找乡亲套近乎,劝他们给赵成功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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