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昱爱财不惜命,有些怯怯地点头。 荆寒章……荆寒章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堂堂丞相之子,至于连这点银子都要坑吗?!” 晏行昱再次将半张脸往大氅的衣领中缩,满身写着抗拒——和刚才要和他赔衣裳时逃避的样子一模一样。 荆寒章在京都之中无人敢惹,哪怕再纨绔的子弟到了他面前也是一派讨好谄媚之态,被捧得太高太久,荆寒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光明正大坑他银子的人。 只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气得要喷火,反而有种啼笑皆非。 荆寒章心想,他怎么就这么大胆?难道自己的凶名已经没有威力了? 荆寒章盯着不断往大氅里缩的小美人,突然就来了脾气。 他直接抬手将大氅的衣带解开,晏行昱缩着缩着,衣领突然敞开,他立刻伸手要去捂脸,却被荆寒章一把扣住了手腕。 “躲什么躲?”荆寒章道,“躲到衣服里我就瞧不见你的脸了?” 晏行昱不肯和他对视,小声说了句什么。 荆寒章没听清,捏着他垂在肩上的一缕发拽了拽,不耐烦道:“什么?大点声。” 晏行昱说:“一百五十两,就还给殿下。” 荆寒章:“……” 荆寒章气乐了,捏着他的脸颊往旁边扯了扯,咬牙切齿道:“晏行昱,你怎么这么有能耐啊?嗯?半刻钟不到,倒手一回就赚了五十两,你坐地起价还真是有一套啊。” 晏行昱温顺地仰着头,任由他扯自己的脸,满眼都是“脸能扯,钱还是要给的”。 荆寒章见他这副爱财如命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怒极反笑。 “一百五十两是吧?”荆寒章抬手揪起自己衣襟,让晏行昱看他破了口子的衣裳,“我这件衣裳的料子是御赐之物,换成银子怎么着也要几百两吧。” 晏行昱眼睛都睁大了,满脸写着“怎、么、可、能?” 荆寒章看到晏行昱完全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乐得不行,他终于知道了这小美人的软肋是什么了。 “这样吧,我也不多说。”荆寒章道,“就当这件衣裳两百两,抵掉你方才说的一百五十两,你还要倒给我五十两。” 晏行昱:“……” 荆寒章一伸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子,给吧。” 晏行昱呆呆看着他,突然抬起手捂向心口。 荆寒章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制住他的动作,哼笑道:“别想装病,我不吃你这套了。” 晏行昱:“……” 晏行昱说不过他,只好忍着心疼将藏在身后的玉佩捏着穗子,闭着眼睛递给荆寒章,讷讷道:“还、还给殿下。” 荆寒章故意逗他:“不要一百五十两了?” 晏行昱勉强点头:“嗯。” 他一反常态,直接将玉佩往荆寒章手里塞,荆寒章不接还掰开五指使劲往里面怼,试图让荆寒章忘掉衣裳的赔偿。 荆寒章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接过玉佩后,又抬手亮了亮被撕出来的口子:“那我这衣裳……” 晏行昱不想赔钱,又不能再继续闷头逃避,只好轻轻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道:“行昱会些针线活,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那衣裳我能缝得完好如初。” 荆寒章挑眉:“你这双手,还会拿针?” 晏行昱点头,在寒若寺待久了,他什么都会些。 见他宁愿拿针缝衣裳也不愿给那五十两,荆寒章终于笑了起来,也没再继续为难:“行啊,今晚我就让人把衣裳送过来。” 晏行昱见他松口,也没有被当成绣娘使的羞耻,还甘之若饴地点点头:“是。” 这雪一直到了天黑也没下起来。 赵伯着急忙慌地寻了晏戟回来,谁知晏戟却根本不在意荆寒章留宿相府的事,只是吩咐了好好伺候,便回了书房,徒留赵伯一人干着急。 荆寒章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晚饭直接跟着晏行昱吃的。 赵伯唯恐怠慢了七殿下,送来了一桌子的菜,大鱼大肉中夹杂着几碟清淡至极的素菜。 荆寒章大刀阔斧地坐在主位,很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晏行昱坐在他对面,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素菜,慢条斯理地吃着。 荆寒章从来不在意用膳礼仪,但看着晏行昱吃着吃着,他突然感觉自己…… 好像有点糙哦。 荆寒章一言难尽地看着还在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的晏行昱,故意挑衅道:“你在品茶还是在啃草?吃这么慢得吃到深更半夜才能吃饱吧。” 晏行昱饭量极小,才几口就差不多半饱,再加上一桌子荤腥的味道让他有点不适应,吃得更少了。 他摇摇头,不知在否认什么。 荆寒章见他还在啃草,直接夹了一块肉扔到他碗里。 晏行昱一怔,茫然看他。 荆寒章嫌弃地看着他的小身板:“你就是吃太少才这么瘦的。” 也连累他穿进这具身体后被一个孩子按在床上灌药! 晏行昱“哦”了一声,拿着筷子闷头扒拉碗里的米。 荆寒章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将自己夹给他的那块肉偷偷在往米饭底下塞,像是藏东西似的把肉给盖上了。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荆寒章完全看在眼里。 荆寒章:“……” 荆寒章幽幽道:“你是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以为只要藏起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晏行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这才抬头,轻声说:“行昱……在寺庙待久了,不能吃肉,望殿下恕罪。” 荆寒章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久食素食的人胃极其娇嫩,那对旁人来说极其美味的荤菜对他们而言不啻于毒药。 荆寒章无意让晏行昱病弱的身子雪上加霜,也没有再提了。 晏行昱埋完肉,也吃了半饱,但因为荆寒章还没吃完,只好拿着筷子夹着一颗颗米粒继续埋肉玩。 直到荆寒章吃完了,他才将筷子放下。 天已然全黑了,雪还是没下。 荆寒章有些困,也没多待,被下人带着去了收拾好的客房。 夜深人静,晏行昱孤身一人坐在炭盆前,对着炭火伸出如玉似的手,轻轻将冰凉的手烤热。 窗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至极的声响,一抹人影转瞬而过。 晏行昱面不改色,从轮椅扶手的暗格出拿出来一颗金锞子。 他拿着金锞子对着火光照了照,瞧着那金子的光芒,似乎十分喜欢。 “圣上。” 晏行昱呢喃了一句:“娘亲。” “荆寒章。” 晏行昱盯着掌心中闪着光芒的金锞子,眸中又温柔又欢喜,他轻轻动了动掌心,看着金锞子在他掌心来回滚动。 末了,他一合拢手掌,轻声说:“这次又会是谁想杀我?” 不知过了多久,阿满兴冲冲地拎了个昏死的人跑进来,欢天喜地道:“公子,我逮到了个新鲜的虫子,从没见过呢!” 晏行昱的羽睫微微一垂,阴影几乎将鲜艳的泪痣遮掩住,他突然一笑,眼底水波微转,仿佛要落下泪来。 “原来,是娘亲啊。” 金锞子直直从他掌心滚了下来,砸在地上。 咔哒一声,玉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让荆寒章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坐着,但他明明记得回到相府偏院后他等了半天没等到雪,很快就睡下了。 荆寒章一愣,骤然清醒。 雪已经下了! 他猛地张开眼睛,视线一垂,就对上一个瞪大眼睛死死看着他的男人。 荆寒章:“……” 荆寒章险些惊叫出声,但心尖传来的疼痛让他立刻忍住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手,柔弱无骨,皮肤比他雕刻过的所有玉料都要好上无数倍,是独属于晏行昱的手。 第二次魂魄互换,荆寒章没有第一回 那么惊慌,他悄无声息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一捻,感觉拇指和食指指腹有点奇怪的触感。 荆寒章垂眸一看,就瞧见自己右手上正持着一根绣花针。 荆寒章:“……” 他木然抬头看去,跪在他脚下的男人正奄奄一息,双眸瞪得极大,脖颈处的穴位上已经插了数根绣花针,针针几乎都往死穴旁戳。 荆寒章:“……” 荆寒章不知是不是被震呆了,第一反应竟然是…… “还好没有把衣服送过来让他缝。” 否则,他都不知道那披着鹿皮的蛇蝎小美人,到底会不会用缝过人脖子的针来给他缝衣裳。
第10章 生疏 相府客房。 晏行昱张开眼睛,撑着手坐了起来。 上一次到了荆寒章的身体中时,晏行昱只觉得是在做梦,并未有太多感觉,而现在他是真切地清楚自己的意识是在另外一具陌生的身体中。 跟随了他十余年的痛苦和孱弱一夕之间消弭无形,晏行昱轻轻抬手按住了心口,感觉到掌心下心脏有力地跳动,蓬勃而鲜活。 并不像他孱弱的如纸般单薄的骨肉下,那颗仿佛下一瞬就会停止跳动的心。 明明互换后他第一时间就该去寻荆寒章,但晏行昱不知为什么,却出神地坐在温热的榻上,按着胸口缓缓数着心跳。 数着数着,他突然喃喃开口,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我要哭了。” 下一瞬,他轻轻一眨眼,两行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接着,万籁寂静的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 “开门!你,给我把门踹开!” 这声音听着是晏行昱,但语调却是独属于荆寒章的。 有下人在拦着他:“少爷!这可是七殿下的住处,冒犯了皇子可是重罪啊。” “少废话!把他给本殿……我叫出来!有什么罪我自己担着!咳咳……” 晏行昱:“……” 回想起互换身体时自己在做什么,晏行昱突然僵了一下。 很快,有下人战战兢兢地来到寝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怯怯道:“殿下?” 晏行昱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下人如释重负,连忙跑出去,将发了疯的“相府公子”给迎了进来。 荆寒章被阿满推着轮椅冲进了“七殿下”的寝房,和榻上的晏行昱隔着珠帘相望。 “你先走。”荆寒章打算先把阿满给支出去,再好好和这个蛇蝎美人算账。 阿满有些担心,凑到“公子”耳畔小声说:“公子,您半夜将七皇子吵醒,他不会把您生吞活剥了吧?” 生啖活人荆寒章:“……” 耳力很好晏行昱:“……” 荆寒章准备暴怒:“你——” 还没开始发怒,心口就传来一阵钻心地疼,他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忍过那阵疼痛,有气无力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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