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勉强咧开一个微笑,说着:“好,我知道了……”,但心却痛如刀绞。 这尘世能让他痛的东西只有汪徊鹤的雷、清源鞭、还有杀人之后那不知原因的疼痛。 他想,可能是天地看不下去了,专门为自己立的惩罚吧…… 痛是什么滋味?对此,他知之甚少,但每次体验都使他刻骨铭心。 那心脏的无故绞痛,竟比清源鞭抽打一下还疼。 而一下鞭子就足够他昏死过去,现在,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 赤子厄忙伸手扶住沈渊,只见他唇色发白,整个身体逐渐透明,颤抖个不停。赤子厄惊道:“小子,别怪我说话难听。情这种东西我都碰不得,你的身份更碰不得!” 沈渊强撑住意志,问:“可什么是情呢?——”这是他从没弄懂的问题。 “喜怒哀乐皆因他;喜怒哀乐皆可展现于他。”说完,赤子厄微转身体,对向延道:“你从这儿把他带出去,待他醒了就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去找婖妙,找个地方隐居’。” 说着,把沈渊推给向延。他在怀里摸索片刻,拿出个东西,也一并交于向延,“让他在隐居之地种上这颗种子,待长成参天大树,我就去找他。你们走吧。” 向延呆呆地愣在原地。见状,赤子厄愤怒地催促道:“赶紧走啊!再不走沈渊真灰飞烟灭了啊!” 一语惊醒向延。他急忙带着沈渊从羽渊渊底上升去人间。 赤子厄深深地望着两人,只见他们愈来愈小,直到消失在视野中。不知不觉,眼泪已爬上眼眶,但他仍痴痴地望着,那双眼之中的留恋与哀愁几乎满到溢出。
第065章 【分袂】三 “你被骗了,向延!” 何梦访的一记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入耳朵。 沈渊缓缓睁开眼皮,所见却是九离地牢那脏污的墙壁。 他记得赤子厄不让他们前往玉山殿飞升成神,并告诉他们那幕后布局的人就是玉山殿婖妙娘娘,他要送他们回阳世,后来汪徊鹤却赶了来,打伤了他,强行地压着他们去往玉山殿飞升。 ——他和向延已经成神了。 沈渊刚刚苏醒,身体稍感乏累,耳边二人的谈话却听得很清晰: 向延道:“我们很清楚沉岛一事的真相,是一个顶着阿渊脸的人做的。既然确实有人与他长得相像,你怎么能肯定那天在船上要杀我们的人就是他?” 何梦访道:“我、我不知道……” 向延道:“既不确定,就不要妄加揣测。你这样怀疑阿渊,与那些不明事实的岛民有什么区别?他们尚且对阿渊了解少,你呢?你与他是从小到大的叔侄!连你都怀疑他,还有谁会信他?” “我亲眼所见,阿渊从房间内突然冲出来……他真的要杀我们!……”何梦访似乎很痛苦,说完便传出低低的呜咽声,“你……你不是去到鬼域了嘛……就是、那就是阿渊害得你……” 向延等何梦访的呜咽声小下一点才道:“就算你亲眼所见,我也依然相信那个人不是阿渊。” 何梦访问:“那房间里除了汪盼和阿渊还有谁吗?如果真的有谁,汪盼怎么会察觉不到?” 向延道:“梦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跟阿渊在鬼域碰到了逸舒君。他说:那与阿渊长得相像的人,其实是二十年前羽渊那条青龙所化,而汪盼与那条青龙有点关联,所以我对汪盼这个人能不能信,已经打上疑问号了。” 何梦访又问:“可是逸舒君从哪里得知这些呢?” “这……”一时语塞。良久,向延不管不顾地坚持道:“我就是相信阿渊!跟他玩了这么长时间,我管他是谁呢!纵然他是魔神,在知道他的身份前,我先认识的沈渊,而不是那个身份!” “看吧,你也说不出原因来,就只会说相信阿渊,大喊大叫……”何梦访道:“向延,大家都会变,你敢说你现在与小时候没一点变化吗,除了相貌之外?” “别跟我扯这些!”向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既然一开始就怀疑阿渊,怀疑我说的那些,你就不要在这里叭叭叭的!信任就像碎掉的碗,一旦裂开条缝,就已经离散碎不远了,修补也只是修补了个表象罢了,只能丢弃,免得下次盛饭菜时彻底裂开,浪费了好饭好菜……” “向延你不要这么说。”沈渊出声劝道:“你们一位九离大将军之子,一位是恒耀未来的继承人。你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下去……”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二人面前,但由于牢笼的阻隔,他与二人的距离相差甚远。 何梦访一瞧见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不看他。 只有向延走上前,隔着牢笼出声关切道:“阿渊,你别担心,等水落石出,我们马上把你放出来,再一起喝遗子春,不醉不归!” 沈渊微微一笑,道:“以我的身份出来又如何。” 看他面上毫无生气,向延急道:“沉岛一事真凶不是你,还能因为一个身份就强行按在你身上吗?!根本两码子事!” 沈渊苦笑,再不言语。 见状,向延急得跺了跺脚,“任她是玉山殿上的古神如何,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何梦访冷冷开口:“普天之下,有谁会信是婖妙娘娘做的?” “你知道什么!”向延非常愤怒而急躁,“只因她是古神就不可能是她做的?!就因阿渊的身份就认定是他做的?!那叫偏见!” “没有人阻止你,你大可以去昭告天下说婖妙娘娘才是真凶,然后看看能有几人信。别说你们空口无凭,就算有证据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 何梦访泰然自若地说着,反倒把向延衬得像在无理取闹。 “一视同仁……这完全违背我们在蓬莱所学的道理……所以学了有什么意义?……你们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这些大话,实则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慢刀子割肉,慢慢折磨死人家……因为成见,我已经失去了娘亲,我不想……”向延喃喃地说道。 一会儿,他招出佩剑常阳,发疯似地砍劈牢门。 他的佩剑是向家至宝——常阳。 传说,铸造常阳金属是一块来自太阳的天外之石,虽不能斩神,但它的至纯阳气也可斩断世间一切阴煞鬼气。常阳不能杀死的鬼,恐怕也就只能请古神出马了。 常阳剑削铁如泥,与铸造九离死牢的鬼域玄阴铁是相克关系。只因百年前向家征战有功,九离先祖才将常阳剑赐予向家,示意永免向家死罪。 只眨眼功夫,向延便把牢房砍出一个缺漏。 “阿渊,你快走!”他停下动作,钻进牢房,拉上沈渊就往外走。 沈渊甩开他的手。 向延怔在原地,不知所谓,“怎么你?……” 话音未落,沈渊扬起手,往向延颈侧劈去。 继而,向延眼前一黑。 沈渊接下向延倒下的身体,对何梦访说:“跟我站在一起只会惹祸上身。梦访带他出去,此事未定,别再让他出来。” 听闻,何梦访不知所措。他心里是向着沈渊的,但碍于那晚眼见的事实。 他原以为沈渊会逃,所以并没有横加阻止向延,却断是没料到沈渊会打昏向延。 他问道:“牢房已破,你会趁此机会逃走吗?” 沈渊摇摇头。 何梦访有些生气,追问道:“为什么不逃?知道你继续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沈渊依然摇头,“我不会预知未来。”随之,他解释道:“被困东海的龙族、失去家园亲人的岛民、昂琉那些被献祭了的少男少女,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他们的灾难都是因我而起,如果这次能做了结,何乐不为?况且,我已经被汪盼欺骗,随他出岛,畏罪潜逃,此次再逃走,那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 “你呢?你有为自己想过吗?!”何梦访更加气愤。 “我?”沈渊低下头,笑了笑,复而转头看去身后,只有一面霉迹斑斑的墙壁,他说道:“回头看看,我好像一无所有,我需要为自己想什么呢?我只有守住我的最后一点清白在世就好了。” 心好像被人抓了一下,何梦访继续道:“你自己就是你自己。从出生到死亡,谁都是一无所有的。” 沈渊低低地“哦”了一声,喃喃道:“是这样吗?”半晌,他笑道:“我的身份已定,倘若真免不了一死,那在保住了清誉的同时用我一个人止住腥风血雨,也是很划算的。” “你!……”何梦访欲言又止。他钻进牢中,带走向延,临走之际他愤愤地呢喃道:“你能在意什么,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说拱手相让就相让!……你只在意糖炒栗子、遗子春和清白这些虚无缥缈抓不住的东西……魔就是魔。三岁看老,那坏人也是生来就是坏的。这世间就是非黑即白,在知道你是魔神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存在什么清誉不清誉,你又何必坚持,倒不如疯狂一些,好歹留一条命,此后隐姓埋名,任凭他们茶余饭后笑谈,你只听听就好……你若自清,无惧无畏,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今日双更,晚八点见……
第066章 【分袂】四 出了死牢,正午的阳光劈面洒下来,死牢里阴暗潮湿,一下子见到光明还不太适应,于是,休息一会儿何梦访才动身。 没走几步,又劈面碰上典山和他的侍卫阮庸。 他远远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没多言语。 之后,他将向延交给向大将军,并叮嘱将向延锁好,等事情过去,他再来通知。 之后便回到何氏在九离皇都建造的宫殿内。 心情不快,郁闷,他破天荒地喝起遗子春来。 他把自己关在殿中,不准任何人进来,之后便开始一坛接一坛地喝,喝到作呕,喝到黄昏日暮,落日颓败,如血一般的残阳洒进殿中。 “参见典后。” 何梦访喝得半醉,脑袋昏沉沉,但思绪尚在,能听清殿外来人是典婵,方才说话的是自己母亲——扶挽。 典婵厉声命令道:“把殿门打开!” “这……”扶挽似有些为难。 典婵低声问道:“我不能进?” 她虽是女子,但严肃起来,气势如山,叫人不得喘息。 扶挽微蹙细眉,道:“扶挽只担心小梦大了,还是男孩子,我们贸然进入,他多有不便。请允许扶挽先问问小梦。” 典婵也是三个男孩子的母亲,自然懂这道理。她低低地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准许了扶挽这么做。 谁知,不等扶挽张嘴,何梦访便大声接话道:“恕梦访多有不便,现下梦访殿中脏乱得很呐。” 说着,他从躺平中微扬起头,看一眼地面,只见散落满地的酒坛。 他又懒懒地躺下,“的确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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