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眼见他跟在程寅之后冲杀,根本不懂武功,刀却握得死紧。他回转目光,策马折返,凭着手中青罡剑杀出一条血路。 越往外围跑,禹军人数越多,他很快得到了支援。与卫国公程文骥打了个照面,命他支援程寅,封离便在掩护下先行撤离,送周昭宁回营。 “此战必胜,殿下放心!”卫国公信誓旦旦,接过禹军指挥权。两军统帅一死一伤,没有了阿尔哈图统领的残兵,他半点不惧。 封离没有再回望战场,周昭宁胸口流出的血已将他的后背染透,从热烫一点点变凉。 夜幕渐渐降临,只剩昏黄光亮,他在马上疾驰,往滁州大营的方向狂奔。 “周昭宁。”封离唤他。 只得到了微弱的回应:“嗯……” “你挺住。”封离大声说,既是鼓励他,又像是在鼓励自己,“很快就能到……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为你守寡。” 周昭宁的手还揽着他的腰,头搭在他肩上,发出一声低笑。 明明是贴在他颈侧,他们那样近,可封离却分不清周昭宁是真的在笑,还是假的在笑。他像是不信,在笑话他嘴欠嘴硬,却又像是信了,在表达一份放心。 “好……”半晌,周昭宁低低应了一声。不为他守寡才好,他若死了,封离也要快活地过日子。 封离的情绪瞬间决堤,他将手中剑归鞘,空出手来死死扣住了周昭宁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姓周的……你他妈……给老子撑住!” 封离马速更快,手几乎要在周昭宁手背上掐出血来。 他不时回头查看周昭宁的状况,他已几近昏迷,阖上的双眼没有再睁开过,要不是还有呼吸打在颈侧,封离都要以为他死了。 “周昭宁……”他一路上都在唤他,却再也没得到回应。 奔入大营的时候,他的马彻底脱了力,将马背上两人甩了出去。封离就地一滚,硬生生给周昭宁做了肉垫。 “来人!军医!太医!”他顾不得自己身上也带伤,费力扶起周昭宁便先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随他北上的太医、军中的军医奔来,将周昭宁团团围住。 “快,将王爷抬入帐中,准备拔箭!”军医吩咐道。 封离刚松一口气,就听太医说:“王爷脉象已十分微弱,先取人参来吊命!” 脑子里嗡的一声,封离一骨碌爬起身便跟着跑进了大帐之中。
第91章 负伤(1) 周昭宁的铠甲被脱下, 封离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好在他确实是位好手,受伤位置都避开了要害, 看着吓人,其实致命伤只有胸口那一出。 他的里衣也被剪开,露出伤口,老军医和年轻太医对视一眼, 眉头都皱出了山川。 一个说:“这位置我拿不准,不知道是否伤到了心脉。” 一个说:“应是伤了肺叶,但拔出来止不止得住血, 会不会呛血,难说。” 封离看着那箭伤, 因在马上疾奔回营, 断箭已将伤口撕裂, 怕拔了止不住血,他看着这不拔也拖延不下去。 久经沙场的战将,受伤多了就粗通药理, 知道野外哪些药草可以止血化瘀,但更熟悉的便是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口。不仅要知道如何杀伤敌人,对于如何自救、如何救治战友, 多少都有心得。 封离没有犹豫, 周昭宁的状况容不得犹豫。他当即拿起一块绢布,卷起来直接往周昭宁嘴里一塞, 说道:“拔,凡事有我担着。来两个人和我一起按住王爷。” 在旁帮忙的药童刚要过来, 封离让他们去外头叫两个士兵来。周昭宁若是疼醒了,万一挣扎起来, 这两个小童可按不住。 “你们尽管拔,我看哪路阎王敢收他!”封离说着,当即按住了周昭宁的左肩,又让进来的两个士兵按住他的右肩和腿。 见状,两个大夫也不再迟疑,封离身上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他们也跟着稳下心来。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受的又是这样的致命伤,这世上怕只有神医或医痴能从容以对。他们也不知道紧急,知道不可能不拔,但下不了手主要还是心有疑虑。 老军医当先说:“老夫来拔,在营中这样的伤见得多,积攒了经验,有劳太医从旁协助。” “好,您来。”太医一边应下,一边已作势准备堵血口。 封离低头看他,他脸上沾了不少血污,显得更加苍白。封离心中一痛,忍不住俯身在他耳边说:“你一定会挺过去……阎王爷不收我,也不会收你。” 拔箭的那一刻,鲜血溅了封离半身,周昭宁被疼醒,死死咬住嘴里的绢布才没把舌头咬了。 “没事了,没事了……周昭宁,你撑住!”封离急急喊道。 和他对视的瞬间,封离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周昭宁的眼瞳毫无神采,明明睁开了眼,他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似的空茫。 太医用力按住他的伤口,试图堵住血口,鲜血将一团团绢布浸透。 周昭宁也就醒了那一瞬,很快又脱力昏迷,封离面对过许多死亡,第一次觉得自己软弱,眨眼间便泪盈于睫。 他强迫自己冷静,帮着太医去按血口。 “快,金针刺穴止血!” 中军大帐中肃穆沉郁,两位大夫忙碌了足有两个时辰,子时才将周昭宁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期间,周昭宁的箭伤止血后,太医提出帮浑身是血的封离看伤,封离拒绝,要了伤药自己在一旁处理,只叫了个药童帮忙。 “我的都是小伤,你们管好他就是。” 他所谓的小伤,太医余光瞥见才知道,手臂上七寸长的伤口在他那也是小伤……太医无奈,只得专门叮嘱药童处理时要注意的事,自己则尽全力将摄政王的伤处理得仔细些。 “今夜我等随时待命,王爷应当会烧起来,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两日了。” “好。” 中军大帐,哪怕王爷身受重伤,他们两位大夫也不便在军机要处久留,退去旁边营帐等候。出去时,正碰见匆匆进帐的周泉。 周泉神色惶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箭已拔了,人还昏迷,情况如何得等。” 周泉听完,便直挺挺在帐中跪了下去。 “殿下,周泉回来请罪。” 屏风内,封离正拿着帕子给周昭宁擦汗,闻言他的动作顿了顿,眉目冷肃,说:“你确实有罪。无论他给了你什么任务,你是摄政王府侍卫长,他出事,你难辞其咎!” “但你的罪,我今日暂且不论,等他醒来,让他来断。现在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去州府衙门内寻药,要能救命的灵药。如果没有,就快马回京,便是把太医院洗劫了也要带药回来!” “是!”周泉领命而去,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七殿下所言,半点没错,虽说是王爷命他去迎回出使北梁的使节,但保护王爷是他职责所在。 因为好奇心没及时退出去的太医:“……” 倒也不必洗劫,他还是赶紧追上周侍卫长,跟他说说哪些药有用吧! 大营内灯火通明,在周昭宁被救治时,各路兵马相继回营,将领们在大帐外集聚,一是担忧王爷的伤势,一是要汇报战况。守卫进来禀报,封离这会半步都不想离开,但也只能叫药童进来替他守着。 出得帐外,众将领皆是目光殷切,见他一身血衣未换,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尚在昏迷,但他吉人天相,定会醒来。”封离的视线扫过众人,坚毅地道。 众将连连点头,这也是他们的期望和信念。 卫国公上前一步,报:“梁军已被彻底击退,残兵退回了穆娄关。贺蠡的部将还在府城清理残兵,其余人马皆已回营。” 他话音未落,营门处进来一队兵马,打头的正是程寅。程寅的马拉着一辆板车,上面盖着面破损的“禹”字旗。 封离似有所感,他和程寅的视线隔空交汇,不由得往前迎了过去。 众将分列两旁,让封离得以通过。封离一走近,便看到了旗帜下伸出来的半截雉羽盔缨,那上头染了鲜血,更加鲜艳,却死寂。 程寅下马:“云伯中大人战死,我将他的尸首带回来了。” 众将颔首,或敬佩,或哀戚,他们当中有不清楚当时战况的,回营后也已听说这件事。他们平素里最瞧不上的酸腐儒生,还是个被话本子迷了眼的情痴,今日叫他们刮目相看。 封离上前,掀开旗帜查看,半晌,他说:“将尸首装棺,要送云大人回故土安葬。这顶金盔随葬,其余奖赏,回京再议。” 程寅应是,他神色复杂难言,但似乎是沙场上见了血,再没有半点软弱。 “在府城内劫掠的梁军残兵,杀死不论,生擒的暂行关押。待肃清后全部押往穆娄关,就在关前斩首,垒筑京观,震慑北梁。其余各部,暂且修养整顿,请国公安排,轮流在穆娄关外巡视,不得叫梁兵再出关一步。” “是!” 封离曾教程寅“慈不掌兵”,此言非虚,面对州府惨状,面对周昭宁重伤,再想到望城已几乎被屠为空城,谁又有“慈”的资格? 过去他虽有不少妙计献上,但笑容亲切,还爱插科打诨,和周昭宁那副冷脸一对比,众将虽说心中已生敬佩,却谈不上臣服。可此番周昭宁重伤昏迷,他不仅寥寥数语就切中要害,举止得宜稳定军心,更是该狠辣时狠辣,该慈和时慈和,令人叹服。 封离顾不上管他们怎么想,交待完他急着回去看周昭宁的状况。 他就在床边守着,除非有要事来找,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甚至第一晚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件血衣,是第二天程寅来时提醒,他才换下来。 衣不解带地守着,周昭宁烧了一夜,他就亲力亲为一整夜。 第二日上午,烧终于退了,可人还未醒,他便继续守着,困了就在一旁的椅子上睡会,直守到第三天下午。昏迷近三日的周昭宁终于醒了过来,听到他的声音时,封离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水……” 封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凑到他面前去看,侧耳去听,这才确认真是他在说话。 “王爷醒了,要水喝,快,传太医!”他扬声喊道,说着取了一旁的水杯,用筷子蘸了水喂他。 可这点水明显不够,周昭宁不知是不是喝不到所以急了,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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