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从屏风的缝隙望见帐门处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这贼王,又吓唬他!仗着身手为所欲为,还拿程寅威胁他,太过分! 封离生气,可他这人不是很记仇,等到泡进温热的澡桶里,周昭宁主动来给他搓背,他就过了劲了。 尤其是,这回周昭宁很有分寸,没有接着搓背做什么,就是正儿八经地给他搓了搓,力道还怪舒服的。封离享受得很,毕竟在背后,他也看不到周昭宁看向他肩背后腰时是什么眼神。 松瘦竹清,亭亭如荷,天下绝艳。 洗沐完,周昭宁回避,他拿起一旁的衣衫来穿才发现端倪。从里到外,全是周昭宁的。 “周昭宁……你给我换一身来。” “这里没备你的,你想穿谁的?” 封离被问住,几次张嘴没答出来。他怎么就没想呢,光顾着赶路了,根本没考虑还有这种问题!可周昭宁的衣服,这还不是新的,是他穿过多次的……封离硬着头皮穿上去,只觉得脸皮发烫。 关键是周昭宁高他不少,这衣服他穿着大了,堪堪拖地,怎么看都不像样。他只得提着衣摆出来去给周昭宁看,说:“你看,这都拖地了。” “已让人去改了,今日先将就一晚。”周昭宁起身,将他的衣裳拉了拉,“这样便不拖地了。” 封离勉强接受。 周昭宁问:“本该设宴为你庆功、接风,但看你今日在营门处的样子,应当不乐意。” “差点忘了正事,你赶紧交待下去,别传我来了。这里和梁军太近,又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这些时日我就在大帐待着,七皇子可不该出现在这。” “噢?”周昭宁问。 封离将自己和戚飞虎留书的内容一说,笑道:“大将军肯定会听,就让戚炎先顶着我的名头吧。” “计策是好计策,就是……” “就是什么?” 周昭宁牵过他的手举起来,说:“方才不少人看到我牵你入帐,又叫水沐浴,你夫君的清誉怎么办?届时人人都说,摄政王北征时收了个小兵暖帐,白日宣……” “你闭嘴!” 封离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原地转圈灌了一大杯冷茶。 “阿离害羞了。你写信时让我闭嘴,见面了还让我闭嘴,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给老子闭嘴!”封离忿忿,“谁给你暖帐,谁跟你白,白日……你还敢说荤话,你叫大将军催我写信,忒不要脸!” “既是不要脸,为何不能说?更何况我说的是大实话,你想想,外头的兵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有眼有耳,是不是会这么想?” “那关我什么事?!我乔装打扮来的,是你自己跑来牵我,还攥得死紧,挣都挣不开!”封离没好气。 “是,我的错。你总不肯回应,我才这般,情难自抑。” “姓周的!你够了!我,我,我……我饿了!” 周昭宁开怀大笑,封离自暴自弃往椅子上一摊,破罐子破摔开始点菜:“我要吃烤肉,加油加盐带辣子的。还有馍馍,要烤到外皮微黄内里白嫩的。还有,来壶好酒,昨夜庆功宴我都没喝上。” 为什么没喝上,周昭宁和封离对视一眼,不言而喻,当然是为了连夜赶路,这才没喝上。周昭宁心中熨帖,像有一团火,明光灼灼。 他自无不应,传来酒菜,陪封离小酌。 封离骤然解了酒禁,三杯下肚开始傻笑,烤肉和馍馍只吃了个半饱,已醉醺醺往桌上趴。周昭宁将他扶起来,他便软绵绵地靠进周昭宁怀里,乖觉得很。 有名有份的王妃,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穿着他的衣裳靠在他怀里,还要在他肩上蹭。封离的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隽、挺拔,又秀气,精致的眉眼染了绯色,呼出的每一口酒气都是最好的催/情剂。 “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我的,嗯?”周昭宁低声询问,无人应答,只消散在探入营帐的微风里。
第88章 大战(4) 对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便是浑身热血往下冲,周昭宁也没法做出什么事来。有人说他狂妄,说他跋扈, 可他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不容许他趁人之危。最后只是在为封离解衣就寝时,情难自抑地啃了他的手腕一口。 说是啃,便真的是,齿关咬住一截皓腕, 厮磨着拉出一线红痕。 他呼吸深重,两指掐住封离的唇,无奈叹惋:“但凡你今日少喝一杯, 都逃不过这场收拾。” 他嘴上说得狠,心里想的却是舍不得, 舍不得他在这简陋的军帐中挨欺负。若是哭了被外头守卫听见, 岂不是气得要杀人。 他欠他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也不该如此草率。 “唉……”周昭宁起身,去屏风外处理军务,喃喃自语, “业债难逃啊。” 翌日,封离是被大帐中议事的声音吵醒的,他隐隐约约听到“王爷”两个字, 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来了滁州大营。 “周昭宁……”还迷糊着, 他唤了一声。 屏风外,议事的声音为之一静, 所有将领都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瞥向摄政王。他们也没想到,昨日军中传言, 王爷收了个小卒暖帐竟是真的,难怪今日议事让大家小声些。可是这小兵也太胆大了, 竟然直呼摄政王名讳。 摄政王被喊了名字也不以为意,反而做了个暂停议事的手势,起身去屏风后查看。 一时,这军机要务都被抛到脑后,个个都想先看了这场热闹,伸长了脖子往屏风的缝隙里瞅,拉长了耳朵想听里头的声响,恨不得把那紫檀雕屏拆了好看个清楚。 “醒了?”周昭宁问,是与议事时全然不同的语气。 “唔……你那什么酒,喝了头疼。”封离揉着额角,温声埋怨。 “全因你彻夜不眠又贪杯,反倒怪上本王的好酒。” 彻夜不眠……一帮子兵痞有一个算一个,思维已经开始跑偏。这小兵的声音听着确实不柔弱,但没想到如此生猛。 隔着屏风上的缂丝绢绘,能看到一个坐起身下床的身影,接着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走向挂衣架,取了上头的衣裳,亲手帮前者穿上。 众将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唯有卫国公程文骥低下了头,躲避同侪探问的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凑过来问:“公爷,听说是和你家小公子一起来的,这到底什么来头?” 另一人也跟着问:“不会是七殿下特意送来的美妾吧,这也太识大体了……” 程文骥憋笑憋得差点咳嗽,抬头时半点异色也无,老神在在地答:“总会知道的,莫急,莫急。” 更衣、洗漱,封离彻底醒了神,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跟在周昭宁身后走出去。众将首先看到的是他身上衣饰,可不要太熟悉,粗糙的武将们都能认出来,这是摄政王的。 惊讶更甚,心思活络的已经想了很远,这么个爱妾(或许是个没名分的外室)放在身边,七殿下真能识大体到这一步?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想到之前传言摄政王如何钟爱七殿下,都是假的! 封离放下揉脸的手,看到外头这一圈人,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诸位将军,好久不见。” 方才还在乱想的将领:“……” 猜测王爷背着七殿下养外室,结果这就是七殿下本人,幸好没说出口,不然还能更尴尬吗? 一时所有人都望向刚才说出“美妾”二字的那人,眼神调侃,看够了笑话,把那人看得恨不得从大帐顶上撕个洞跳出去。 “国公,程寅呢?” 封离一问,这才把众人思绪拉回来,接着他们想起了正事,七殿下怎么来了?没见到贺蠡率部回来呀! 似是看出众将心中疑问,摄政王令大家重新落座,将北军大营的战报告知,命周泉取来赫连重锦人头。 一盏茶之前,众将还在窥探人夫妻之事,一盏茶之后,看向七殿下的眼神全是不敢置信和崇敬。看看人头,传阅战报,又看看七殿下,最后看向的是摄政王。 王爷就是王爷,皇上指婚被迫娶回来的,竟然用兵如神。也有人想,莫不是大将军和陈舟故意给七殿下让了军功? “赫连重锦的人头,本王的意思是派人送往梁都,釜底抽薪。” 封离抚掌而赞:“妙极!这样一来,梁皇必会对阿尔哈图不满。” 他扫过众将,人数不多,都是周昭宁信得过的人,他也没甚好瞒的,顺势便将自己的谋划也说了出来:“我和大将军早已联名奏请太后,派神枢卫携火器前往颍州,与颍州水师汇合后出海北上,攻打直沽码头,威逼梁都,围魏救赵。此计若成,与王爷这招釜底抽薪正是好配合。” 在场之人皆未想过这等从海上围魏救赵之法,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不禁问道:“颍州水师并未从海路北上过,如何能保证直抵直沽?” “这你们便有所不知了吧,简单得很,只要抓一窝走海路的走私商带路即可。这南北海路,水师不熟,走私商人却熟悉得很。我在梁都时,许多大禹的尖货都能在梁都买到,但是去岁两国商贸会谈,许多货品皆不在其列,为何?” “只因走私商人众多,这其中至少一半走的不是陆路。此事颍州官吏定然知晓,过去是无人查问,此战正好利用起来。” 周昭宁看他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神采飞扬。他心中欢喜,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殿下,这下我真服了!您高明,真高明!”有将领肃然拱手。 “阿尔哈图龟缩不出,空耗我们这许久,若是梁都来了旨意,他要么得殊死一搏,要么得撤兵救梁都。” “殿下您不知,这阿尔哈图简直是属乌龟的。他在滁州州府,整日里便是押城中百姓做苦役加固城墙。也不知道他一个草原来的不放羊,怎么还学起建堡垒来了!”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些时日的憋屈。 卫国公程文骥饮着茶看向摄政王,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这些将领这时候才算是把七殿下当做“自己人”了。 这送人头的活是个危险差使,要深入北梁,有去无回很正常,帐中议起人选,却都是习以为常的姿态,还有人主动请命要去做这九死一生的使节。 封离没有参与此议,心中却激荡难平,当初他的镇北军中亦是如此,有的是愿意为家国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入了军营,便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马革裹尸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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