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反问:“你见过很多衙门?” 封离最常打交道的便是兵部、户部,其他衙门接触的也不少,差点脱口应是。临出口想起来皇子封离可没接触过多少,他口径一转,说:“北梁的衙门接触过一些,都是人,总不至于太大差别。” 周昭宁不置可否,又问:“内卫乃是皇室鹰犬,卫国公府满门忠烈,勋贵之子入内卫,我怕你被他爹他哥打上王府来。” “是不是鹰犬,就要看你这个持令人怎么用了。” “为我所用,更是鹰犬。”周昭宁摇头自嘲,语气平静得很,显然早已接受自己跋扈权臣的形象。 “周昭宁,你我之间说这些虚名就没意思了,内卫重启的情由我再清楚不过。程寅心性纯直、为人机敏、功夫过人,去查案很合适。尤其是查勾结北梁的官员,便是身份也方便行事,能压许多官员一头。但你说得对,我得去问问他自己怎么想,总不能我一厢情愿。” “在理。” 封离拍了拍手:“行了,那我走了。” 周昭宁有心留他,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只好看着他走了。虽是如此,他仍觉得心中熨帖,封离肯将打算直白地说给他听,至少他们之间不再是针锋相对的冷漠,已经有了信任。 封离雷厉风行,说去询问程寅的想法,当日便问了回来。 第二日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周昭宁下朝回府,一路上看到百姓祭灶神。下元节水官解厄,道观都会做道场,寻常百姓庆贺丰收也会“斋天”、祭祀灶神,但到了权贵人家,庆贺之仪并不多,周昭宁没当回事。 没想到回到王府,一进前厅便见封离在等,他手边放着一盘新谷磨粉做成的素菜馅心团子,一个个玉雪可爱。 “下元节,斋天吃糯米团,来来来,尝尝!” 封离一见他便将他拉过来坐下,把那个天青色花形碟往他面前推了推,献宝的模样很直接。 不用问,定是为了程寅入内卫一事。 被求的人自有被求的姿态,周昭宁慢条斯理坐下,礼仪分毫不乱。他指向那碟糯米团,问他:“过去府里下元节不曾做过这个,你做的?” “啧啧啧,年头到年尾才多少个节,是节就得过,更何况是下元节庆丰收。”封离说着捻起一个团子,自己先咬了一口,“是我做的,爱吃不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当年他驻守北疆之时,因军饷难以保证,只得行屯田之法,因此百姓欢庆的下元节,在军中也颇为热闹。他一军主帅,自是没什么时间去学庖厨,倒是这种军民同乐的时候,他跟着学过一手。 周昭宁跟着捻起一个,团子雪白软糯,让他想起昨日捏封离的脸时的触感。一口咬下去,浓郁的米香混着咸鲜菜香,出乎意料的好吃。 封离看着他吃完一个,满眼期待地问他:“如何?好吃吧?” “好吃。” “主要是意头好,摄政王斋天,整个大禹来年都得风调雨顺。” 周昭宁抬眸看他,捻起一个糯米团塞他嘴里,似笑非笑地说:“今日嘴这么甜,是不是做的时候偷偷加了桂花蜜?” 封离叼住那糯米团,唇瓣擦过周昭宁指尖,四目相对,周昭宁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封离有些耳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昭宁最近心思莫测,眼睛里像是有钩子,藏着什么不可言传的东西。 “哪有加桂花蜜的做法……”封离昨日说得太直,没讨着想要的允诺,今日本意先讨好一二,被周昭宁这么眼眸含笑地一问,当场就迂回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程寅想去内卫府,让不让一句话!” “你这人最是……”周昭宁话音一顿,轻叹道,“酒酽春浓梦难留。” 说完他起身,端起那碟糯米团便走,徒留封离在原地挠头。
第66章 相帮(3) 酒酽春浓梦难留? 周昭宁在说什么美梦难留, 莫不是暗示他讨好得不够?封离头大,迈步追了上去。 “我来端。”封离主动要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周昭宁不给他并且换了个手拿。 封离见状, 又蹦跶到他面前倒退着走,问他:“这么喜欢?那我再去做点?” 说完他转身往小厨房方向走,被周昭宁一只手拎住了后衣领。 “你别不说话呀,我哪里表现不好你就说, 我还可以再精进精进。” 周昭宁眉头微蹙,把人拎到自己身侧,无奈瞅了两眼才说:“每回来找我都是为了别的男人……” 滋啦一声, 封离像被架到了火上烤,他怎么回事, “别人”就“别人”, 说什么“别的男人”?什么时候起, 他周昭宁把自己摆到了“男人”的定位上?“大人”还差不多。 “你不也是……”封离低声咕哝,他自己不也是为了皇帝才找他当工具? 周昭宁没听清,只看到他红透的耳尖, 心一下软了。酒酽春浓的圆满时刻,说的自然是封离殷勤备至的模样,可这终究是难留的美梦而已。周昭宁很清楚, 如今他和自己的想法是南辕北辙。 无妨, 他能够由心之事少而又少,封离不开窍, 他正好也懒得掩藏。 周昭宁低哂,仗着他不懂便肆无忌惮,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问:“又在说什么坏话?” “我说咱两也不是中间不能有……不能有别的男人,的那种关系。” “不是吗?”周昭宁突然停下脚步, 站定瞅他,“本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王妃,不正是如假包换的夫妻?” “三书六礼?你亲迎了吗?”封离一撇嘴,目光投向跟在两人身后的周济。周济只觉得脖子一凉,就听封离脱口说道:“迎我的是公鸡,跟我拜堂的是公鸡,抱鸡的是周济,那如假包换的不是你,是……” 他话未说完,周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喊:“殿下饶命!” 七殿下对自己的分量一无所知,喊慢了一点他都怕王爷把他活剐了。 周昭宁皮笑肉不笑,封离就爱作弄吓唬人,他挥退周济,免得封离再说出什么让人进退两难的话。 “嘁,你可别报复周济,是你让他去抱鸡的。” “你觉得我会?” “我觉得你不会。” 周昭宁勉强满意,问他:“没有亲迎,没有与你拜堂,你很在意?” “我在意什么在意,我才不在意。”封离侧身让开一步,试图离周昭宁远些,“我是提醒你别乱说话。” 周昭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两人已行到他书房门口,他话锋一转:“内卫之事,我答应了。” 封离兀然抬眸,眨了眨眼,一脸莫名。他这态度转得也太突然太生硬,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挥呢。 “有什么条件?” “我昨日所说。” “弄个官当当?”封离一惊,“不是吧,你当真?前段时间你还让我国子学课业考核中等,现在就不用上学了,直接跳到进衙门?” “学还是要上的。”周昭宁推门而入,将碟子放到案上,解开斗篷才接着说,“本王亲自教。” 封离一听,下意识便回绝:“不行。” “上次是谁说我以后不当摄政王了,还可以去国子监任教?怎么,才多久就变卦了?” “我以前不肯读书,你非要我去,我去了。现在我愿意读书了,你又要我去衙门,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总之我不去,非要去那你把我弄去军中好了。” “军中?”周昭宁抬手捏捏他的胳膊,满眼明晃晃的嘲讽,“銮仪卫吗?这长相倒是可以充作銮仪卫。” “你——!”皇家仪仗队,他这是看不起谁?封离一拳砸他胳膊上,周昭宁纹丝不动,他说,“你再捏!” 周昭宁对他幼稚的举动照单全收,真的又上手去捏,封离憋着劲,捏起来不再软绵绵,但到底是个花架子。他们都知道,这时候是不可能送他去军中的,他便是仗着这一点才提。 “等你能在我手下走十招再说。” 果然,周昭宁的回应很是无情,正中封离下怀。 “这可是你不让的,不是我不去。” “嗯。”周昭宁点头,给两人倒上茶,就着茶又吃了一个糯米团。 “那程寅的事?”封离说了半天也渴了,跟着喝起茶来,两人对坐品茗,气氛变得安宁下来。 “我答应了。” “周昭宁,你有点不对劲。”封离与他碰杯,目光敏锐,“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周昭宁浅笑,待他喝完杯中茶就给他续上,说:“你说得有理,我自然愿意听,不是我不对劲,是你长进了。” “什么叫长进了,我以前只是懒得管。”封离神情自得,“我的糯米团子还算没白费。” “那是当然,能叫七殿下亲手准备,全禹都只此一份。” 封离被他说得又有些耳热,主要这人明明气质偏冷,弯眸浅笑时却如清风醉月,和他对视一眼便像是被一把小刷子刷过心尖,细细麻麻,又痒又热。 “留下用膳?” 未免显得自己怂了,封离没有拒绝,两人一处用了饭。 第二日,封离便恢复了国子监的课业。这一回去正好赶上课业考核,他不得不认真以对,拿出了几分真本事。毕竟程寅的事他承了周昭宁的情,不能之前答应他的事也毁诺。 结果一考,他竟考入了上等。解泉泠完成了鸿胪寺的差使回来了,专心准备来年春闱,因此他如今不与国子学的同窗一处,他不在,封珏考了头名,封离竟然也混到了第五,令人大感意外。 一不小心发挥过了头,以至于封离那天回王府时都满面心虚,躲着周昭宁走。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周昭宁主动找了过去。不仅找了过去,这人还有备而来,竟从国子监调出他的答卷,与他一本正经讲解他的问题。 封离一开始羞耻,听着听着,不自觉和他辩了起来,等回过神,发现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了个七七八八。 “殿下如此藏拙,令我刮目相看。” “……”封离强行找补,“只是正好论的是熟悉的篇章,我这种会点皮毛都要显摆的人,会藏拙吗?不可能。” 周昭宁不置可否,本也不需要他承认什么,只点头应道:“殿下天资聪颖、一点就透,会这一篇,便能会下一篇。” 封离把自己的答卷抢回来,胡乱塞进袖袋:“学一篇已是很累,不想学下一篇。”他说着起身站到门口,一副送客模样。 周昭宁却不走,反而将他拉回来坐下,两手搭上他肩膀,垂首在他耳边说:“累了?给你松快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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