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别来无恙啊。”封离扬声道,他半点不收声,一下盖过了在赫连敏华身边与她攀谈的人。 赫连敏华见是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她莲步轻移,走到近前才回话:“封离,是你。” “怎么,不高兴见我?好歹也是十多年的老相识。” “本宫与你,可没什么交情。”赫连敏华高傲,那目下无尘的神色令封离啧啧惊叹,这简直比周昭宁还拽。 “我也你没说跟你有什么交情,只是故人相见,人还是那个人,境遇却已颠倒,感叹一二罢了。” 赫连敏华眉头一蹙又很快松开,依旧是淡然自若:“本宫是你南禹上宾,哪有颠倒。” 说完,赫连敏华越过他,先一步往辛溪园中而去。 簇拥着她的人向封离草草行礼,纷纷跟了上去。封离望向她的背影,低头笑了。 赏菊宴上有赫连敏华这个焦点,封离这刚洗清杀人嫌疑的舆论中心也不显眼了起来。程寅心情郁郁,愤怒地说:“她哥哥刚在禹都虐杀禹人,他们倒在这吹捧她的美貌才情,没有半点血性!” “或许在他们看来,乐籍女子不算禹人。”封离说。 封珏和程寅都看向他,总觉得他变了。过去他的散漫浸入骨髓,如今看似散漫,却好像有新的信念在生发。 “你们看,赫连敏华在这宴上与许多男女交流,但说话最多的不是庆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也不是身份最尊贵的昭华郡主,而是那几个。”封离点了几人,问,“那都是谁?” 封离点的这几人有男有女,封珏一一为他介绍:“那是轩宁长公主的母家表姐,据说和轩宁长公主来往密切,关系很好。那是柱国大将军的幼子戚炎,禹都的混世小魔王一个,柱国大将军老来得子,对他很是纵宠。还有一个,是翰林院侍读云伯中。” “噢。” “您就噢一下?”封珏反问。 “不然呢,我又不认识他们。” “就没什么推断?” “就这点消息怎么推断?”封离随手弹了下手边的菊花,没说真话。 推断多少是有一些的,但是跟他们两个小娃娃说不合时宜,他准备今晚回去跟周昭宁聊聊。 轩宁的表姐,那就是便于接近封尧和轩宁的人。柱国大将军他记得年纪挺大,老来得子那必是非常宝贵,他镇守北境,只怕京中唯一记挂的便是这个幼子。而那不起眼的翰林院侍读,最大的特殊之处,便是可以出入御书房,是在皇帝面前来回晃的角色。 这些人的身份看似迥异,却各有用处,关系的都是关键人物,北梁果然所谋甚大。就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已走到了哪一步。 “看得也差不多了,又没人找咱们说话,走咯。” 封离拍拍手起身,正准备要走,就见找她说话的人来了。不过来的不是什么桃花,而是找麻烦的就是。 郑贵妃的胞妹郑宛姝,因为恋慕周昭宁,上回在云华郡主的宴上就没放过一个给他找难堪的机会,封离怎么也没想到,她上回已吃了教训,今日竟然又来出头。 只见她快步走过来便斥责道:“国公大人费尽心血养出的名菊,殿下动手便想破坏,是何道理?” 一时,周围人通通向他们看来。封离三人本是要走,这下直接被拦在了路上。 “哪里弄坏了,郑小姐可别胡说。” “这里。”郑宛姝指着一朵墨菊,“这花瓣上都被你弹出褶子了!” “啊哈?哪里?我瞎了吗我怎么看不到?” 郑宛姝说着弓身半蹲,指向其中不知道哪个花瓣,说:“不信殿下过来看,看是不是上面都被弹出了褶子。” 封离无奈,只得也弓身凑过去。就在两人短暂靠近的一瞬间,郑宛姝极快地低声说:“阿姊让我提醒殿下,进宫时万事小心。” 封离稳住神色,没有露出端倪,他正想多问一句,郑宛姝已转了语气:“这!是不是有褶子,殿下当真粗蛮,半点爱花之心都无。” 封离嗤笑一声,答道:“今日赏花的人这么多,就算多了道褶子,你就要怪到本殿下头上。好你个刁蛮不讲理的明川侯嫡女!让开,本王要走了,好什么不挡道。” “你——!无礼!” “知书达礼的郑二小姐,再见了。”封离挥挥手,绕开她便走。 雷三爷上前,一路将他们三人送出府门,礼数周全地作了别。封离一上车,脸色便沉了下来。郑宛姝之前与他何等不睦,简直恨不得他丢尽颜面,如今却给他传这样的消息。 他想起仅有几面之缘的郑贵妃,那是个一看就受尽娇宠的大家闺秀,高傲、明艳,如盛放的牡丹。发生了什么,让她想到向他这个皇帝的眼中钉送消息,还让郑宛姝心甘情愿地偷偷传话?
第57章 赴会(3) 封珏和程寅已在半路下了车, 他与两人作别,独自回王府。 回去的路上封离便在想郑宛姝的事,会让堂堂贵妃只敢暗中提醒, 如果此言非虚,想要对付他的只能是比贵妃更尊贵的所在,也就是皇帝或者太后。 太后向来幽居不理世事,跟他极少接触, 更无仇怨,若是太后要对付他,不太说得过去。倒是皇帝, 一直看他不顺眼,秋狩他被伏击一事, 他也一直怀疑与皇帝有关, 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皇帝准备对付他, 郑贵妃前来提醒,要么郑贵妃的提醒是个计中计,要么郑贵妃已不满皇帝, 并且知晓皇帝要行非常之事。 他略一犹豫,决定暂时将这件事瞒下。他如今有了那么个大逆不道的目标,周昭宁与他大概再不能“殊途同归”, 将郑贵妃的提醒告诉他, 难以预判他的态度和行动。 封离还不知道自己酒醉时,在周昭宁面前毫无防备, 已将那心思问出了口。 他心中有些涩然,这些时日他和周昭宁几次同进退, 着实痛快,以至于他心中的立场都有些模糊了。 实在不该。 短短一段路途, 他想了不少。 “唉,真累……我何苦来哉……”封离自言自语,摇头叹息。可他嘴上抱怨,眼神却堪称坚毅。 那日回到王府后,他与周昭宁说了今日宴上所得,两人倒是想到了一块去。 周昭宁说:“恐怕你之猜测便是真相,若说这三人的作用,往大了看便是……以皇位为饵,引诱轩宁和封尧姐弟,可作为祸朝纲的棋子。以戚炎为饵,或可拉拢、误导、动摇北境边防。而迷惑了翰林院侍读,能从御书房偷的情报就不要太多。” 封离点头:“这些时日,还不知道赫连敏华接触了多少这样的人,又动摇了其中哪些人。赫连重锦高调行事、谢钰山闭门不出,都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他们此来禹都,在京中运作的核心放在赫连敏华身上。” 周昭宁眉头微蹙,食指中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封离发现,他专心思考时便会有这个小动作。 封离看着,不自觉就弯起了嘴角,打趣道:“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会有这般忧虑的时候?” 周昭宁回神看他,刚才还不过是有些忧思,这会竟直接变成了愁眉苦脸。他说:“本王为你们封氏江山殚精竭虑,殿下既然知道,那是不是该回报一二?” 封离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如此厚颜无耻,他直觉这个“回报”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使,但是他又好奇,周昭宁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于是他还是问出了口:“如何回报?” “那自然是……为本王铺纸研墨、点茶焚香、捏肩捶腿了。” “想得美,你该找个姑娘去做,红袖添香才是佳话,我们肝胆相照、兄弟……叔侄情谊,不合此等风雅。” “肝胆相照?叔侄情谊?”周昭宁低笑,“原来你是这么看我们的?” “不然呢?” “既然你也承认叔侄情谊,那侄儿为皇叔捏肩捶背再正常不过,孝道也。” “要不要脸哦……”封离看周昭宁没有了玩笑的神色,只好起身站到他身后,给他捏起肩来。 他极不情愿,捏得乱七八糟。周昭宁本是回应他的取笑,可被他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按,在他第二次把指尖戳到他锁骨时,终于没按住那点心猿意马。 “孝道已尽,够了。” 封离这人,催着不走,打着倒退,见他不想被按了,他还就偏要按。他想起被周昭宁戏弄时,说什么后腰和蝶骨,灵机一动,手往下滑,指尖落在了他的蝶骨之上。 周昭宁感觉自己好似那殿顶上引雷的鸱尾,奔雷穿身而过,一片焦麻。他只得把那作乱的手捉回来,紧紧握在掌中。 封离挣扎,周昭宁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觉得,该当如何?” “找到了关键处,那就继续查咯,总有水落石出那日。”封离手都被他攥红,奋力抽了出来,“别牵了,怪别扭的,又没有别人在,恩爱演给谁看。” “你……” “我怎么了?” 周昭宁沉默片刻,只挤出“没什么”三个字。 “封离,你说得不错,但赫连敏华这条线已没什么时间了,今日会谈已将所有细节落定,三日后北梁使团便要离京。” “三日?!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快?” “因为北梁终于不再胡搅蛮缠,接受了我方大部分条件。” 封离垂眸,对郑贵妃的话有了新的猜想。北梁突然变得好说话,这没道理,但是若有人与他们私底下达成了更优厚的协议,就没什么奇怪了。 皇帝讨厌他,赫连重锦也讨厌他,若是他们把他当成共同的敌人、合作的筹码,也就说得通了。 他突然很想大笑,他都放纵到了这个地步,低到了尘埃里,何德何能,还能促成这样的“合作”。 封离藏下眸中浓烈的情绪,问周昭宁:“那你有什么打算?” “皇权、军情,此间种种疑云,尽皆乱国祸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看来是时候,启用内卫了。” “内卫?我从未听闻。” “你自然从未听闻,内卫乃是只握于帝王手中的一柄利刃,可查察百官、缉捕皇亲。建元十五年后,朝纲稳定,内卫蛰伏。先帝驾崩前,将内卫令牌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一半在本王,只有合二为一,才能重启内卫府。” 封离沉默,上下打量周昭宁,忍不住问:“先帝怎么这么信任你,你是上辈子救了他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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