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他怎么催马,都跑不过那受伤惊了的疯马。火把掩映下,有一骑当先,玄黑衣袍在昏光中不慎分明,可那人见到他们时,一声“封离”,听得明福惊喜之下滚下马来。 明福大喊:“王爷,快救殿下!” 封离的马和周昭宁擦身而过,只见他一手持缰勒马,猛地一个后仰,反手拽住了马尾。 那一下之巨力,将那疯马硬生生拖得迟滞一息。程寅亦是机灵,当即拔剑,一剑洞穿马颈。 周昭宁在马身借力,空中一个翻转落地,接住了坠马的封离。直到把人抱在怀里,他这一日夜的煎熬焦灼,才算是得到了片刻安抚。 “封离。”周昭宁唤他。他衣襟散乱,浑身滚烫,甫一沾身便往他衣袍上贴,已是神志不清。 明福摔下来受了伤,一瘸一拐爬起来,立刻到周昭宁面前来看封离。他哭求:“王爷救救殿下,吴王给他喂了药。” “什么药?” 明福咬唇,泪落如雨,他说不出口。如此奇耻大辱,要他剖开主子的伤口给他的夫君看吗? 他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赫连重锦那些话,昔年有多少次,主子被传召入宫时、受邀赴宴时不带他,回来身上便添了新伤。有些伤甚至不叫他知道,要等到他之后看到伤疤问起,主子才轻描淡写地带过。 “快说。” 这时,封离短暂地清醒过来,他已闻到周昭宁的味道,辨出是他。他下意识去抓周昭宁的衣服,可手上没有,放上去便滑了下来。 “你醒了。”周昭宁惊问,“哪里痛?” 封离张了张唇,他想说话,出口却是一声急促难耐的喘息。周昭宁的心跳瞬间乱了,他垂首附耳,去听封离要说什么。 “是催/.情药,别让……人看到。” 周昭宁抱着他的手兀然收紧,接着又放松,他将人放在地上靠着树,一手解下自己的斗篷,把人整个裹了进去。 “程寅,明福带路,你带侍卫去抓人,我带封离先疗伤,你可临阵机变。” 封离闻言,勉力摇头,他在周昭宁耳边说:“让,程寅听周泉的……不能让人,死在这。” 周昭宁攥住他的手,他没想到封离听出了他的意思,程寅年少冲动,说不定就会痛下杀手。北梁二皇子,确实不该死在大禹境内,但他见到封离的那一刻,只恨不得将赫连重锦杀之而后快。什么权衡、利弊、得失算计,都不在他心中。 “我没丢你的人……刺瞎了,他一只眼。” 周昭宁半跪在地,忍不住轻抚了抚他脸颊,这才回头对程寅和周泉说:“程寅,一切听周泉调派。” “是。”众人领命而去。 周昭宁将封离抱上自己的马,走的是回城的反方向。他们已过了禹都以北的台宁县,但最近的县城还是台宁。 “此去台宁县还有十多里路,能坚持吗?”周昭宁柔声问他。封离靠在他怀里,贴着他颈侧,汗水从额头滑落,将他的领口也全部晕湿了去。 封离摇头,口中喃喃:“好热……” 周昭宁回忆周边地形,调转马头往西北方向而去,他记得那边山林中有一处水潭。 黑暗中赶路,仅凭记忆和经验,很容易错辨。好在天公作美,那蔽月的乌云被风吹散,月光洒落,助了他一把。 这时的月光是助人,可等找到了那处水潭,他把人抱入潭中,月光便成了磨人。 封离入水,仿佛搁浅的鱼儿入海,瞬间焕发出一丝活气。他迷蒙中睁开眼,双目失焦一般望向周昭宁的方向。 他很热,使不上力,一离开周昭宁的搀扶,便整个人往潭中滑去。深秋的水潭,水温早已凉透,他却半点不觉得冷,潭水没顶之时,只觉得舒爽。 周昭宁忙将他从水中捞起,另找浅水处让他坐在潭边浸泡。 “热……”封离的脑海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词,他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头靠在周昭宁颈侧,无意识地吸吮他耳后未滑落的水珠。 清瘦的身躯展露,白皙的肩头在月光下泛着光。周昭宁再压不住那些旖念,曾在他心头辗转的那些非分之想,若旷野无人,抛却身份,他要在这人身上烙下深痕。 而现在,四下无人的密林水潭之中,药效彻底发作的封离,抱着他痴缠,耳鬓厮磨地乱他心神。 周昭宁只觉得身上热意已能煮沸这一潭池水,他任由封离攀附在他身上,甚至一手托住他的臀,将他半身送入月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唇和封离仅剩毫厘之距。封离微张着唇喘息,露出红艳的舌尖,他只要再往前些许,就能将之含住,狠狠索要。 可就在那瞬间,周昭宁兀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神志迷失的封离,他在药物控制之下,任他予取予求,比他想象过的所有场景都要大胆热烈,但他若是做了什么,和赫连重锦又有什么区别? “周……周昭宁……我难受。”封离眼角滑下泪来,那无处发泄的烈火将他五脏六腑灼烧,在他四肢百骸冲撞,令他再无法自持。 周昭宁心中一痛,他知道是自己,所以才乖顺地跟着,而不是像对赫连重锦,刺瞎他一只眼。他如此信任,危难之中托付,而自己呢,刚才竟想着趁人之危。 “我帮你。”周昭宁将他抱在胸前,“别急,乖。” 男人之间就是如此,头回帮忙便能轻松掌控。只是那药太烈,封离一直泡在冷水中,都好几次才醒回神来。池水掩去无数痕迹,包括封离那由内而发的麻痒,未得满足,也最终在越来越寒凉的水中被磨平。 他清醒过来时,整个人趴在周昭宁怀里,周昭宁抵着他,存在感十足。 两人之间十足逾矩,封离很想装死,可他刚被照顾完,现在周昭宁这样他就装死实在不厚道。 他只好忍着尴尬说:“劳烦……要不要我也帮你……礼尚往来。” 周昭宁面沉如水,半晌答他:“不必。” 封离没什么力气,见他这急着撇清关系的脸色,只好硬撑着捞衣服来穿,嘴上还给对方找补:“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换了谁都很正常,毕竟……那什么,活色生香嘛。” 周昭宁闻言,脸色更黑了:“闭嘴。” 封离赶紧抬手把嘴捂上,衣服穿了一半也不管,那模样能让周昭宁发狂。 他强自按捺,粗手粗脚把这傻子提上岸。 “这天气泡冷水,泡完还想穿湿衣,你是不想好了?”周昭宁把人撂在岸边干净的石头上,没好气地说,“我去找点柴生火,等着。” 冷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封离这会才觉出冷来。他将湿衣拧干,擦了擦身上的水,擦到腰腿时,那上头的指痕猝不及防闯进他脑海,令他回想起刚才周昭宁的手按在他身上是怎样的力道。 封离呼出一口绵长的浊气,摇头驱赶那些破碎的记忆。周昭宁这么帮他,一定是嫌恶得不得了,他不能记着,更不应该提起。人这么厚道,他不能不识好歹,毕竟就算是兄弟之间,也不带这么牺牲的。 周昭宁回来时,封离已调整好神情,一见到他,老远便喊:“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怀疑你遇到狼了。” 那雀跃的语气、欢脱的模样,显然没有把两人刚才的旖旎放在心上。他一如往常没心没肺,这一次却叫周昭宁的心沉落谷底,几欲窒息。
第60章 中毒(3) 周昭宁不让封离穿湿衣, 他便光着个膀子吹凉风,要说他不要命,他还知道晃来晃去保持体温。周昭宁心中复杂难言, 见到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自己那些情绪了,从马上取了斗篷就扔他头上。 “瞎吗?不知道拿来穿?” 封离一噎,脱口就怼:“你今天吃炮仗了?你平时的君子之风呢?” “本王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 “行……”封离还想再骂, 周昭宁正好点燃了柴火,他这才意识到周昭宁也是一身湿衣,却顶着夜风去找柴禾。 封离讪讪摸了摸鼻尖, 要说的话说不出口了。 周昭宁不知是生的什么气,浑身是刺。他生好火, 本是转过身背对着封离宽衣, 准备把湿衣服烤一烤, 结果脱到一半,突然又转过身来不再避讳,给封离看得一愣一愣。 “倒也不必这么证明你不是君子……”封离干笑两声, 把自己衣服举高了些,挡挡他那不受控的眼睛,不去看周昭宁宽衣解带的手。 他那双手, 修长有力, 带着常年习武的茧,他从没有哪一刻如同今夜, 体会得如此深刻。正是这双手,前一刻还在掌控着他全部身心, 送他攀上极乐之巅。他就连那些茧长在何处,都已体会得一清二楚。 一看到那双手, 封离便控制不住回想,想到口干舌燥,想到不得不心虚躲藏。 周昭宁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将荒郊野林里的一块石头坐得跟王座似的,然后就冷着脸烤衣服,看也不看封离一眼。 封离裹着他的斗篷,犹豫半晌,挨挨蹭蹭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他的上风口。君之“仁义”在前,他多少回馈一二。 周昭宁依旧没看他,心里却颇为受用,也是幸好封离没把“仁义”两个字挂在嘴边,否则又要被气个够呛。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封离的腹鸣,一日粒米未进,又“累”了好几场,不饿才怪。他摸着肚子,问周昭宁:“你带干粮了吗?” 周昭宁起身,去马上取了给他。他这趟出来找人,做好了不顺利的准备,干粮带得颇为充足。 封离接过那袋沉甸甸的干粮,想到自己身上披的厚斗篷,没忍住问:“你……准备没追到的话就北上?” 如果不是准备好北上,以周昭宁近日穿衣的习惯,根本不会带这么厚的斗篷。 周昭宁没答话,算是默认。 封离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拿出两块干粮,在火边烤了烤,递了一块给周昭宁。 周昭宁接过,这才看到封离手心的伤口。那道被瓷片反复划开的口子,已被水泡得发白,封离却跟不知道痛似的,从见面到现在没说过一句。 周昭宁抓住他的手,取了金疮药来给他上药,又撕了自己的里衣包扎。封离静静地看着他动作,眼神柔软,嘴角上扬。 先是默许程寅追击赫连重锦,再是做好了亲自越境北上的准备,就连他手上的小伤口也要处理照顾,他待自己这个被硬塞来的替身,当真尽心尽力。他的宽厚,从来不表现在面上,他会凶狠,会不留情面,可到了危难之际,却不会弃“伙伴”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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