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课不太听讲,见缝插针打瞌睡,为此接受了程寅和封珏的轮流“辅导”。每日一下课, 他便带着一个两个回王府,拉着人吃一顿饭再开始补课,不到亥时都不放人走。 课补了多少反正是没见效, 国子学的博士都不能逼他听课,更何况是两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但是藉由此事, 他完美避开了所有和周昭宁见面、独处的机会。 直到国子监休旬假, 周昭宁都没再见到封离一面。每每问起, 便是齐王世子或程小公子在与殿下研学,不得空闲。 周昭宁也不清楚自己见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只能随他去。 封离旬假这日, 沈蔷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服侍周昭宁洗漱。不管是以她五品女官的身份,还是在摄政王府的地位, 这些事早不需要她做, 但是这些时日两人不理不睬不见面,她看着心里都着急, 趁着周昭宁还没上朝,前去一探口风。 周昭宁接过沈蔷递来的帕子, 一边擦脸一边等着沈蔷开口。沈姑姑这时候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爷, 今早用碗鸡汤面吧。正院小厨房里小火煨着鸡汤,现下火候正好。” 周昭宁闻言,不动声色,心想这总不能是封离安排下来给他献的殷勤。 沈蔷见他不接话,但也没拒绝,赶紧接着往下说:“正院小厨房弄错了时辰,今日国子监旬假,这会煨好早了些,我便想着,不如取来给王爷先用。” 周昭宁微微侧目,原来沈姑姑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告诉他今日封离旬假。 “好,那便上碗鸡汤面。” “唉,好嘞。”沈蔷喜笑颜开,立刻出去吩咐小厨房,王爷肯定是听懂她的意思了。 探完周昭宁的口风,沈蔷也没歇着,又去正院等封离起床。如果王爷下了朝回来了,结果七爷出府了,这两不仅碰不上,说不定还闹出更大的误会。 没错,在不明内情的沈蔷看来,他两一定是有误会。 一罐鸡汤,煮了两碗面,不同时辰、不同院落,封离吃上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跟周昭宁吃得一样,还夸了两句。 “王爷也说今日的鸡汤面不错,汤色清亮、鸡香醇厚。” 突然听到周昭宁的名字,封离一下没反应过来,夹面的动作都停了。 “哦……”他戳了戳碗里的面条,话锋一转问道,“我不是吃的他剩下的吧。” 沈蔷:“……”听起来就很不妙,感觉七爷对王爷还是大有敌意,不然怎么会这么想?王府还能苛刻到让王妃吃剩饭?! 封离见她未答,立刻又问:“不会真是他剩下的吧?” 眼看封离都要撂筷子了,沈蔷赶紧解释:“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小厨房炖鸡汤时便分好的,您这碗面刚刚才下。” 封离半信半疑,勉强吃完了剩下的。 沈蔷心焦,见他用完了早膳,忙说:“七爷这些时日读书辛苦,我命人准备了香汤,安排了府中最擅推拿的婢子,今日给七爷解解乏。” 封离有些意外地看向沈姑姑,没想到还安排了这一出。他来王府以后,沈蔷姑姑对他好,他是知道的,但是这般体贴,好像更不同以往了些。 盛情难却,本来也没想好今天要做什么的封离,点头应下。 平日里,他洗浴用的都是内室的浴房,本以为今日也是在此,没想到不是。沈蔷亲自带路,引他往后花园去。 后花园他熟,但这路走着,竟然是过去不曾走过的路。 “大长公主殿下生前尤爱温泉,这流芳居乃是先驸马为殿下花巨资打造,从京郊仙阳山运送温泉水入内,再经过特制的装置加热保暖,供殿下随时享用。殿下过世后,王爷命人封存,这处便空置下来。” “七爷入府前,我向王爷谏言重启流芳居供王妃使用,王爷同意了。只是您与王爷的婚事办得急,近日才将流芳居修缮完毕。” 沈蔷笑容慈和,说到这,两人已入了流芳居大门。她侧身让路,请主人一看究竟。 楼宇豪阔,雕梁画栋,还未入内,已可见氤氲雾气。屋外亦是奇景,明明已是凉秋,可这里受温泉滋养,竟如春日百花争艳。 难怪要修缮这许久,光是将院子里这些花草重新培育到开花,便要不短的时日。 “七爷,请。” 沈蔷没有跟进去,温泉池内安排了小厮伺候,明福自然也跟着。 封离入内,霎时有些惊讶。不愧是周昭宁他爹的手笔,这爹和儿子的区别还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温泉池至少有前院那个浴池的两倍大小。 而且这两倍大小还另有玄机,分为热泉和冷泉,可以交替泡浴。 封离生在北方,不似南方多水,尤其是年少便驻守北疆,更是少有可以肆意玩水的机会。甫一到此,竟像回到了十多岁,玩得不亦乐乎。 泡过汤池后浑身松软,沈蔷安排的婢子来为他推拿,舒服得他又睡过去一次,完全不知时辰。 沈蔷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今日重启流芳居,果然是好时机。可是这头安抚住了,那头却又杳无音讯。 明明早过了寻常朝会结束的时辰,王爷却还未回府。明明她说鸡汤面的时候,王爷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的,难道真的不借此机会和七爷解开误会? 沈蔷在流芳居院内转来转去,等到正午时分,她令婢女去府门口再探,终于,还是让她把正主盼了回来。 周昭宁纠结几许,还是回来了。他心中茫然,他对封离的关注,似乎超出了该有的范畴。不仅会因他而生欲,还会对他倾注过多的关注。 这与他所想不同,但又似镜花水月,让他看不分明抓不真切。 他还是回来了,政务缠身时,脱身而归,想见见他。一回府,他便听说人在流芳居,便径直过来了。 多年不曾踏足的院子,院中秋千仍在,幼时他娘无数次带着他在这玩耍。 “王爷。”沈蔷上前行礼,没等他问,便说,“七爷在里头睡了过去,但这会也该醒了。” 周昭宁点了个头,迈步往里走去。 浴房内静谧,只有潺潺水声分明,重重纱幔那头,封离盖着薄毯,趴睡在软榻上。 周昭宁撩开纱幔,无声靠近,只见那人睡得毫无防备,左脸颊上都睡出了红色压痕。 封离醒来时,周昭宁坐在榻沿,他一睁眼看到人吓了一跳,霍地便坐了起来。他未完全清醒,也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上衣只是披着,这猛一坐起,那柔滑的中衣便直接滑落了下去。 周昭宁一身挺括的朝服,他却光着上身,肩头还带着推拿出的红痕,眸中带着初醒时的朦胧水光。在这花香馥郁、热雾蒸腾的温泉池旁,周昭宁的蟒袍有多肃穆威仪,就衬得他有多轻佻荒唐。 封离瞬间瞪圆了眼,彻底清醒了。他一股羞恼之气直冲脑门,时隔数日再见,这人一见面就能把他气死。他正要发作,端坐的摄政王却突然起身。 只见周昭宁蹙着眉转过身,说:“你先更衣,本王在外头等你。”接着他毫不拖沓便走了出去。 封离要骂的没机会骂了,抿着唇不上不下,缓了缓开始穿衣。 等他出去,沈蔷等在门口,告知他周昭宁在亭中等。封离带着明福正要过去,被沈蔷拦住:“明福便在这和我一道用饭吧,王爷也未带其他人。” 怪怪的,今天周昭宁怎么回事?封离疑惑,直觉不太妙,可偏偏他好奇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顺着沈蔷指引的方向独自前去。 其实周昭宁当然不是故意不带人,周济本来跟着,但被沈蔷找了个由头支走了而已。为制造两人完全独处的机会,沈姑姑真是煞费苦心,不足为外人道也。 流芳居中不仅有温泉池,还有一片小湖,沿着长廊走去,便到了湖边八角亭。已是午膳时间,沈蔷命人摆席于此,又备了小酒,在八角亭外垂挂了纱幔。 今日天公亦作美,万里晴空,微风拂面,好一番小聚小酌的意境。 封离走近时不自觉放松了些,周昭宁见他过来,抬手示意他落座。 可接着,两人便谁都没有先开口。封离见他不动筷,自己拿起筷子便吃起来,这一上午别看他没做什么,却已是饥肠辘辘。 他吃得香,周昭宁那些没想清楚的话更是被堵了回去,罢了,先吃饭。周昭宁看着桌上的酒壶,他之前闻过了,不是烈酒,只是沈姑姑今春酿的青梅酒。 于是他执壶,亲手为封离斟了一杯酒。 封离惊讶地抬头看他,嘴里含着吃的,腮帮子鼓鼓,满脸不敢置信。 “沈姑姑亲手酿的青梅酒,不饮多了不醉人。”周昭宁主动解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道理封离再懂不过,三两口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那杯酒没动。 “尝尝。”周昭宁又说。 这下封离直接把筷子都放了下来:“周昭宁,你今天有什么新花样?” “没有。” “那你这般做派,是不是准备把我卖了杀了,断头饭送行酒?” “……”周昭宁蹙眉,按捺着性子问,“本王能把你卖去哪?” 封离脑筋一转,嘴比脑子快:“这可说不好,说不定你想换个媳妇呢。” 说的时候只是瞎说,说出口他却觉得再有道理不过,他肯定想换了皇帝来当媳妇。 周昭宁眉头拧成了川字。 “本王只是想与你说,那日是我……” 封离一听他说“那日”,当场就要炸毛,霍地就站起了身。可还没等他发作,周济神色匆匆闯入,行礼便报:“王爷,急报。” “报。” “北梁使团先于原定时日,已出现在台宁县境内,若是不停歇,今夜便可至京畿。” 周济的奏报一出,周昭宁再顾不上自己那不清不楚的心思。 北梁使团进入大禹国境以来,有鸿胪寺官员随行护送,途经之处皆有当地官员八百里加急奏报,按照行程,他们应该是两日后到达京畿,如今却悄无声息提前了两日。 台宁县乃是禹都北面屏障,与禹都仅半日路程,到了台宁县才被发现,看来他们这两日是星夜兼程,故意要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北梁人,十年不见,还是如此张狂。就连派出的使臣,行事也好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想叫他们仓促间接待出错,有损国体? “召内阁议事,入宫。”周昭宁起身,只来得及再看封离一眼,便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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