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片莹莹泪光,陆回的心蓦然生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像是被什么极尖锐的东西狠狠的戳了一下,没有流血,却比流血还要疼上千万倍。 温年的演技有些拙劣,只要陆回稍微观察的仔细些,就能发现端倪。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在憋着心里的那一股劲儿,温年不抬头,陆回也不逼他,两个人站着,站到天色黑透,站到温年的眼泪流干。 陆回这才把拿来伤药,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着温年把他受伤的手拿给自己看。 白嫩的手背上多了一块儿鲜明的肿起,紫红紫红的,还透着一点一点的血丝。 还好这书桌是当初陆奎特地让打的圆角,不然就凭这一下子,还是方角的话,温年的手非得骨裂不可。 陆回看到温年的伤口,忽然无比感谢父亲把药庄里所有的家具都置办成这种最不伤人的形状。 陆回极其难得的给温年打了洗脸水,他拧了手帕想要帮温年擦脸,不过那手帕在接触温年皮肤的前一刻,被温年自己接走了。 “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让别人动手了。”温年悄悄抬头看一眼陆回。 视线和陆回在空气中撞了一下,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赶紧把自己的视线挪开。 像是某种极度需要表扬的小动物。 那种欲盖弥彰的惊慌失措,极大的满足了陆回,一个眼神便平息了陆回心里那一股不适的感觉。 就算是那个庄客和温年朝夕相处又怎么样?温年还是向着自己的。 这个欲盖弥彰的眼神增长了陆回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的自信心,居然觉得他在温年的心里还是当初那个宛如神祇的大师兄,刚刚才放下的念头,这一刻又开始死灰复燃。 把温年自己擦了脸,着重敷了敷眼睛。 冰凉的井水洗的人精神一振,同样也让眼部那火辣辣的感觉消散大半。 感觉眼睛舒服不少的温年,对着脸盆眨了眨眼,确认问题不大后,心里某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好了,他又是整个药庄最靓的崽! 晚上又可以哄着余承厉帮自己做羞羞的事情啦~~~ 开心,最后一段时间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温年对着水盆里的倒影扭来扭去,明明是极大的自恋嫌疑,但是这样略显诡异的动作,在心怀愧疚的陆回心里,却可爱的冒泡。 果然,年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孩子气! 幸好余承厉不在这里,不然……只会出现一种情况,可爱,想,日,说干就干! 陆回也不知道是从温年的那一个动作里分析出了温年现在很欢乐的想法,他又一次有预谋的把话题往换血身上引。 “年年,还记的师兄上回说的那个小姑娘吗?” “记得。”温年乖乖坐好,坐姿十分乖巧。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帮她,年年愿意吗?” 温年脸上的五官此时生动的展示了惊讶,好奇,疑惑,想不通,然后不想了等答案揭晓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 全程不到五秒钟,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温年的脸上闪过。 速度快的陆回都没看清楚,就切换到下一个表情。 陆回的手袭上了温年的脸蛋儿,软乎乎还热乎乎的软肉手感极好,陆回几乎舍不得把手里这一点儿小肥肉放下来。 怎么能……这么软? 陆回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吃一样的东西长大的,怎么自己脸上的肉就糙的很,而温年就像是吃了什么大补养颜丸一样,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顺滑? 身为古人的陆回,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不科学。 只是一边惊讶于温年的肌肤,一边不断的吃豆腐。 温年心里气的想要打人。 妈的,这脸蛋儿是你能捏的吗?要不是不能崩人设,老子头都给你锤爆! 这脸蛋姓余知不知道!!! 心里恨不得把陆回套麻袋,但是脸上依然一片天真,看着陆回的眼神透着三分懵懂和七分不解,把一个无辜的失足少年演绎到了极致。 等着吧,回去我就让余承厉给你套麻袋。 “就是让年年和那个小姑娘把身体里的血液换一下,你的变成她的,她的变成你的。” 陆回微笑着解释。 手上捏着的温年脸上的小肉肉,笑的轻缓极了。 “放心,有师兄在,肯定不会让年年疼的。” 耳边还是陆回温柔敦厚的声音,宛如三月春风,四月新桃,仿佛带着融融暖意,仿佛是春日里绵绵的牛毛丝雨。 陆回还在说着什么,但温年却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那是换血呢。 大师兄说的好轻而易举。 那大师兄知不知道自己没了这一身药血就会没命的事情呢? 换血…… 他大概会死掉?不知道换了血之后,还能不能和阿厉一起去看药庄以外的世界。 说好了一起去看阿厉的师父,然后还要一起会阿厉的老家,要去看江南最有名的十里春堤,要去看关山晓雪,白地红梅,还有万顷竹林,还有白练垂空…… 换了血……怕是就去不了了吧? 这些……大师兄知不知道呢? 他难道不知道这一身药血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的保障,在药汤里泡了十年才换的今日的一身药血,他说的这样简单,不疼? 这难道是疼与不疼的问题? 这是要他的命!!! “不要。”温年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像是墨色淡去的水墨画,一瞬间没有了那种夺人眼球的魅力。 但是另外一种憔悴到极点的病态美,悄无声息爬上了温年的眉梢。 陆回脸上洋溢的笑容也一瞬间僵硬。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陆回脸上的笑,像是被打破的面具,不过一刻,便支离破碎。
第113章 江湖.身不由己 陆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话时嗓子干涩的要命。 “年年,那是一条命。” 温年缓缓抬头,圆圆的宛如黑葡萄的眼睛里太多的不可置信。 “那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 一个字一个字的诘责,宛如一根一根寸许长的铁钉,把陆回死死的钉在墙上。 陆回一愣,眉头皱起来的褶皱能夹死一只活生生的苍蝇。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那一天,温年会和他这样说话。 他同样没有想到,温年会有一天,变得让他这样陌生。 “师兄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爹马上就回来了……” “可是没用,没用的,即使是师父回来,换了血,我还是会死……” 陆回本来想说,我爹回来了,他能治好你一次就一定能治好你第二次。 可温年没有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这一刻说不出口,后面,也不用说出口了。 温年眼睛本来就红彤彤的,哭了很久的眼睛,已经哭不出眼泪,眼眶干涩的发疼,像是一只的红眼病的兔子。 “师兄,我们能不能换一种办法?这世上的医术有那么多种,一定有一种能够就她的,不一定非要我的血……” 她是阿福,他是疼她,可是……他的人生并不是只有妹妹。 他还有余承厉,还有师傅。 他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去看,他不想死。 陆回抿了抿嘴,抿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还是他害了你。”他肯定的道。 在陆回的眼里,他自己没有错,玉芙没有错,魔教没有错,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是无辜的,错的只有一个带坏了温年的余承厉。 如果不是余承厉,温年一定不会这样抵触他,一定会同意他他换血。 这就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骗局。 走在最干旱的沙漠里,两个结伴而行的人身上没有一滴水,如果想要活着走出沙漠,两个人就必须要死一个。 同伴会喝着他的血,走出这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踩出一条带血的路来。 和陆回多像?明明是真正的杀人新手,却还要自欺欺人,找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为自己的罪行找到一个可以开脱的借口。 所有人都没有错。 错的只有陆回。 如果他没有把温年的存在暴露出来,没有大包大揽的和魔教拦下寻找药人血这一桩事情。 他可以培养出一个全新的药人,或者是把玉芙带回药庄。 玉芙在中原待过一段时间,到时候让陆奎帮忙救治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宛如汉人女子。 在陆奎的手下,瞒天过海的把这病治好,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陆回是陆奎的孩子,玉芙算是陆奎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儿,难道还能为了一桩几十年前的旧事,牵扯到一个和魔教教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孤女身上吗? 陆奎治疗过先天不足的病症,不会见死不救。 陆回把她爹想的太过小肚鸡肠,也把药庄从古至今传下来的医德,想的太过粗浅。 何为医者,他或许还不明白。 他会医术,却算不上医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如此。 他把所有的错误都一股脑的推到余承厉身上,安知余承厉心里不是把所有的错事都算在他身上? 到底天真,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理所当然,也太自以为是,把这折磨了温年十年的病症想的如此不堪一击。 温年的脸白若宣纸,见不到一点儿血色,像是敷上一层厚厚的秋霜,几乎在温年的脸上结出一层壳来。 傍晚时分的唇,朱红若梅,如今万家灯火之时,却惨白如梅下的皑皑积雪。 温年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似哭似笑。 他不知道该为妹妹找到了一个对她足够好的归宿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凉。 他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和妹妹的命会以一种这样的方式绑在一起。 大概……都是命? 余承厉在房中久等,却不见温年回来,害怕温年出什么意外,半夜去陆回的书房找温年要人。 陆回门口只有一个书童。这书童没有当时在陆回离开的跟着走,现在陆回一回来就立刻赶到这里伺候了。 陆回事情也不多,找一个书童作用也不大。 主要还是用来看门儿。 不出所料,余承厉被拦在书房外边儿。 书童进去帮余承厉通传。 陆回半晌没有出声。 余承厉本来就在房里等了不少时候,现在在门口又等了不小一会儿。 他内力超群,自然能听到书房里的人没有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沉寂了半晌了书房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质问。 “就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可以随意践踏是不是!” 然后,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冲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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