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尚泛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润,炽烫的呼吸落在对方的颈侧,撩得那里的肌肤发酥发麻。 沈厌一点点反握住他的手。 不用更多的话语来解释,二人交扣的十指间,红线纠缠。 换气的间隙,沈厌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若微风般掠过他的耳畔。 “回来后,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顾淮烬没听清:“嗯?什么?” 沈厌笑了:“我说,尊上,你真好。” “自然,我待你可是一片真心。” 他让沈厌的耳朵贴近自己心口的位置:“听见了吗?” 沈厌闭上眼睛,装傻道:“什么?” “它在说。” “喜欢你。” “沈厌。” “我喜欢你。” - 当天晚上,顾淮烬做了个梦。 梦中的沈厌浑身是血,手腕脚腕皆被缚上漆黑的镣铐,身后的人每推搡着他往前一步,他身上的血便会滴滴答答地淌落,在身后留下一片鲜红蜿蜒的痕迹。 那里面满是黑压压的人。 沈厌在他们的注视下走上前去,膝弯不知被谁狠狠踹了一脚,一声巨响后,竟就这样直直跪在地上。 他低垂着头,可那脊背却仍旧是挺拔的,单薄,清瘦,宁折不弯。 顾淮烬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口中说的每一句话明明都与沈厌有关,可他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看到发丝垂落的阴影间,沈厌的面容变得愈发惨白。 他肩膀发抖,唇瓣轻颤,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周身是无数带着讥诮神色的正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而他独自一人形销骨立地跪在那里,茫然,暗淡,仿佛与这世间背道而驰。 顾淮烬几乎快疯了。 凭什么。 那些人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他浑身是伤。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神情。 他呢。 他那时在哪。 他为什么不去帮沈厌。 他为什么。 为什么 要留沈厌一个人在那里。 …… 睡梦中的沈厌被顾淮烬弄出的动静惊醒了。 一片黑暗中,那人正坐在他的身边,沈厌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却能感到对方投过来的,死死注视着他的目光。 “……顾淮烬?” 沈厌试探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肩膀似乎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沈厌一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朝他缓缓伸去了。 却在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一把抓住,顾淮烬摁着他的腕,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那人的气息扫过他的脸庞,潮热,滚烫。 漆黑中,沈厌只能依稀看清他面容的些许轮廓,他不知对方为何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倏然间,他僵住了。 一点冰凉的东西砸在他的侧脸。 那人突然低低地,哑着嗓子叫出他的名字。 “沈厌……” 顾淮烬一点点俯下身去,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仿佛失神般地,将他的名字在唇齿间一遍遍地碾磨。 沈厌感到那里传来些许湿意。 他用手摸索着触碰上顾淮烬的脸颊,指腹一片湿润。 “你又做噩梦了?” 过去顾淮烬有时也会这样,半夜突然惊醒,然后用颤抖着的冰冷指尖,仓皇地,紧紧抓住他手。 他会神经质般地,一遍又一遍压着沈厌问他:“你是不是要走?” “你是不是会离开我?”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在骗我?” “沈厌,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 但从没有过一次,顾淮烬有像今夜那样大的反应。 沈厌轻声道:“顾淮烬,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你现在抓着我呢,我不会走的。” 对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依稀地,沈厌从他模糊不清的嗓音里勉强拼凑出残缺的字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为什么你全身上下都是血……” “沈厌……” “为什么……” “为什么那时我不在你的身边……” 陡然间,沈厌怔住了。 他闭了闭眼,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思绪有些混乱,良久良久,他睁开眼,感到喉腔发堵。 他的手环上对方发颤的脊背。 “顾淮烬。”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黑暗之中,他摸索着触上沈厌的唇。 他的力道很轻,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辛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湿润,苦涩,却又缠绵。 仿佛无边长夜里仅剩下的聊以慰藉的温存。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厌盯了顾淮烬良久,直到将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道:“尊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 哭了。 “没有。” 已经恢复正常的顾淮烬十分干脆地打断了他。 “昨晚之事,不许再提。” 他堂堂魔尊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梦就掉眼泪。 虽然那个梦也…… 太过真实。 甚至现在想来,心脏都有种痛如刀绞的感觉。 梦中沈厌的那个眼神,当真是心如死灰。 仿佛这世间再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之物。 一时间,顾淮烬竟有种想抓着沈厌的肩膀,逼问他梦里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冲动。 他真是疯了。 梦就是梦,那些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沈厌的身上呢。 可他还是…… 下一刻,他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对方。 沈厌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怔了一下:“尊上?” “别说话。” “让我抱一会儿。” 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陷入那种难以遏制的、疯狂的情绪当中。 沈厌安抚性地摸了摸对方的背,心头腾起一丝疑惑。 最近他分明寸步都不离顾淮烬,怎么这人却反倒越来越害怕他离开,越来越依恋他了。 沈厌不知道,但顾淮烬清楚。 他中了一味毒。 这世间唯有沈厌,方是他的解药。
第33章 他们挑定好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开始早早筹备。 结契之日到来的前几天,修真界的各大宗门及魔域四境也陆陆续续送来了贺礼。 只是两日的功夫,便堆了整整一屋子。 顾淮烬在屋里清点贺礼,沈厌则在一旁,支着下巴,手中握着毛笔,对方每清点一项,他便在纸上记录的清单上划一道。 这本应当是下人来做的事,但沈厌实在闲的无聊,便亲自揽了这活,顺便将顾淮烬也拉了过来。 顾淮烬道:“送的不过都是些俗物,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沈厌悠悠道:“俗物也有俗物的好处,万一你哪天不当魔尊,我也不当宫主了,我们就带着这些东西藏到一个地方隐居起来,起码数百年都能衣食无忧。” 听到沈厌的描述,顾淮烬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嗯,世外桃源,无拘无束,只有他和沈厌两个人,倒还挺美好的。 到时候,他就去外头耕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而沈厌呢,唔,沈厌可以在家里一边织布一边等他回来。 这场景和谐中又透露着些许诡异,魔尊沉浸在思绪中,全然不知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跑偏。 那边的沈厌忽然道:“仪式那天要穿的衣服我试过了,还不错,只是尊上……为什么戴头纱的那个是我?” 顾淮烬回神过来,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还让我戴?” “我们皆是男子,尊上凭什么不能戴?” 顾淮烬道:“就凭你长得比我漂亮。” 听到这话,沈厌不作声了。 行吧。 戴就戴吧。 不然他还要因为这点小事闹不成? 其实在谁戴头纱这件事情上,魔尊还是包藏了自己的一点私心的。 道侣大典上,未戴头纱的那个人将会亲手挑起另一方的头纱。 而当那血红的头纱被一点点掀起的时候,对方的容貌由唇及眉眼自下而上地显露出来,这是最为惊艳的时刻。 顾淮烬想看沈厌在那个时候的模样。 别人都看不清那头纱之下的面容,能看的就只有他一个。 只给他一个人看。 只有他能看。 一想到这个,顾淮烬的心情就无比愉悦。 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沈厌此刻微垂的眉眼,对方似乎有所觉察,撩起眼皮看向他。 像是猜到他正打什么心思似的,沈厌微眯起了眼。 最终,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继续看手上那一串长长的贺礼清单了。 不就是戴个头纱扮人间婚礼里的姑娘么。 顾淮烬这么想看。 他就戴给他看。 只是这人到时不要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就好。 - 一起住的久了,顾淮烬发现,沈厌其实有贪嘴的习惯。 辟谷的修士根本无需进食,对食物的口欲也淡泊,但沈厌自打进了魔宫以来,便让厨房天天变着花样给他做饭,还拉着顾淮烬坐下陪他一起吃。 对此,沈厌的理由是:重华宫规矩森严,在还未辟谷前,他在那里有上顿没下顿,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现在没人管他,怎么就不能吃好点了。 于是魔宫里侍奉的仆人便会看到这样一副惊悚的画面。 每当饭点,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魔尊便会准时坐在桌前,和沈厌一起等着如履薄冰的下人们一道道呈上来的菜。 然后,整个饭桌上光剩下沈厌动筷子,魔尊就坐在那看着他吃,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眸里分明带着些赏心悦目的味道。 除非沈厌极力赞许某道菜的口味,对方才会屈尊降贵地勉强动一筷,在仆人们紧张的注视下给出“尚可”的评价。 然后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就不时帮沈厌把这道菜夹到他碗里。 直接上手喂也有可能。 后来这场面出现的多了,魔宫的下人也就见怪不怪,甚至在私底下还会悄悄地议论: 自打沈厌来了,这偌大的宫殿才总算有了些许活气。而尊上,也总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吃完了饭没多久,沈厌还要尝厨房新做的点心。 满满的一盒,打开时香气四溢。 有时他叼了一块在嘴里,顾淮烬看到了,便会凑上前去,咬住外面露出的那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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