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说边看向沈明欢,用眼神征询。 沈明欢微微一笑,“你们忘了?五队兵马。” 小孩子才做选择,像他这样成熟的大人,全部都要。 黎承濯与卓飞尘愣了一下,而后相视一笑。 沈明欢总是能让他们特别放松,好像不知不觉就能笑了出来。 “是,五队兵马,不止我们说的这些吧?”卓飞尘满眼笑意,沈明欢的年纪,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总忍不住偏爱一些。 沈明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一队,我让他们装成心怀不轨潜入大祁的寇国人。” “哈,寇国,还真不愧是你啊明欢。”黎承濯捧腹大笑,然而笑着笑着忽然突兀顿住,笑声堵在喉头,他僵硬地问:“还有一队,不会是我黎兰吧?” 沈明欢对他眨了眨眼。 * 被斥责过后的第二天,何彰还在锲而不舍地上书求见,在第七次拒绝过后,皇帝烦了,终于松口同意。 他想,要是何彰讲不出什么有用的话,那就别回陷阵营了。 何彰不知道皇帝对他起了杀心,或许他知道,可他不在意。 何彰出身镖局,也曾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跟着父亲学了几分本事,就自以为天下第一。 小小的少年有太滚烫的热血,向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某天他路见不平,救了一个当街被调戏的小姑娘,于是便得罪了一家有些权势的富商。 少年天不怕地不怕,高呼着舍生取义,要像一个英雄那样战死。 可是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他视为家的镖局、他的父母、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却全都葬身于火海。 他曾觉得他的叔叔伯伯们武功高强无人能敌,直到那时才恍然得知,这世界上有至深至暗的沼泽,人掉进去,是连呼喊都来不及的。 更何谈挣扎? 何彰像个难民一样流亡,阴差阳错到了燕陵。他吃尽了从前没吃过的苦,饥寒与愧疚磨去了少年的锋芒。 可他心头还残留着一点抹不去的固执。 ——他要报仇。 恰逢皇宫选拔侍卫,何彰去了。 恢宏皇宫里的,别说是侍卫,就连猫狗都高人一等。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位子。这里面就算家世最低的那一个,也不是无父无母空有一身武力的何彰能够惹得起的。 选拔赛中,何彰的表现实在亮眼到有些刺眼,理所当然的,他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在考核骑射时,他被一波人堵在了林间,森寒利箭指着他的胸口。 他差点死在了那里。 说不清是谁更幸运。 何彰在最后关头被一时兴起入林打猎的皇帝所救,之后捡回了一条命,又得到了一个承诺:只要他能成功入选,皇帝可下令彻查他家镖局起火一事。 而皇帝呢?他在一个少年濒临绝望深渊、仅对这个世界残留最后一丝天真之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如同破晓晨曦般光芒万丈地出现在对方面前。 大祁多了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皇帝多了一个效死勿去的拥护者。 何彰在宫门口下马,卸去腰间佩戴的长刀,迎着来来往往怪异的目光,面色淡然地走入宫阙。 他知道也许有很多人在心底嘲笑他傻,鄙夷他为虎作伥,可是那又如何呢? 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有救命之恩、有再造之恩,他欠皇帝的,又岂止是一条命而已? 御书房内,何彰半跪在皇帝面前。 “臣无能,让贼人入了燕陵,可臣敢保证,那些人绝非我大祁子民,观其身姿,定然出自军中,只不知是寇国还是黎兰。” 皇帝脸色阴沉,“燕陵在大祁国土腹地,依你所言,自边境至此,我大祁各地官员将领就像瞎了一样,什么都不曾看见?” 敌国就这么厉害?入我大祁国都如入无人之境? 何彰由单膝跪地改为双膝,他身形笔直,掷地有声:“臣句句实言,愿以性命担保。” 然后他深深拜伏下去,“求陛下准臣驻京探查,护佑陛下左右。” 皇帝眸光晦暗,“准。” 他沉吟片刻,“你与顾成霖各领三百将士入京,至于陷阵营……且先交给卓飞尘吧。” 作者有话要说: 黎承濯:听我说,谢谢你。 沈明欢:不用客气,有我是你的福气。
第21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21) 托何彰的福,顾成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顾府。 府里条件总比军营好,就算是自认非常能吃苦耐劳的将军,也没有理由拒绝更舒适的生活。 顾府一街之隔处,有一座小宅子,那是何彰的住处。 燕陵寸土寸金,除非皇帝亲赐,否则以他的俸禄,就只够买得起这座小宅。 事实上,这还是卖房子的牙人看在他是个将军的份上,低价出售的。 何彰倒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条件有多清贫,就连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宅子他也很少住,除了年底宫宴皇帝会宣召他回京之外,平时的休沐他都不会回来。 他的家人都已不在了,住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小宅清静,里面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何彰没有好友,他又是个脑子一根筋、只知道效忠陛下、除了半个陷阵营没有其他任何实权的将军,因此也没有人求他办事、或是找他联络感情。 这天偏僻小巷里来了一队不速之客,说是一队,其实不过两人而已。 当时还是清晨,何彰早起练武,听到门外飒飒马蹄声。 何彰还疑惑了一瞬,待到敲门声响起,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寻他的。 但他顿时更疑惑了。 无父无母、无朋无友,谁会专程上门? 莫非是债主?可他应当是没欠债的。 何彰打开门,便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其富丽堂皇、精致奢华之度,与他这灰扑扑的小院毫不相干。 威名远扬的镇北“战神”卓飞尘正站在马车下,耐心地哄着里面的人:“是我的不是,扰了明欢的好梦,我家里有一本前朝大儒文煦之留下的孤本,稍后便送来给你赔罪,可好?” “外面冷,你就待在马车内,不要下来,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我一直在外面。”卓飞尘苦口婆心,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几乎到了可以称之为狗腿的地步了。 厚重的车帘垂下,在凛冽寒风中没有丝毫晃动,里面的沈明欢一句回应也无。 何彰本能觉得不喜。 他与卓飞尘素无往来,可同为优秀的将领,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情,自然看不惯对方“受辱”。 “何事?”何彰冷冷开口。 卓飞尘这才注意到小院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何彰侧身堵着门口,一手还搭在门上,显然是很不欢迎他们。 卓飞尘这段时间心情好,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乐呵呵地说:“何将军,我来找你交接工作来了,陷阵营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好像陷阵营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了一样。 “卓将军没带过兵?”何彰讽刺道。 “他带没带过,你难道不知道?” 马车里始终沉默的沈明欢突然开口,他慢吞吞地说:“卓飞尘在边疆浴血奋战之时,你在京都……” 话没有说完,何彰能够想象到他省略了什么,溜须拍马、奴颜婢膝、对皇帝低声下气就像条狗……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 何彰自嘲一笑,“是,我高攀不上卓将军,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走吧,我要去巡逻了,恕不远送。” 卓飞尘手忙脚乱想要挽留:“诶,不是,你先别……” “卓飞尘。”沈明欢伸手掀开帘子,仍旧用着他那慢吞吞的语调,语气怪异地说:“你确定还要争取他,让他弃暗投明,站在我们正义的这一方吗?他好像看不上我们呢。” 就算何彰脾气再好,也会被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激怒,何况他脾气还算不上好。 不过他也的确看不上沈明欢,更不屑与之交流。于是何彰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冰冷地望着卓飞尘,等着对方给他一个交代。 卓飞尘眉头皱起,脸色有些难看。 何彰暗自点头,心想卓飞尘果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明欢,你没事掀帘子做什么?不是说了我就在旁边吗?快把帘子放下,外面风大!”卓飞尘语气严厉。 一旁听完这段话的何彰:…… 叱咤风云的战神也堕落了。 沈明欢很怂地乖乖把手松开,任车帘垂下重新遮挡冷风,然而嘴上还是很猖狂:“卓飞尘,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管他是生是死。” “何某的性命确实不用你操心。”何彰面色冷然,对先前那句“正义”的形容嗤之以鼻。 “何将军啊,听我一句……”卓飞尘很想捂住他的嘴大吼一声“你可闭嘴吧”。 他想,跟沈明欢这人相比,十个何彰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半的心眼,卓大将军很少发这种善心,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明欢冷哼一声,打断卓飞尘未尽的话语,“何彰,你莫要后悔,寇国可没我仁慈。” 寇国?何彰猛然转头看向马车,“你都知道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怒道:“勾结寇贼,这是叛国之罪,沈澈,你该死!” “何彰!”卓飞尘大呵一声,表情也瞬间冷凝下来。 见惯了生死的老将军不容许有人用这个字眼诅咒他的小友。 沈明欢不以为意,他漫不经心地说:“何将军,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然后敲了敲马车,“卓飞尘,我们回去吧。” 卓飞尘瞪了何彰一眼,翻身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他想沈明欢就是再出色再强大,终究还是个刚及冠的孩子,听到别人这样骂他还是会难过的吧? 于是卓飞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逗他开心。 马车为求稳,行驶得很慢。 以何彰的耳力,还能听到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 沈明欢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帘,显得有些闷闷,“就算你说这么多,我也不会教你折柳兵法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都教了这么多了,也不差折柳了……” “不行就是不行。” 后面的内容何彰没有理会,他步履匆匆地离开家门,不顾天色突然变化,雪花落满肩头。 沈明欢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简在圣心,倘若真与寇国有关联,那大祁……危矣。 * 虽然卓飞尘一开始只是想说些好话以免沈明欢难过,但既然提起了折柳,卓飞尘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 “更珍贵的战术你都毫无保留,为何独独不肯教我折柳?”卓飞尘哀叹着问。 沈明欢冷酷无情,“折柳是以弱胜强、玉石俱焚的战法,我有能力最大程度保全将士,可我信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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