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上,有什么东西在爬,生命力在飞速流失。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听见戚景行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遍一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他好像很着急,很伤心,很难过,那声音里的哀戚,让戚巳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他想开口告诉戚景行自己没事儿,可他努力了很久,才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意识却是完全清醒的。 戚巳终于害怕了。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关于景阳为什么两次都没收服冰蛊 第一次他带的大白菜,冰蛊不爱吃 第二次他带的胡萝卜,冰蛊依旧不爱吃 景阳:这天下竟然还有我收服不了的蛊,虫子,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81章 血祭 人在快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浑身发冷,四肢僵直,身体却是轻飘飘的, 五感六识被放大了五六倍。 这就是戚巳现在的感受, 他明明躺在戚景行怀里,双目紧闭, 却能感受到周围所有的动静, 呼吸声,水流声, 风声, 还有地洞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叫声。 他听见戚景行抽出了他腰间的软剑,然后从自己的心口刺了进去。 戚巳并没有觉得疼,胸口也没有流血, 那种像有虫子在血脉里爬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不多一会儿,果然从他胸前伤口处爬出来两条虫子。 如果戚巳还醒着, 他一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那画面实在是有点惊悚。 两只虫子即使爬出来了, 还扭在一起, 看起来像是在打架。 他认得,其中一条就是方才消失在他胸口前的冰蛊, 那另外一条呢?直觉告诉他,也是蛊, 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体里还会有另外一条蛊。 为什么阿景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是他把蛊放进自己身体里的吗? 戚巳心里有很多疑问, 可他开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景用他的软剑在自己心口划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口子, 和自己不一样的是, 阿景的伤口会流血。 两只蛊虫仿佛被什么吸引了,慢悠悠的从那伤口钻了进去。 很快,阿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眉头紧皱,嘴唇紧抿,似乎正在忍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戚巳看的心口发疼,想伸出手去抱一抱他的阿景,拍拍他的背。 可是,他一点也动不了,连微末的声音都发不出。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沉,就连眼前的景象也不再那么清晰了,黑暗吞噬了戚巳。 恍惚里,他看见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戚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人都叫他少族长。 ******* 我实在不喜欢“少族长”这个称谓,因为这三个字代表着我的牢笼,我不能在夏日的夜里去荷塘里捉泥鳅,不能在夕阳西下的落日余晖里和自己的伙伴自在嬉戏,也不能在我生辰的时候和别的孩子一样,得到母亲做的一碗长寿面,和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的生辰,要坐在高高的祭台上,接受族人朝拜,从早到晚,母亲只会说,你要好好修习,早日控制母蛊,将它封印,族人们才能自由。 哦,对了,母亲并不是我的母亲,她在山坳里把我捡来,恰好母蛊认我为主,于是她就收养了我,让我做她的接班人。 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封印母蛊,还族人一个太平安康。 除了炼蛊还是炼蛊,但生活并不无聊,因为有阿玖陪在我身边。 阿玖本名叫洛玖,他原本只是我的蛊童,七岁那年来到我身边,只比我大一岁。 阿玖很瘦,明明比我年龄还大,个子却不及我高,他生着一双棕绿色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长的漂亮极了。 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玖正蜷缩在笼子里,母亲把钥匙交到我手上。 “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蛊童,景阳,你的纵蛊之术,进步得太慢了,该用活人了。” 我不想用活人练习纵蛊之术,他们明明是和我一般模样的“人”,为什么要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我拿着钥匙,打开了笼子的门,阿玖从里面爬出来,他满身都是伤,畏畏缩缩的模样,很是怕人,我猜想他大约是饿了,便拿了自己的午饭给他吃。 阿玖吃了我的午饭,却还是很怕我,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出来,我难得有一个同龄的伙伴,实在是太想和他说话了,便也坐在桌子旁边,和他讲自己的故事。 比如我今天蛊术又精进了,比如我今天接受了多少人的朝拜,再比如我看了多少本书。 一开始阿玖只是默默地听着,后来时间长了,也会理我一两句,大约都是“我饿了”“我渴了”诸如此类的话。 但终于有人肯好好跟我说话了,我很开心,越发爱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恨不得连一天上几回茅房也告诉他。 但我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不是修习就是研究古书,大约是阿玖听烦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打断我,“你会玩泥巴吗”? 他这样问我。 玩儿泥巴? 什么东西? 阿玖棕绿色的眼睛万分嫌弃地瞪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从长生殿跑了出去,他找到了一片泥潭,弯下腰在地上扣弄。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天天被我踩在脚底下的泥土,还可以这么玩,浑着水,就能捏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形状,比我的蛊好玩许多。 那天,我的锦衣一片脏污,回到长生殿后,我和阿玖都受罚了,我罚跪,他挨打。 我看着长生殿里列祖列宗的牌位,听着殿外阿玖凄厉的哭嚎,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难过。 明明阿玖是和我一样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明明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为什么我要日日待在长生殿,与蛊虫古书做伴。 我向母亲认错,发誓再也不敢贪玩懈怠,才把阿玖从鬼门关救回来,那时候,他已经没了半条命。 看着他身上鳞次栉比的伤痕,我捧起他苍白的脸,郑重地向他承诺。 “我一定会让你摆脱蛊童的身份,让你堂堂正正地生活在巫医族。” 巫医族的蛊童太多了,他们一个个都像阿玖一样可怜,我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母亲总说,后来的我越来越不听话了,不肯用蛊童炼蛊,让阿玖成为我的帮手,还不许族人将过于阴狠的恶蛊用在族人身上。 一晃很多年过去。 我长大了些,阿玖也在我的默许下成了地位最尊崇的蛊童,就连一般的纵蛊师见了他,都不敢如何放肆。 我的纵蛊术也终于修习得差不多了,只要我封印了母蛊,从此以后,我就不用再天天被关在长生殿里,日复一日苦练,我可以自由的和阿玖生活在一起,去体验他口中那些有趣的事。 捉泥鳅,挖泥巴,掏鸟蛋。 那都是阿玖小时候最想干的事情,也是长大后的我最想干的事。 可是,母亲却让我去地宫。 让我翻译先辈们留下的古书,地宫只有历代的族长和少族长才能进入,阿玖没办法陪我了。 临进地宫前,我与阿玖道别,“我同母亲说好了,等我翻译完古书,她便同意我从此不再用蛊童炼蛊的请求,阿玖,等我出来,你和我,我们都会自由,我们一起离开盲山,去外面看看。” 阿玖的棕绿色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 他点了点头,“我等你。” 地宫里的日子枯燥且无味,我日日与那些看不懂的古书为伴,深夜之时,寂寞会被无限放大,我开始日复一日的思念阿玖,想得心口发疼。 直到有一天,地宫里钻进了一条小红蛇。 “看你这么红,就叫你小红吧。” 小红是个通人性的蛇,会在我无聊到极点的时候捉几只老鼠来给我解闷,那些老鼠个头都很大,打起架来非常有意思,但再有意思的事情连续看个七八天,也会无聊的,我怕无人与自己说话,等出了地宫,会连阿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便拉了小红,把它扔进池子里,拿着我翻译的古书,读给它听,一遍读完了就读第二遍,第二遍读完了就读第三遍…… 十几遍之后,小红也不理我了。 幸运的是,我又发现了新的伙伴,那条被封印在地宫下的虫子。 我也给他起了个名儿,叫小白,小白特别贪吃,脾气还大,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我给它拿了颗大白菜。 小白不爱吃,把我赶了出来。 第二次见它的时候,我拿了根胡萝卜,它还是不爱吃,又把我赶出来了。 第三次,我准备了一整条鱼,打算给它饱饱口福,可还不等我见到小白。 地宫的门开了。 母亲来接我出去了,可我的古书明明还没有翻译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的神情很慌张,只是不断的催促我封印母蛊,我问她洛玖就哪儿,她却什么也不肯说。 不安开始在我心中发芽,我忐忑的用自己毕生所学去封印母蛊,那过程很痛苦,母蛊的力量太过强大,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三天三夜,我几乎熬干了心血,终于将它制服,正当我打算用最后一点力气封印它时,阿玖闯了进来。 起初,见到他我很开心,可当我看见他剑尖上滴下的鲜血时,我笑不出来了。 那是——母亲的血。 我心中的那点不安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 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杀了我的母亲。 压制母蛊耗费了太多精力,我早就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跟随阿玖背叛的大部分都是蛊童,还有一些不会纵蛊的族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我的恩惠,可是刀尖对准我的时候,那些人连眼睛也没眨。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阿玖。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密室里,逼迫我交出纵蛊的法子,那密室很黑,只有头顶有盏灯,灯光是昏暗的,照不亮我脚下的土地。 “我想见阿玖……”我看着从我身上流下的血,又说了一遍。 回应我的是更重的鞭子,我这一生还没怎么受过伤,鞭子割开血肉的感觉,真的很疼,疼得我想哭。 便也真的哭出来了。 不是因为身上疼,而是因为我的心,它更疼。 普通人想要纵蛊,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用母蛊主人的血淬炼自己的经脉。 用我的血,就可以让他们拥有操纵蛊虫的能力,这个法子,我曾经对阿玖说过。 也只对他说过。 看啊,他不忍心这么对我。 我想方设法的为他找借口,或许他是被逼的,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否则,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否则他为什么不用我的血? “我想见……阿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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