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景行跨进亭子的时候,茶水刚沸。 “孙儿见过阿公。” 戚秦穆连眼睛都没抬,“这许多日子不见,我还当少主大人早就将我这个阿公忘了呢,今日倒是有空闲来我这做客了。” 戚景行笑了笑,走上前,将煮沸的茶水倒杯杯中,双手捧起,“阿公请喝茶。” 戚秦穆眯眼看他,并不接。 戚景行也不气馁,举了一会儿,便双膝落地,换成了长跪的姿势,“这许多天没能来给阿公请安,是孙儿不孝,还望阿公责罚。” 戚秦穆盯着戚景行看了一会儿,终究是心疼盖过了气恼,他长长叹了口气,一把拉起,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说跪就跪,地上不凉吗?” 戚景行笑了笑,“夏天了,不凉。” 戚秦穆:…… “你啊,小时候就是这样,犯了错就爱到我这来耍赖皮。” 戚景行也笑,“小时候的事情孙儿已经不记得了。”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听话多了,从来不会惹我生气。” 戚景行诚恳认错,“是孙儿不懂事。” 戚秦穆默了默,把茶杯搁在桌上,“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有阿公每日送来的药,已经好多了。”他说着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人。 “戚大人这是到了什么错吗?” “对未来教主不敬,自然是大错。” 话音未落,那边戚辰又因为坏了姿势挨了一记重鞭。 不敬未来教主? 戚景行咂摸这四个字,戚辰向来是破月教最守规矩的人,如何能对他不敬? 便是今日辰间,最多也只能算是他这个未来教主胡搅蛮缠。 既无不敬,何来大错。 阿公此举,不过是为了给他立威罢了。 他向来以纨绔著称,破月教里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服气他这个少主,原来还有个青衣卫统领戚巳帮他压着,现如今,戚巳被贬成了侍者,没了震慑之力。 眼下要为他立威,青衣卫前任统领,劳苦功高的戚辰自然就成了不二人选。 想通了其中关键,戚景行不免叹惋。 阿公对他,确实是极好的,连自己最爱重的心腹都能下狠心折腾,只可惜,他注定是要辜负阿公对自己的期望了。 他顿了顿,问道,“阿公怎知我今日要来?” 戚秦穆微微一笑,“三日后,你就要继任教主之位了,便是和我赌气没消,也该来了。” 他看向戚景行,“景行,你长大了,这几日,我也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你和……戚巳的事,也不全是你们的错,主要的责任在我,这八年来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才让了生出了那般心思。” 戚景行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往后你就是破月教的教主了,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但人生,不会总是按照你想要的方向发展,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事,让人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你想怎么宠幸戚巳都是你的事,哪怕将来你要娶他,我都管不了,只一点。” 他站起身,转而替戚景行倒了一杯茶。 “景行,我戚氏不能断后。” 戚景行低垂的眼眸抬起又落下,他沉默了很久,端起桌子上的清茶,一口咽下去。 舌尖苦涩。 “阿公……”他轻轻喊了一声。 “嗯。” “您……是个好阿公。”戚景行笑了笑,可惜啊,我却不是一个好孙儿。 戚秦穆遂爽朗地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摸了摸戚景行头顶的软毛,叱咤风云的目光柔和下来,“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做了教主,要时刻记得四个字——恩威并施。 就比如………” 戚秦穆看向院子里的戚辰。 鞭子又落了三次,沉重的力道压弯了他的脊背,额头青筋曝起,看样子,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住手!”戚秦穆扬声道。 甩到半空的鞭子挽了个花,啪一声抽在地上,在石板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 戚秦穆掸了掸袖子,“跟我出来。” 说罢步出凉亭,来到戚辰面前。戚景行也依言跟着出来。 戚辰身下的碎瓷片早已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只手撑住地面,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克服因疼痛产生的本能,只能颤巍巍叩首,“属下见过教主,见过……少主。” 短短几个字,都几乎坚持不下来。 寒气正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戚秦穆并没有计较他歪歪扭扭的跪姿,“看在少主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便饶你一会儿,若是再有下次,你的腿就别要了。” “属下谢教主宽宥,谢少主宽宥。” 戚景行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所谓恩威并施,就是如此。 于是他便顺水推舟地摆摆手,“好了,下去休息吧。” 戚辰早被耗干的精神,根本起不来,戚秦穆微一示意,一旁站着的两人便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拖了下去。 戚景行看着碎瓷片上还残留着的血迹,开口,“看这样子,继位大典,戚大人怕是无法再陪同我一起朝祭天地了,不如……” 他顿了顿,又道,“让戚巳同我一起吧。”
第65章 上卷(完) 天色不早, 戚景行留下用了膳,午饭过后,爷孙俩又下了几盘旗, 等他回到雅竹轩的时候, 日已近暮。 三三两两的婢子正在打扫院子里的灰尘。 戚景行找了一圈也没见戚巳的人影。 “戚巳呢?”他拉住一个丫头。 小丫头挠了挠脑袋,“奴婢也不知道, 这半下午也没见着戚统领。” 难道不在雅竹轩, 还是说,阿公趁着他不在, 又把人带走了? 戚景行心头火起, 扬声道,“下来。” 树叶间窸窸窣窣,一道黑影从天空掠下来, 单膝跪地,“参见少主。” 戚景行怒道,“戚巳呢?” 青衣卫:“……” 那人表情忽的十分复杂, 竟似是难以启齿一般。 “人呢!” “回少主……统领他……学……去了。”他声音小得可怜,中间两个字根本听不清。 戚景行越发头疼, “学什么?” 影卫吞吞吐吐半天, 终于还是嗫喏道,“学……规矩。” 规矩? “什么规……?”话音未落, 戚景行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压低了声音, 怒气却丝毫未减。 “谁让他去的?” “教主说, 身为侍者, 陪侍主人床侧, 该学的必须要学,以免影卫鲁莽,冲撞了……” 话音未落,戚景行已经一脚踹了上去,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顾不得自己,当即就要出去寻人。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与迎面而来的戚巳撞了满怀。 “阿景?” 戚景行见到来人,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拽到自己跟前,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受伤没?” 戚巳见对方一脸急色,十分不解,“受伤?受什么伤?” “就是……”戚景行顿了顿,压低声音,“那群人没有折辱你吧?” 戚巳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红了脸,摇了摇头。 戚景行一看,立刻急了,“我现在就去剜了他们的眼睛。” 他向来纨绔,什么没见过,侍者的规矩,服侍主人的侍者能学什么规矩,青楼里对付小倌的那些手段,他不是没见过,戚巳怎么能受得了。 一想到有人对戚巳做出那样的是,他便恨不得撕了对方。 戚巳忙一把拉住了戚景行,“阿景,你先别急,冷静一下……” “你觉得学习侍者的规矩……是在折辱我?” 戚景行怒火未消,“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凭什么要让你为了取悦我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铁骨铮铮的影卫,七尺男儿之身,委身于床榻,自然是折辱。” 戚巳呐呐半天,终于笑了,他心头五味杂陈,一时竟辨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半晌,他摇了摇头,“我好歹做了那么久的青衣卫统领,他们如何敢折辱我,他们只是……只是找人在我眼前演了一场,还给了我几本册子,”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几本厚厚的书,在戚景行眼前晃了晃,“让我好好研读。” “……” 戚景行皱眉:“与我看看。” 他从戚巳手里抽出一本,粗粗翻阅了两下,神色骤变,烫手般的把那册子扔到了地上,蹙眉道,“阿公这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吗?生怕我学不会。” 册子落在地上,恰好翻开了一页,竟全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戚巳却早已憋不住笑开了怀。 戚景行气道,“都扔了去!”连带着将戚巳手上那几本也打落,尤不解气,“来人,把这册子通通拿去厨房烧了!” 说完拉着戚巳进了屋,连窗户也关上了,丫头们捂着嘴偷笑,识趣地退出院子。 屋内,戚景行一把将人按在门上,“咚”的一声,听的人心里发虚,戚巳眨了眨眼。 “还敢不敢笑了?”他把手伸到戚巳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戚巳顿时寒毛直竖,浑身像过电一样,那手徘徊在腰间,走到哪儿,哪儿就像又无数只蚂蚁爬一样,他惊慌的躲闪,奈何那只手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 不一会儿,他便气喘吁吁,整个人软倒在门框上。 千锤百炼,熬过了无数刑具的影卫竟然怕痒,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错……错了。” 戚景行手下不停,继续逼问,“谁错了?” “我……我,我错了,阿景,别……别这样,痒……” 是在是……痒到了心里。 有点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让他惶惶不安。 戚景行俯身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终于不舍地退开。 他盯着眼神迷离的戚巳,调笑道,“我不用学,也会。” 戚巳实在是想不明白,戚景行这么个毛头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学会这些东西的,他一把推开眼前的人,踉跄着来到桌边,拿起茶壶,灌了一肚子冷水。 浑身酥麻终于过去,他缓了口气,才问道。 “你……去教主那,怎么样?” 戚景行也跟着来到他身后,帮他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服,“戚辰受了刑,后日的大典去不了了,我向阿公推荐了你。” “我?”戚巳蹙眉,回过头,“可我后日还要太悬崖下部署,不能和你在一起。” “所以我才推荐你。戚辰受了伤,阿公虽然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你是最适合陪我朝祭的人,我这个时候添一把火,只会让阿公更加看你不顺眼,也好安排我们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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