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就爱吃这甜丝丝的玩意儿。 玄鳞瞧出来了,抬了抬下巴:“买一串?” 王墨穷惯了,一个铜板掰几瓣儿花,他摇摇头:“不了,就果子外头裹个糖,就要俩铜板,不划算。” 才俩铜板,他就思来想去。 玄鳞想起后院儿的那几个,哪个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主。戴头上的钗环,金的、银的、翡翠的,一年四季都不重样。 他心里头难受,就想给这小哥儿也惯的无法无天。 玄鳞自斗篷里缓缓伸出手,将王墨的手握紧了:“我好几年不出院儿了,这回出来就想欢欢喜喜的,别省着。” 王墨抿了抿唇:“那、那我买一串。” 王墨推着汉子到了小贩跟前,仰着头瞧那糖葫芦。 日光里,裹在果子外头的糖浆晶莹剔透的。 小贩瞧着他俩:“小爷爷,来一串?” 王墨点点头:“来一串。” 小贩收了铜板,挑了个大的递到王墨手里:“您赶巧,卖过这两天,便不卖咯。” 天气热起来,糖浆冻不结实,糖葫芦便做不成了。 王墨接过来,伸手到玄鳞嘴边。 玄鳞不咋爱吃甜,可瞧见王墨满眼期待的模样,还是张口咬下一颗。 一股子劣质糖浆的味道,又酸又甜。 王墨也吃了一颗,酸得小脸儿都皱起来了。 他得推车,没办法拿,便交到了汉子手里。 玄鳞偏头瞧他:“就不吃了?” “忒酸。”王墨垮个小脸,“不咋好吃。” 王墨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葫芦。 村子里隔一两个月就会有市集,有小贩会兜售糖葫芦。 可俩铜板呢,王墨不舍得。 有一回,他弟王虎举了个糖葫芦回来,在他跟前巴巴的吃。 一副好吃到上了天的模样,他那会儿也才十二三岁,脸上不会藏事儿,抿着嘴也想吃。 王虎不肯给,却又非得馋他。 王墨便想着,这红彤彤的果子,裹一层晶莹剔透的黄糖,得有多好吃。 年少的不可得被掩埋在记忆的厚土里,他以为他忘了,可今儿个一瞧见这糖葫芦,过去的心心念念又都浮出水面了。 他尝了一口,却不是他以为的味道。 玄鳞瞧着他纠结的模样,伸着手,给他举着糖葫芦:“我给你举着,想吃了再吃,不想吃了,便扔了。” “那咋成,好些钱呢。” 玄鳞眉心成川,忖了好半晌,张开口勉为其难地帮他吃了一个:“还剩五个,最多再帮你吃一个。” 王墨瞧着他皱皱巴巴的脸,他知道汉子不多爱吃甜,也知道他不在乎那三两个铜板钱。 可他为了他,竟甘心吃了,咋会有这样的人呢,迁就他,对他这么好。 王墨心里头热乎乎的,抿着唇笑,伸小手自后头捧住他的脸:“爷,你真好。” 玄鳞一愣,嚼着他不多爱吃的糖葫芦:“这就好了?” “好。”王墨笑眯眯的,“真想和爷过一辈子。” 砰咚。 玄鳞只觉得心口子的地方一震,又酸又麻的可疼。 他呼吸都乱了几拍,不由得抬眼看去王墨,这小哥儿已经推着轮车往前头走了。 日光落在他脸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瞧得人心里头酥麻麻的。 吴家的菜地并不远,也不难行,过个三道街巷,上了土路,再往前走个几里地,便到了。 挺大的一片菜园子,绿汪汪的,一眼都望不到头。 新一批菜正下来,地里好些佃农在收菜,一把镰刀咔嚓一割,再反手扔在田垄子里,待堆得差不离了,一齐搬上身后的推车。 俩人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忙碌景象。 王墨在吴家院里待久了,见了这天地,才觉得又回到了土里。 他本来就是黑土地里长大的,踩在这黑土地上,心里头踏实。 田陇上,几个有身份的长工正背着手来来回回的走,在看有没有人偷懒。 一偏头,正瞧见玄鳞和王墨俩人在边上,长工起手一扬:“去去,这不是瞧热闹的地儿,别在这待着。” 玄鳞这才想起来,他俩出门,也没带个信物,谁知道他是谁。 却听身后小哥儿轻声道:“爷,那咱俩回吧。” “就回了?”玄鳞瞧着他,“没看多尽兴吧。” 王墨将轮车推到一边,蹲到他跟前,仰着头瞧他:“爷肯陪我出来,我就可欢喜了。” 玄鳞伸手揉了把他的头:“这生辰过的,草率。” 王墨微微倾身,将脸压在汉子的腿面上,隔着件斗篷,亲昵地蹭了蹭:“除了阿娘和阿姐,爷是头一个给我过生辰的。” 他抿着唇笑:“有时候我都想,我是行了啥好运,能遇上爷啊。” 玄鳞苦笑一声:“我有啥好的,一个瘫子。” “你不懂。”王墨鼓个小脸儿,“反正你也不用懂,我清楚就成。” 菜里地,佃农干得热火朝天,尘土泥沙漫散。 王墨抬手扑了扑灰,正要走,却听着一声可小可小的嘤咛,轻轻传了过来。 他皱起眉:“爷,你听见啥声没?” 玄鳞眼神好,他抬手指指菜地里,层层绿油油的叶子下头,有个脏兮兮的东西在动。 王墨以为是土老鼠,有点儿害怕,却听见“呜汪”一声叫。 他伸手,轻轻开拨叶片,就见个巴掌大小的狗子正缩着小脑瓜,滴溜着圆眼睛,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王墨心里头一颤,伸手将小狗子抱进了怀里。 他瞧向玄鳞:“爷!小狗子!” 许是玄鳞性子太过冷肃,又许是动物之间的感应,这小狗子可是怕他。 玄鳞才伸了一根指头过来,还没摸到狗子的小脑瓜,这狗子便嗷呜一声,撅着屁股,一头扎进了王墨的怀里。 太小一只了,就算身上脏兮兮的,也一股子奶味。 王墨心里软成水了,抱着它哄:“哎呦,不怕不怕,爷是好人呢。” 狗子抬起头,滴溜着圆眼睛瞧王墨,小尾巴甩得欢实。 玄鳞起了坏心思,趁着小狗子蹬腿往王墨怀里拱的空,伸手弹它的圆屁股。 小狗子气得呜汪一声叫,仰起个小脑瓜,委屈巴巴地瞧王墨。 王墨伸手,拍了汉子一下:“人家小呢。” 玄鳞瞧出来他喜欢,轻声问道:“想养?” 王墨抿了抿唇,点头:“想养。” 玄鳞瞧着狗子,就想起夜里头,王墨撅着屁股往被里钻的模样。 他伸一只手,点了点小狗子毛乎乎的圆脑瓜:“那就养。” 小狗子像是听懂了,仰着小脑瓜,奶声奶气地汪汪。 王墨抱着小狗,欢喜地咧开嘴:“爷!我太高兴了!” 他伸手,举起小狗子,又抱进怀里:“我有小狗了哎!” 王墨心里满满当当的,他觉得,这是他过得最好的生辰了。 回去的路上,王墨的嘴角都没下来过,连远山吹来的风都是香的。 他得推车,小狗子自然就放到了玄鳞的腿面上。 挺小挺脏的一坨,浑身上下都是土,看不出本来的毛色,见玄鳞在瞧它,哆哆嗦嗦的将自己团成个球。 玄鳞觉得新奇,若自己是蛇也就罢了,怎么成了人,这毛茸茸的小东西还如此怕他。 他伸着大手,将小狗子托在掌心。 四目相接,小狗子玛瑙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儿,小尾巴一卷,哼哼唧唧的想跑。 玄鳞怕摔了它,又得惹王墨生气,赶紧将小狗子放到了腿面儿上,伸一只大手护住了。 王墨推着四轮车,进了吴家大宅的小巷子里。 这回,再没有人拦。 王墨伸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便自里头打开了。 孙婆子给玄鳞行过礼,一眼就瞧见了他腿上毛茸茸的小家伙。 她一惊:“哎呦,打哪儿捡了只狗子?黑乎乎的。” 王墨反身将门关上:“菜地里捡的,等了好半晌,没瞧见有大狗来寻它,就给抱回来了。” 孙婆子歪头看着小狗子,小狗子有样学样,也歪头看她,孙婆子道:“这狗子聪明的,取名了吗?叫啥呢?” 王墨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小狗取名呢,他低头看向玄鳞:“爷,咱叫它啥好呀?你给取个呢。” 玄鳞摇摇头:“这是你的小狗,你取名。” 王墨听着话儿,抿唇笑起来,对呀,这是他的小狗。 他想着,这小狗子是他打菜地里抱回来的。 抱它的那片地,种着洋芋头。 他搂着小狗,对玄鳞道:“就叫地蛋子吧!我们村给洋芋头都叫地蛋子。” 玄鳞瞧着他:“……” 孙婆子也瞧着他:“……” 小狗子还瞧着他,小尾巴却甩得飞快:“呜汪!” 王墨垂着头叫它:“地蛋子!” 地蛋子:“呜汪!” 王墨颠了颠手臂:“爷,它喜欢这名儿哎!” 玄鳞笑着摇头:“你欢喜就好。”
第三十八章 有了小狗, 王墨这一天都可忙碌。 他给玄鳞推回屋、背上炕,安顿好后,便急着到外头照顾小狗。 玄鳞瞧着他急急忙忙的模样, 嘱咐道:“累一天了,先喝点水,别那么着急。” 王墨连声应下,可脚下的步子却半分没停。 玄鳞无奈地摇摇头, 遂他去了。 院子里,方婆子已经将水烧好了。 小狗在地里滚过,身上可脏, 毛打结成一绺一绺的,满是泥巴。 狗子太小, 还不能直接放进水里洗。 王墨将木盆子里兑好温水, 拿一条干净的布帕子, 浸湿了,一下一下的给它擦毛。 狗子可乖,王墨给它擦的时候动也不动, 叫它仰头就仰头,叫它抬爪就抬爪,被擦得舒服了, 甩着毛尾巴呼噜噜直叫。 王墨想着, 这小的狗子咋会这乖呢?好像能听懂他说话似的。 孙婆子在一边帮他投洗布巾子:“地里头生的狗子,可是聪明呢。” 王墨抱着他的小狗, 软声道:“它不用多聪明,能好好长大就行。” 擦了得有五六遍, 小狗子柔软的细毛乱七八糟,终于现出了本来的毛色, 浅黄浅黄的,和地里长的洋芋头一个色儿。 王墨怕它冷着,拿了一条厚实的毯子,将小狗子包得严严实实。 家里没有奶,王墨就熬了米糊。 待放温放凉了,拿一根竹筷子,点上一点儿,喂进小狗子的嘴里。 小狗子也不挑,张着小粉嘴吃地可欢实。 王墨瞧着它渐渐鼓起的小肚皮,轻轻摸了下:“孙妈妈和管事儿说了,明儿就给你拿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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