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卷毛眨了眨眼,他想,如果现在跟着父母走了,那还真是太遗憾了。 于是,在思考片刻后,卷毛崽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回答了那个问题:“我先不走了。” 他先不去了,不去跨过此岸与彼岸的界限,不去登上那个未知的、属于魂灵的国度,不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重逢了。 等在他前方的,是一条有人陪伴的、鲜花盛开的道路。 而还有很多人就站在那条路的方向,静静地看着他,在等他做出最终的选择。 “要不你们先等等我吧。”他说。 季夏抱了抱母亲的肩膀,然后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这次等我真的长大了,变老了,活到了一百岁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永远定格在年轻时光里的夫妻俩蹲下来,揉了揉小卷毛的脑袋,对他这个决定非但没有感到一点儿失望,反而还相当开心。 “好啊,我们家夏夏一定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等你很老很老的时候,再回来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嗯。”小卷毛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中有星星在闪烁。 一阵风刮过,吹落了一场槐花雨。 季言箫和徐光宇的身影消失在了花瓣雨中,但是他们的声音却还在花海上空徘徊。 “夏夏要好好长大。” “要健康快乐。” “要幸福啊。” “……” 卷毛幼崽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抿着嘴使劲儿点了点头。 * “滴滴滴——” 耳边,智能手表滴滴的通话请求声响个不停。 季夏睁开眼,看到阳光从忘记拉上窗帘的窗户透进来,穿过大槐树的枝丫,在床对面的墙上留下了暖色光斑。 窗外,风清云朗,有两只白色的蝴蝶从晨光中路过,共舞蹁跹。 季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新生的一天。
第033章 回家啦 海城今天是晴好的天气, 午后太阳最大的时候已经过去,夏末的风吹拂而过,仍带着沿海城市的热浪。 季影帝的助理小陈刚在外头跑了一趟, 他把车停在公司门口附近,正抱着怀里的检测报告,等他家老板出来。 时不时地,小陈就会有些不自在地瞥向一旁跟他站在一起的老爷子。 虽然小陈自己完全不关注金融新闻, 但是他跟在季言笙身边也了解到不少关于徐老爷子的八卦,跟这么个气场极强的老人站在一块他压力也很大。 徐培卿察觉到小年轻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是笑呵呵地点点头, 脸上的笑容带有几分慈祥的感觉,但什么话也没说。 小陈同志也不好把人赶走, 好不容易等到自家老板一个人出来了, 他像是野猫一样窜了出去, 把检测报告交到了季言笙手上。 嘉宾们昨天晚上就离开了云槐镇,回到了海城,今天这最后一段采访的录制也已经结束, 《崽崽特工队》的拍摄工作也正式落下了帷幕。 此时小卷毛正和他的三个小伙伴在大厅里依依不舍地告别,而季言笙收到小陈发来的消息就先出来了。 他拿着手里的检测报告,抬头就瞧见了正向他这边张望的徐老爷子。 季言笙朝老爷子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一块儿钻进了他的车里, 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言笙手里这份牛皮纸袋。 季影帝与徐老爷子对视一眼,看到在开着空调的车里对方额头、鼻尖与脖颈上那豆大的汗珠, 以及抬起头时两人那整齐划一的吞咽的动作,看上去都十分紧张。 “那我打开了。”季言笙这么说着, 手已经拉着纸袋上的绳子转了两圈。 “等等。”徐培卿阻止了他的动作,稍稍低着头, 目光也不知落在何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季言笙抬头向其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就看徐老爷子先不紧不慢地掏出了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只是收回手帕时两次错过口袋的动作还是泄露了他的慌张。 “你还记得夏夏问的那个问题吗。” 徐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当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可能就会打退堂鼓了吧。” “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一个比较肤浅的人……” “不是的。”季言笙忽然出声,“重视血缘没有任何错,您不该为此而感到自责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 季言笙自己坚信着一家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着血缘关系绑定,但是他同样理解重视血缘的人,这毕竟也是人之常情。 “不,我当时不是因为血缘关系的事情而苦恼,我只是……”徐培卿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表达,过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 “我只是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种失望,一种难过,一种无力感,甚至,就这么放弃寻找那个孩子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说。 “从最开始,我就不敢对找到孩子这件事儿抱什么希望,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不敢踏出那一步,就是害怕最后得到的是令自己失望的结局。” “等看到了希望,我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孩子拉到身边,我从没有站在那个孩子的角度上想过,也没站在夏夏的角度上想过。” 老人长叹了口气:“经过这些天的反思,我察觉到,自己也许根本不会带孩子。” “你可能不了解,我跟我儿子关系还挺差的,我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家长了。” “所以……”徐老爷子双拳攥紧,又在察觉到自己在握拳的那一刻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人见过的落寞与难过。 即使是在爱人和最信任的心腹面前,他也未曾展露过这一面,今天却在一个与自己不太对付的小辈面前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所以,等会儿这个检测报告不论结果如何,都请帮我告诉夏夏,我当初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当时我以为我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才偏爱他的。” “其中的原因真的很复杂,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老人苦笑着,“但是,我希望他明白他是值得被所有人爱的。” 季言笙已经明白了徐老爷子想传达的意思。 有些时候,正因为太过在意,才会害怕靠近,总是停滞不前,也会选择后退。 虽然两人之前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但季言笙还是对面前的老人抱有善意的,只是现在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感到宽慰。 而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的两人听到了敲窗的声音,已经跟小伙伴们道完了别的小卷毛就站在车门外,偏着头看着车窗的茶色玻璃。 季言笙打开车门,把季夏抱上了车,搁在他和徐培卿中间。 助理小陈也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询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可迟迟没等来回音。 小陈往后视镜一看,发现那个牛皮纸袋还没拆封,后座的三个人也都不讲话,空气安静,让他忽然有了一种现在自己该去车底的感觉。 季夏也看到了季言笙随手放在自己腿上的那个纸袋:“看过了吗?” 季言笙实话实说:“还没。” 小卷毛点了点头,将纸袋拿起、打开,又把里面的报告抽了出来。 看着如此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疑的动作,季言笙和徐培卿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等待宣判。 只见小卷毛拿着报告单点了点头,头上的呆毛上下摇晃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凝重,车上所有大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完全看不懂啊。”小卷毛笑了笑,把报告单交给了季言笙。 三个成年人:“……” 经过了这么一段插曲,季言笙也没有那种脖子上架了把刀的感觉了,他直接看向了最后的检测结果。 车上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三双眼睛也都捕捉到了他表情变化的全过程,以及那张脸上在短暂的空白后那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 小卷毛眨了眨眼,轻轻叫了一声:“舅舅?” “唉!”季言笙回应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小卷毛,还带着一点颤音,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夏夏,夏夏……我……” 卷毛崽从这个紧紧的怀抱里抽出两只胳膊来,在今天似乎不那么成熟稳重但也没什么不好的成年人背上拍了拍。 “夏夏……”季言笙吸了吸鼻子,像是看到了期待了多年的种子终于发芽,终于可以喊出那一声,“宝贝。” “唉。”拉长了声音,小卷毛也回应了一声。 * 虽然两家人互看不顺眼,但在认领了季言箫与徐光宇的遗体后,谁也没有动将这夫妻俩分开的念头,而是将他们合葬在了那座小城的公墓里。 离开海城后,小陈同志先带着甜面酱回了季言笙位于首都燕城的家,安顿小鸭崽的同时也要给卷毛崽收拾房间。 季夏则被季言笙与徐培卿两人带着回了他以前的那个家,还去墓地祭拜了父母。 中元节刚过去不久,公墓里满是之前来祭拜的人留下的痕迹。 季夏将怀里抱着的那捧白色花束放到了父母的墓碑前,双手合十,在心里跟他们说着话。 墓碑前站着的三人都是这样一个整整齐齐的动作,像是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沉睡在这里的人说。 季夏最先说完了话,他睁开眼,又看了看墓碑上两人年轻的面容,这是夫妻俩结婚证上的那张照片,有些过于正式,但他们笑得都很开心。 洒扫、祭拜完毕,一行三人准备离开。 墓园的不同区域之间有阶梯相隔,不太好走,徐老爷子落后了一步,可一个晃神儿的工夫,他就瞧见刚才还走在前头的卷毛崽又返了回来,向自己伸来了手。 徐老爷子一愣,在他印象里,自己还没摘掉“可疑的老爷爷”这个标签,一时间对于这么主动地示好有些受宠若惊。 季夏又把手往上抬了抬,徐老爷子不再犹豫,立刻牵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小卷毛偏了偏头,叫了他一声:“爷爷。” 徐培卿心中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只是太多年过去,已经记不太清了。 脑海中有一个画面渐渐浮现,是劳累了一天,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和儿子已经坐在小桌边吃晚饭,一见到他回来立刻招呼他赶紧一块坐下的那个画面。 时隔数十载光阴,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人再次回忆起了当时心头涌起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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