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一串?”他问。 摊贩打量了一下裴瑾容的衣着,笑着道:“十五文一串。” 裴瑾容捏了捏眉心,从腰间拿出铜板。 默了默,他突然道:“七文钱一串。” “公子,七文都是好几年前的物价了哦。”摊贩不好再说什么,怕他真是个识货的,又道,“我瞧公子面善,也不贪你便宜,收你十文得了。” 他正说着,就见眼前男人一愣,过了半晌才说:“我刚才是说了七文一串吗?” 摊贩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心道不会是脑子不太正常吧。连忙接过递来的铜板,将两串糖葫芦塞进他手中匆忙走了。 酒意还没消散,脸上热意不减。裴瑾容望着手中拿的冰糖葫芦,竟有些想笑。 原来之前他和宋闻清一块儿去买过冰糖葫芦啊。 这几个月来,他的脑海中开始有些零散的记忆。就同现在这般,但似乎还差某些东西才能串起来。 虽然每次头都会很疼,但是裴瑾容不愿和裴煜几人说,他怕说了他们便会去找郎中。吃了药就又忘记了。 他想,如果把所有的事都重复做一遍,应当就可以想起宋闻清了。 京城的街头热闹是正常的,回过神来,裴瑾容被迎面跑来的小童撞上,小童“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连忙爬起身来仰头道:“公子可有伤着?” 他摇摇头,淡淡地将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捡起。 “过来。”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裴瑾容弯着的身子一顿,那种彻夜让他痛彻心扉的情绪翻涌而上。 雪落下了,掉在他的肩头上。就像那年掉在两人手中的一样。那段曾经忘却多年的回忆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记忆似乎回来了一点。 他好像记得很久之前,他对那人说:“若是能一直白头就好了。” 那人轻笑:“会的。”
第44章 “阿爹, ”宋翊指着滚落在地上的糖葫芦,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说, “我要。” 宋闻清轻轻一提,将他抱在怀中,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你之前不是答应阿爹糖葫芦只能一个月吃一次吗?” 小孩儿吃多了容易胃胀气, 消化不良, 更何况宋翊才四岁,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裴瑾容, 怕疼得很, 平时磕着碰着都要哼哼唧唧地哭,若是患了蛀牙, 家中肯定少不了吵闹。 宋翊闻言,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瘪着嘴将头歪到另一侧,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无法, 总不能在元宵节看着他哭, 宋闻清蹲下身, 笑着说:“地上的脏了,吃了肚子会痛的,阿爹带你去别处买。” 机灵的小鬼仰着头, 像是打了胜仗的骄傲小孔雀。 “过来。”宋闻清朝他张开手。 宋翊也不闹,乖乖地钻进他的怀里, 雪花飘落在宋闻清长而卷翘的眼睫毛上, 他歪了歪头:“阿爹,下雪了。” 宋闻清将他举高到脖子上去, 正想应声,便看见了出现在自己梦中不知多少遍的人。 将近五年,一千六百多天,他极力想要忘却的那些岁月清晰得令人心口发疼。 宋闻清愣了一瞬,脑子“嗡”地一片空白,身体僵直到竟是想走也走不动。 周遭人来人往,话语不断,都变成了被流年模糊的背景,虚无的过往被刺骨的寒风吹散,无论想不想承认,这一瞬的思念翻涌而上。 少年只是红着眼眶,仰头看他,捡糖葫芦的手在微微颤抖。 就如同几年前的他一样,像只可怜的小狗,湿漉漉的双眼里充满了难过。但和那时不同的是,他曾经到肩的头发早已及腰,穿着的朴素衣衫也换上了华丽的绸缎,面部柔和的轮廓变得硬朗。 五年似乎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瘦了不少,宋闻清心想,这是二十四岁裴瑾容,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九岁的,只会想着方法逗他开心的少年了。 他突然发现,即使他想假装自然地笑着和裴瑾容打招呼,问他最近过得怎样,最后却是连开口也无法做到。 裴瑾容从地上起身,喉咙干涩,哑着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他这样说,宋闻清怔然片刻,微微蜷起的手指慢慢放松,似乎是逃过一劫。 刚才因为紧张漏了一拍的心跳恢复正常,砰砰地跳带动着胸腔,好像只要再安静一点就能听见。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感到庆幸。 不知哪家放了爆竹,噼里啪啦的,挂在夜幕中的寒月也跟着颤了颤。明灯错落,宋闻清觉得太亮了,让他难免有些眩晕。 五年来压在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他想过很多次裴瑾容不来找自己的理由。可能是少年家中父母觉得他身份低,压着不让裴瑾容再回去。也可能是当真喜新厌旧,不喜了他。 他想过失忆的可能性,甚至还想过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穿越了,死了,迷路了。当时还会较真,现在可能是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又或者是以前本就习惯了一个人,只是两人依偎着过了一段时间,便觉得会那样过一辈子罢了。故而也没了期待。 他只是个小偷,卑劣地想拥有不属于他的人生。 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出那场梦了的。 “怪哥哥。”宋翊打破了奇怪的氛围,“我把兔子灯给你,你别哭了。” 裴瑾容才猛地回神,愣了一下,指尖拂过脸颊,原来他哭了啊…… “阿爹说了,男子汉哭哭羞羞。”宋翊有些舍不得自己新寻得的宝藏,皱着眉将花灯递给他。 宋闻清没阻止,又或者说是不愿再说什么。 默了半晌,他才道:“公子收下吧。” 他又说:“此前未与公子见过,恐是认错人了。” 闻言,裴瑾容的脸煞白,往后退了退,带着歉意道:“抱歉。” 声音冷冷的,与前几分钟的他大相径庭。 “许是喝多了,冒犯。” 宋闻清抿唇笑了笑,说不上什么感受。其实他知晓之前裴瑾容在外人面前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也不大爱说话。可在看到他时总是弯着星眸笑,也爱撒娇,时间长了,宋闻清便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些事。 有时候他听见村里人会悄悄讨论,就会等他们都说完了才进去,然后装傻似地问他们在聊些什么事。 好像他们都以为他不知晓,就连裴瑾容也以为他不知道,刚开始他还想要不要和裴瑾容说清楚得了,后面发现少年在有外人来时因为有他的缘故,会努力伪装着自己的人设。 他很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即使是装的也罢,总比现在眼神里一片死寂好。 现在被裴瑾容用这种眼神看着,只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无碍。”宋闻清说。 “怪哥哥,你手中的糖葫芦不能吃了,吃了肚肚会疼。”宋翊有些瞌睡,将小脑袋枕在宋闻清头上。 怕他若真睡着了会摔着,宋闻清将他从脖颈上抱下来。 “兔子灯给你,你别难过。”可能小孩子对情绪都很敏感,他道。 裴瑾容愣了一下,接下。 宋翊生怕自己反悔,不停地小声念叨:“阿爹说了,我爹花灯做得可好看了,等爹回家我会有很多好看的花灯的。这个就送给你了。” 这次倒是是宋闻清愣神了,以前宋翊哭着和他说隔壁夫郎家孩子说他没爹,宋闻清看他哭得惨,便和他胡扯说裴瑾容去外面了,等以后回家就给他做好看的花灯。 只是安慰的话,那时宋翊才三岁,他一直以为宋翊不会记着的。 过了半晌,他将宋翊抱在怀里,头埋在肩头也不怕掉下去。 “困。” 可能当真是今天出来玩累着了,宋闻清也不强求,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朝着裴瑾容道:“公子既然无碍,那我们便先走了。” 丝毫不像是认识的人,更别说有旧情了。 裴瑾容点点头,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雪落在头上,街上有人撑着油纸伞,笑着说今晚要吃些什么。 宋闻清转身,往前走去。 裴瑾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尾。突然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驻足停下,嘴里还说着话,他看见宋闻清一顿,笑着将怀中的宋翊递给那人。 许是声音太像了,光是看这副光景,都让他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得紧,裴瑾容心想。 没多久,三人完全不知去何处了,裴瑾容才又毫无头绪地随便走着,直至身后有人跟上,是裴泽。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 裴瑾容顿了顿,好一会儿说:“回去吧。”
第45章 岑溪将撑着的油纸伞递给宋闻清, 皱着眉道:“都说了早些回去,现在果然下雪了。你若是染了风寒倒是无事,翊儿可不行。” 宋闻清垂着眼, 轻轻吐了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他心想。 “翊儿睡着了?”岑溪熟练地从他怀里抱过宋翊。小小的人儿揉了揉眼,见来人是他, 软乎乎的手捏着岑溪的衣领又沉沉地睡去。 缘分说来也奇妙, 此前和岑溪第一次见面是陆悦想着羞辱他, 或者说是想在村里人面前炫耀一番, 当时他只觉得这人眼光当真不行。后面又和裴瑾容在青雨县看见他弃了陆悦的场景, 本以为此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怎想到四年前他们去青雨县开了医馆后,某日岑溪来抓安神的药, 见他还一愣,随即低笑出声, 说了句老熟人啊。 从那以后,岑溪有事没事都喜欢往中西馆凑。因为陆悦拉不下脸来,总不能说自己在青楼寻欢被岑溪抓住了把柄, 便在村里传的是岑溪不检点, 可怜了他一片真心。故而刚开始的时候赵临他们不知晓事情的原委, 对岑溪都没什么好脸色。 还是后面宋闻清同两人说了后才知真相,陆回虽说不喜岑溪天天缠着宋闻清,但回村运酒精时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村里人才晓得他们一直被陆悦蒙在了鼓里。 没过多久陆悦和陆母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去哪儿了也不太清楚。不过往后几年都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 看样子科举这条路也没走成功。 宋闻清还记得当时他们要来京城的时候, 岑溪闻言默然了许久,那几日也不再来医馆, 陆回还说往后可能见面也不多了,天天眼巴巴地望着屋外。 没想到临走那日,岑溪让护卫提着大包小包塞进了马车,说要和他们一道去。陆回跳着脚和他吵架,念叨着又要占着闻哥儿了这类似的。 没说出口,但大家心里都是开心的。只是不知道岑溪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岑父让自家独生苗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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