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拙蕴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他大步赶回东宫,原以为沈禾会留宿在东宫中等他,没想扑了个空。 长安小心同太子说:“奴才劝过小公子留在宫中,但小公子说要出宫,让奴才记着提醒殿下用膳。您的生辰礼,小公子放在书房中。” 长安觑着太子的脸色,想起来什么,忙着补充:“对了,殿下,小公子为您做了长寿面,还学着做了糕点,只是现下冷了不能吃,您若是想瞧瞧,奴才去端来?” 戚拙蕴绷着下颌,好一会儿说:“让人热过端上来罢。旁的不必上了。” 长安还欲要劝,那面都不能吃了,糕点再热一道味道也不如何…… 他没开口,瞧见自家师父站在太子身后,瞪着他,冲他使眼色,忙低头应声:“是,奴才这就去。” 戚拙蕴解开披风,忠洪接过来,跟在太子身后进书房。 一眼瞧见放在书案上的长条木盒。 太子却并未第一时间去瞧那生辰礼,而是注意到了外间小榻上摆着翻开的书册。 太子的书房乃是重地,太子不在的时候,护卫守在书房门口,向来是谁也不会放进来,便是有洒扫的宫人,也得总管忠洪或是太子殿下在的时候,才敢进门打扫。 唯一例外的,便只小公子一个。 东宫中没他不能去的地方,其他宫人唯有跟在小公子身边照顾的时候,才敢进书房。 不猜也知晓,那书是小公子翻看的。 太子立在小榻边,拿起小几上没有收起来的书册,翻到少年先前看的那页,小片刻后说:“冗杂赘叙,废话连篇,难怪看睡着了。” 话是在斥这书册收录的策论写得极差,语气却中掺着三分笑意,好似亲眼看见了少年在小榻上看书,看的昏昏欲睡的画面。 忠洪顺着这话笑道:“小公子口中总说着不爱读书,私底下却还是愿意读书的。” 戚拙蕴将那本策论随手合上,扔回小几:“这本集册里写的都不如何,你之后得空,另外去寻集册放在书房。” 忠洪道:“是,这还是小公子好些年前看的呢,是该备些新的了。” ……眼下小公子虽搬出东宫,日后,说不得还会搬回来。 忠洪在心中叹了一声。 见宫人端着小公子亲手做的糕点与长寿面进来,收拾桌案放下,让太子来用晚膳。 太子站在书案前,正低头翻看手中的一本小册子。 对着烛火,仔仔细细看过每一页,生怕漏了任何细节。 画册中的少年一点点长大,拥有了所有人的爱护与拥戴,朝堂众人敬重他,百姓赞颂他,世上一切最好的,在简单灵动的线条勾勒下,书册里的小太子都有了。 除开这本书册,还额外送了一件东西。 戚拙蕴放下举在眼前的东西,慢慢按在心口的位置。极其用力,有种要将那盒子按入心口,藏入心间的错觉。 那是个万花筒,不知道沈小公子费了多么大的功夫,让万花筒里转动变化出四季之景。 他的禾禾,这次送了他春夏秋冬。 世间的一切,能送与不能送的,好像都被禾禾送入了他的手中。 * 沈小公子不开心。 但沈小公子不打算沉郁其中。 他觉得人总要往好处想,无法改变的事实勇敢接受就好! 万一有转机,一切都是意外之喜! 于是沈小公子继续发展他的大业,完成他临跑路前的几项工作! 沈禾满京城溜达,视察他的产业,同时积极打听钱庄兑换银通的事情。 各家的钱庄不一定开满全国,不同钱庄之间还不一定人彼此的凭证,沈禾得好好考量后再做决定。 他满街视察,忙得不可开交。 戚厌病被他亲哥押着,不得已参与了春闱,好在有柳小表哥跟郑同学作陪,不算太惨。 四月初,万物新生,满地茸茸绿色。 沈禾得知隋云行回京了。 沈禾兴高采烈,马上让人送信,问人什么时候有空,约出来玩。 对方很爽快,让人回他,两日后见。 沈禾摩拳擦掌,对拉隋云行出戚乐咏阵营势在必得! 他就不信了,费劲心思笼络那么久,还有哥搞不定的人? 两日后,隋云行上门来。 他带着福州特产,几包茶叶,还有许多零碎东西。 沈禾喜滋滋收下,虽然他不爱喝茶,但是情谊他领了! 为了回报隋云行惦记着他的情谊,沈公子大手一挥,带着隋云行去他京城中的几处铺子晃荡。 沈禾说:“最近新出了许多玩意儿,你要是有什么看上的,随便拿,不必客气!” 说罢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险些忘了,这是我寻人为你写的担保信,找的是我幼时在太学里的闵先生,闵先生现如今不在太学中教学生,否则我带你去见他,他虽然为人严格,但很惜才,想必会很喜欢你,帮你入太学,根本无需什么担保。” 少年嗓音清脆快活,待人好的时候,满心满肺的为人着想,眼眸赤诚。 隋云行接过沈禾给的信封,垂眸瞧着上面的字迹,轻声说:“大恩不言谢,隋某收小公子扶助量多,日后若有小公子用得上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 隋云行是个文弱书生,虽说柳峥很有书卷气息,却比隋云行多了份贵气与世家公子经年养出的疏淡沉稳。 隋云行身上没有这些。 他身形单薄瘦削,常年肤色苍白,好似随便来人给他两拳,他马上就能倒地一命呜呼。 这种文弱与病气,让沈禾偶尔会担忧他是不是营养不良,在京城中没有饭吃。毕竟这么短的功夫,隋云行可能还没能混到戚乐咏身边谋士的地位,他若是好文人面子,不愿受太多亲人帮助,在京城节俭行事也不是没有受饿的可能。 他期间还绕着圈子,带隋云行跟他去看大夫。 结果大夫说隋云行没什么大病。 沈禾只好当人家天生这样的体质样貌,不再细究。 现在文弱的书生垂着消瘦苍白的面庞,用他的嗓音轻轻说一些沉重的如誓言般的许诺,弄得沈禾有些手足无措,还有点儿内疚与心虚。 他小声说:“不必,不必,举手之劳,都是朋友。” 他可是抱着点利用心思交朋友的,忽然这样郑重 ,会让他觉得良心不安。 沈禾扣扣自己的手指,抓了两下后,想到戚拙蕴老是说他,抓手指的手慢慢放下,改为扣自己袖口的针线:“好了,你要是觉得我的恩情很重,那日后入朝为官后,就好好为百姓做事,就当帮我那份一起,行善积德了。” 沈禾在铺子里摆着的架子之间转悠,心想,坏了,哥拉拢这么久,竟然没想好让人离戚乐咏远点的说辞! 这不就大意了!! 快想想该怎么说! 说戚乐咏不是个好东西,让他以后绕着戚乐咏走? 太生硬了吧,隋云行亲戚在戚乐咏手底下做事这样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在隋云行跟前说这种话合适吗? 沈禾想的头大,在心里编理由,编的眼神涣散。 全然未能注意,他身后跟着的青年视线落在他身上,唇角微微牵动着,眸底带着歉意与挣扎,好似要将什么话说出口,又在理智与感情拉扯中,被反复压回喉中。 隋云行跟在沈禾身后,好一会儿后,眸中挣扎之色褪去,变成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再无其他。 他唤沈禾:“小公子。” 沈禾回头,脑子里的说辞正编出个雏形,被陡然打断,神情一片空白茫然:“啊?” 隋云行笑起来:“小公子想什么,如此入神?” 沈禾正要回答,铺子门口骤然冲进来个身影。 来人气喘吁吁,呼吸粗重,语调急促又焦躁的打断:“沈禾!你离这人远些,莫要听他放什么屁!” 沈禾:“?”啥? 沈禾顺手从旁边店小二手里弄过杯茶,递给五皇子:“你说的什么呀,先缓口气,把气喘匀了再说话吧五殿下,干什么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急事?” 沈禾看见五皇子这狼狈样子,就觉得好笑,嘿嘿笑出声。 他怕五皇子在隋云行面前跟他掐起来,笑完后正色道:“我不是笑你啊。” 五皇子:“……” 服了。 沈禾这厮是没长脑子吗? 他从沈禾手中狠狠夺过茶杯,仰头一口灌下去,慢慢平复呼吸,视线在沈禾与隋云行神色间反复打量。 他一下子拿不准。 ……这人,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否则沈禾这蠢货还笑得出来? 没说就好,还来得及,只要将这厮从沈禾身边撵的远远的,沈禾身边其他人想必心中都有数,纵使听见什么也不会传进沈禾这每日只知傻乐的蠢蛋耳中。 五皇子一把薅住沈禾衣领子,拉着他到自己背后去,上下打量隋云行,语气轻蔑道:“你不在我二哥身边,围着沈禾转什么?怎么,我二哥如今疏远你,不用你为他做事了?” 正在恼火自己没有五皇子高的沈禾:“?” 等等,等等,你们让哥捋捋。 五皇子的二哥是二皇子,戚乐咏。五皇子说戚乐咏“如今疏远”,意思就是之前很亲近。 也就是说,之前,隋云行就已经在为戚乐咏做事,并非沈禾以为的,还没摸到戚乐咏的边,还有趁戚乐咏没有发现人才,还有悄悄撬走的机会。 沈禾:“……” 有种忙活半天,忙了个寂寞的崩溃感。 隋云行向五皇子行礼:“见过五殿下。” 五皇子对隋云行极为警惕,冷笑一声:“知道本殿身份,你这贱民还不退下!沈禾是国公府嫡子,未来的国公,岂是你这等身份敢攀附的人?” 等等,这话就有点儿难听了啊,虽然我知道五皇子你是为了维护我,好心哥领了,但说话还是不能这么难听。 什么贱民不贱民的。 沈禾从崩溃感中脱身,扒拉五皇子让到一边儿去,别仗着个子高挡他面前。 沈禾对隋云行道:“他这人嘴就这样,讨厌得很,你不必往心里去,咱们是朋友,不必拘于身份。” 五皇子气恼:“你!沈禾!你这蠢货,本殿下可是来帮你,怕你脑子犯蠢,被人骗了还不知!” 沈禾点头:“是是是,我知道,谢谢五殿下,感谢至极,但您放心,我脑子还没蠢到那地步,心放回肚子里就是。” 说着上手,在五皇子喉咙口往下压,比划着将他的心压回肚子里。 五皇子:气死老子算了! 五皇子咬牙切齿的瞪沈禾,看起来好像就要动手,跟沈禾就地干一架。 沈禾后仰:“干什么?别气啦五殿下,您是不知道我在京城中的诨名,都管我叫‘沈小霸王’,谁能欺负我头上来?莫要说他在二皇子身边做事,便是你二哥自己来,他也不敢拿我如何。”
154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