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气恼极了,一方面自己确实说了些不该被宿怀璟听到的话,一方面又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宿怀璟分明就在威胁他。 他将“命不久矣”挂在嘴边,大反派就把“陪葬”当做筹码。 有没有礼貌啊! 这世上哪有人用自己性命威胁别人的? 他又不是宿怀璟他爹! 他管他去死呢!? 容棠又气又恼,总之相当不开心,瞪着宿怀璟的眼睛里开始蹭蹭地冒起小火花。 凶死了! 宿怀璟却弯了弯眸,唇角微扬,坦荡承认:“我是的哦。” 他说:“我是在威胁棠棠哦。” 容棠眼睛里那点小火苗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宿怀璟说:“在江南的时候,我告诉你赌人心是最危险的做法,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但现在我要跟你说的话,如果是在乎自己的人,人心却是这世上最好猜测、最好掌控的东西。” 容棠怔了怔,好像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宿怀璟清浅笑着:“棠棠懂了。” “棠棠因为在乎我,所以听见我说要为你陪葬,才会觉得不开心、觉得难过甚至觉得愧疚……”他顿了顿,轻声道:“那棠棠天天将自己要死了挂在嘴边,我就不会伤心难过吗?” 他话音很浅,散落在空气和风声里,被王府门前的大石狮子一吓,就全都不见了。 西边的天空铺了半层火红色的云朵,夏夜最适合观星观云,天地间所有生灵景象都清晰得好像触手可得。 容棠沉默了很久,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宿怀璟将人哄上车,为他摆开坚果与茶水:“我知道棠棠为什么总说这些,我不跟你生气。” 没有人是盼着自己死的,容棠之所以天天说,天天让自己释然,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来他清楚自己真的命不久矣,二来是在给宿怀璟和别人警醒,以免某一天他真的走了,这世上还留着的人无法骤然面对噩耗。 如果做足了心理准备,或许真的可以坦然面对那一天的到来。 可宿怀璟却还是会想,容棠这样子,究竟是真的看开了,还是在强迫自己看开。 他想让棠棠多些求生欲,可又不敢给他太多希望。 强迫一个知道自己必死的病患激起强烈的求生欲望,最后却无法满足,那样的打击还不如让他无忧无虑,抱着活一天赚一天的心态走下去,至少每一天都是快乐,而非忧虑。 宿怀璟有奢望,将这份奢望强行加给容棠其实有些过分。 但他总归不甘愿、不满足,想要拿自己当一当筹码,稍微、稍微威胁一下容棠。 也让他体会一下自己日日担惊受怕的心情。 但容棠那样小声地一道歉,宿怀璟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他为容棠剥开一小碟坚果,听见容小世子疑惑地问他:“真的?” 宿怀璟无奈笑开:“真的,我没生气,棠棠想说就说吧,我不会当真。” 容棠盯着他许久,然后点了下头:“好哦。” 结果当天晚上,宿怀璟照例替容棠煎药,回到院中看见趴在美人榻上观星乘凉的小世子爷的一瞬间,就特别想回去打死那个说自己没生气的大笨蛋。 他生气! 他快气死了! 容棠躺在小榻上,天色昏暗看不了话本,便抬眼看见夜空的银河与星云,懒懒一回眸,望见宿怀璟,随口就说:“去年为了给你买宅子,我将陇西的庄子抵了出去。” 宿怀璟茫然一瞬,刚想找他要地址,自己去买回来,便听容棠没心没肺地说:“我大概就两年活了,你到时候记得把庄子收回来,反正我死了遗产都是你的,千万别漏了。” 宿怀璟:“……” 他隔空望着容棠好久好久,瞧见星河夜幕下这人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和玩笑,再低低头,望向自己手中那碗晾得正一口喝的汤药。 倒了重煎一碗吧。 不加糖的那种。 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心疼棠棠一点也不好呢。 宿怀璟想了想,转身就走。 容棠愣住,唤他:“诶?你去哪儿?” “少加了一味药材,我重新去煎。”宿怀璟眼也不眨地撒谎,声线冷得隔空都能听出冲天的委屈和憋闷。 容棠懵了好久,眨眨眼睛,蓦地一下笑了出声。 口是心非的大反派,生气都不说实话,跟谁学的哦? ---- 跟你学的哦,别着急,你的苦药在路上了呢~比心~ ·
第111章 鎏金楼,华灯初上,金粉河中河灯悠悠飘过,与漫天星子交相辉映,共同织就出一幕锦绣人间。 楼下评书乐曲,楼上宴饮觥筹。 容棠丢了礼仪,弓着腰坐在椅子里,专心致志地喝一碗冰镇过的甜汤。 柯鸿雪看了一会儿,乐了,笑着让小二又上上来几份不腻人的甜食,问:“世子爷这是换了口味?不吃辣改吃甜了?” 容棠压了压嘴巴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抬眸满含怨念地望了他一眼。 柯少傅晃着扇子的手一顿,眉梢轻扬,既讶异又觉得有趣:“哎呦呦,这是谁给我们世子爷委屈受了?说出来,哥哥替你去讨回来。” 容棠:“……你还真会占便宜。” “那不然怎么办呢?”柯鸿雪笑道,“学兄又不愿与我成亲,既不想嫁给我又不想对我负责,我除了口头上占点你们的便宜,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明面上宿怀璟说他认了沐景序当哥哥,暗地里大家都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 柯鸿雪这司马昭之心,容棠听着都忍不住想给他竖大拇指。 他看向沐景序,果然见到冷面如霜的沐少卿神色微动,眉心轻轻蹙了蹙,似乎在怪柯鸿雪说话过于没分寸。 来蹭饭的小卢大人却眨巴眨巴眼,一脸认真地问:“负责?负什么责,学兄你被沐大人轻薄了吗?” 容棠闻言,微微一顿,眼睛一亮,那点被中药苦麻了嗓子的委屈,瞬间就被看好戏的念头取代,双眸一眨也不眨地望向沐景序。 亏啊! 前两辈子没跟小卢大人深交可真是亏大发了! 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次次语出惊人,被谁带坏了哦? 容棠心里暗暗发笑,等着柯少傅的回答,宿怀璟坐在他身侧,讨好似的又盛了一碗甜汤放在他面前。 容棠懒懒垂眸扫视,偏过头睨了一眼宿怀璟。 后者冲他绽开一个笑意,看上去乖巧懂事极了。 容棠:“哼。” 他撇过头,不看他。 那头柯鸿雪被卢嘉熙的问题弄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止不住笑意:“倒是还没有,我在糟蹋你学兄名声罢了,你若是有点良心,改日上朝便到处传一传,说大理寺少卿始乱终弃、玩弄人心,骗了我的身心,又不对我负责,我苦得快要一头撞死在大理寺门口的狴犴石像上了。” 他说的煞有其事极了,边说边还抽噎两声,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容棠浑身打了个寒颤,默默往后退了退,弯着的腰坐直,后背快要贴到椅背。宿怀璟趁势将手伸了过来,替他揉了揉后腰。 讨好的意思放得太足,又过分谦卑,容棠想跟他生气都没办法。 无奈,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便任大反派轻柔地替自己揉起了背。 柯鸿雪那通鬼话连最单纯的卢嘉熙都没骗到,小卢大人跟见鬼了似的,一脸扭曲地望了柯鸿雪好久,瞠目结舌跟满目嫌弃这两个成语如有实质,交替出现在脸上。 最后一扭头,表情坚定地像是立马就能投身军营报效大虞,跟沐景序说:“学兄你千万别信他,那全都是鬼话,他要是敢去败坏你名声,我就敢把他从在学府开始,结交的红颜知己蓝颜知己全都找出来,排成队领去柯府,看柯太傅要不要打断他的腿!” 柯鸿雪一僵:“?” 容棠怔住一瞬,随即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刚挺起的背又弯了下去,眼角几乎都快要笑出泪花。 宿怀璟怕他呛过去,给他拍着背顺气,又顺手倒了杯热茶放在一边。 容棠笑够了本,道:“那你记得多带几辆马车,不然可能装不下。” 柯鸿雪刚刚从自家傻兮兮学弟的叛变中回过神来,闻言眨眨眼睛,匪夷所思地看向容棠:“怎么你也落井下石?” 容棠:“难得见你吃瘪,不添一把火我半夜睡在床上都会懊恼地爬起来。” 鎏金楼外,是水棱街的繁华拥挤,柯鸿雪借着烛光看屋子里这几个人。 病秧子般皮肤惨白的宁宣王世子笑得满面潮红,宿怀璟宠溺地任他放肆大笑,卢嘉熙英勇就义一般开着玩笑,便连沐景序,在短暂的怔然之后,唇角也微微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柯鸿雪哑了哑,半晌,低下头无奈地笑开。 他跟卢嘉熙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在口头上占了上风,但好像也不是一定要讨回来。 柯鸿雪端起酒杯,笑着抿了口酒,视线转落间与沐景序一对视,立马做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极力想与他们俩口中的各种颜色知己撇清关系。 沐景序原想直接转过头不看他,可不知怎么地,或许是对面小七哄了容棠一晚的举动落到了他眼里,又或许卢嘉熙跟棠棠对柯鸿雪的误解实在过深。 被人这么说,好像确实会有点委屈。 心念电转间,沐景序已经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 柯鸿雪一愣,一口清酒还含在口中未尽数印下,见状眼睛瞪了瞪,下一瞬便不受控制地被酒液呛住,用尽了最后一点自制力转过头,蹲在地上咳了个天昏地暗。 沐景序:“……” 沐大人转过头,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 还不如不搭理他。 容棠看完全场,忍不住笑意飞扬,转过身跟宿怀璟咬耳朵:“他真的好没出息哦。” 大反派纵容地应和,然后小声请求:“棠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容棠微微一滞,瞥向他:“你哪里错了?” 宿怀璟:“不该自作主张,往你的药里加黄连,还一连加了好多天。” 容棠听到那两个字舌尖就一阵发苦,脸都皱了起来,凶巴巴地说:“你也不怕把我毒死!” “怎么会?”宿怀璟立马反驳,“加之前我都问过大夫的,药性不相冲。而且我想着现在天气燥热,用点黄连也好泄肝火。” 容棠面无表情:“火没泄下去,谢谢,我现在很想揍你一顿。” “好哦。”宿怀璟乖乖地点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低声道:“给棠棠哥哥揍,怕手疼的话我等会找柯鸿雪借把戒尺过来给你打。” 容棠:“……” 你多少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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