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璟见他起身,一开始还勾着笑意,转瞬看见他眸中颜色,神情一沉,低声问:“又做梦了?” 容棠微微一怔,摇摇头:“没有。” 宿怀璟不信,仍旧蹙眉盯着他:“当真?” 容棠坚定点头:“当真。” 他掀开窗帘,看向车外的雪地,轻声道:“怀璟,快过年了,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新年和生日一起来,他想给宿怀璟好好庆个生。 话音落地却没等到回复,容棠疑惑地回头望,眼前却突然暗掉。 宿怀璟抬手,擦干净他眼角泪痕,低声问:“棠棠,你欠我三个愿望,你记得吗?” 容棠微微一愣,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折花会前的马车上,他输给了宿怀璟,被他诓去三个要求。 容棠一时无言,认命地点了下头:“记得。” “我现在要用掉第一个。”宿怀璟说。 容棠纳闷得要死,完全想不出来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如今的大反派要“愿望”才能实现的。 他分明连男主都能算计了。 可他还是点了下头:“你说。” 宿怀璟:“下次在梦里,你要去找我。” 容棠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睁了睁双眼,盯着宿怀璟的眼睛。 宿怀璟重复:“你要去找我,你知道我在哪的。” 皇宫、蜀地、松荆巷李府、风月楼房间,更甚至……秦鹏煊的府上。 只要容棠愿意,他可以随时找到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可容棠却顿在原地,鼻头酸涩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喉间有些发哑。 他将手藏在身后,死命地攥成拳,哑声问:“你不理我怎么办?” “你多找几次。”宿怀璟探身,将他藏在身后的手抽出来,一点点温柔地拉开:“你多给我点耐心,我一定会理你的。” “好不好?”宿怀璟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请求。 窗外是马蹄踩上积雪的声响,绵密而悠长。 作者有话说: 久等。怀璟没重生,没想起前两世,他只是过于敏锐了。
第84章 容棠安静许久,往后退了退,离开面前这个人额头相抵的桎梏。 他终于再一次意识到宿怀璟的敏锐程度,容棠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宿怀璟直接问他“你是不是重生的”,自己都不会感到诧异。 这个人跳脱规则与束缚,偏偏又警觉敏锐,这世上所有事情好像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容棠不禁想,自己这一年来暴露了多少细节给宿怀璟知道? 因为事实过于诡谲,超出常人认知,他从来没想过刻意隐瞒。 若不怀疑,则相安无事;若是想要怀疑,他甚至连“宁宣王世子”这个身份,都很值得人深思。 宿怀璟或许注意到了,他身为“容棠”,本不该知道或者在意的事情,但偏偏他一句话都没有问过。像是在等容棠自己坦白,也像是并不在意,转而将自己耍小心思换来的愿望,用在了这么一个似是而非、荒诞不经的要求上。 他连梦境本身都是编造,何来下次入梦要去寻他? 容棠抿了抿唇,跟宿怀璟说:“梦都是假的。” “我知道。”宿怀璟点头。 容棠:“那你还要浪费这个愿望吗?” “这不是浪费。”宿怀璟道,“棠棠,人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而你因为身体原因,甚至比常人更嗜睡。” 手被他掰开握住,容棠一时不解,问:“所以呢?” 宿怀璟:“如果说你的清醒和睡眠时间交织,才组成了你这一生在世上的经历,那么你又如何断定你的梦境并非真实?” 容棠怔住,恍惚间几乎认为宿怀璟已经看破了事情的真相。 他轻轻眨了眨眼,道:“可梦境就是假的。” 宿怀璟定定地注视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顺着他说:“好,是假的。” 容棠听他口气就知道这人压根没信,还想反驳,宿怀璟却径直欺身上前,双手撑着车上卧榻,噙住了他唇瓣。 容棠霎时瞪大眼睛。 他方才为了躲宿怀璟,几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而今腿被压住,手臂无法使力,差不多是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宿怀璟却只是闭上眼睛,轻之又轻地在他嘴唇厮磨,带着几分安抚性的意味。 窗外马蹄踩雪声沙沙,快要黄昏,太阳消失了一整天,云朵的色彩衬在地面积雪之上,街角巷口支起了热气腾腾的馄饨摊。 冬日的虞京相比夏日,少了几分鲜活力道,却依旧市井烟火、行人二三。 宿怀璟趁容棠不注意,偷亲过他几次,往往是棠棠过于可爱而不自知,宿怀璟实在克制不住,想着这分明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他凭什么不能亲容棠? 每一次都弄得容棠面红耳赤,做势要跟他发火才罢休。 可这一次宿怀璟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贴近他,于接吻之间,缓慢而有力地向他传递一个信息:我是在安抚你,你可以全身心的信赖甚至依赖我,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不管你。 哪怕那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境。 一吻既毕,马车停在宁宣王府门前,宿怀璟从容棠身前撤开。容棠呼吸有些不顺,仍旧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口,透出一点舌尖。 宿怀璟俯身收拾东西,车外传来双福的声音,容棠终于回过神,耳朵一红、面色一板,当即就要指责宿怀璟,后者却趁势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蜜饯堵住未说出口的话。 容棠怔愣,容棠气结,容棠差点要打人! 情绪总算生动,不似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偶。 宿怀璟弯了弯唇,要牵他下马车,容棠却手一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巴,口中还鼓鼓囊囊地含着一块蜜饯,自己弯腰跳下了车。 双福侯在车外甚至还有点惊奇,伸长了脖子往车厢里看,纳闷郎君怎么没跟少爷一起下来。 容棠气不过,直接迈步就往前走:“你去他房里伺候吧!” 双福一懵:“少爷?” 宿怀璟正弯腰下来,听见这话,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快两步追上容棠,伸手抓住了他。 容棠奋力一甩,却没甩开,站在原地不走了,瞪宿怀璟:“松开。” 口里还含着蜜饯,说出来的话一点力道都没有,还带着点儿娇气。 宿怀璟也跟他撒娇:“这是在府门口,夫君别欺负我。” 容棠:“?”我能欺负到你??? 他感觉自己快被宿怀气死掉了!可是仍本能地往周围望了一眼。 黄昏时分,宁宣王府门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门口侍卫分立两边,门房点头哈腰地敞开了大门正迎他们俩进去,双福等一众小厮则要等着主子进府再从偏门入内,是以不夸张的说,至少有十几双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 高门大户之间,今天谁家后院发生点事儿,第二天就能传遍半个权贵圈,更遑论就站在大门口。 容棠霎时哽住,发现他还真的拿宿怀璟没办法。 他要非在门口甩掉宿怀璟,可能明天就会有媒人上门说亲,要为他挑续弦。 容棠气得嚼了两口蜜饯,才任宿怀璟拉着自己进了宁宣王府。 一路上宿怀璟说什么容棠都不搭理,偶尔被他烦得不行了,才会敷衍地“嗯”一声。 宿怀璟却也不恼,带着他走进棠华院的月门,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棠棠之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容棠口里那颗蜜饯早就嚼化了,如今只剩一颗核留在口中待他吐出去。 闻言他顿了一下,站在原地点头:“是的,你想要什么?” 吵归吵、气归气,新年礼物还是得准备的。 谁让他是自家崽崽? 容棠给自己心理暗示,只当这是家里叛逆期不听话的崽,他一个成熟理智明事理的老父亲,总不能跟儿子计较。 思及此,容棠瞬间就释然了,眉眼都轻扬了扬。 宿怀璟站在他对面,看清他脸上表情,只觉得好笑,直觉地认为棠棠大概又冒出了什么坏心思。 好在他也并不介意,什么坏心思都好,能让棠棠开心就可以。 月出西山,雪地上几串狸奴的爪印,宿怀璟往前靠了靠,容棠刚刚那点臆测出来的小雀跃霎时就被他吓跑了。 担心宿怀璟又要不怀好意地偷袭,容棠立马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死死抿着唇,一点也不在乎蜜饯核还被他含着,这样一点也不舒服。 宿怀璟失笑道:“棠棠哥哥在想什么?” “你叫我哥哥还有什么好事?”容棠瓮声快速反驳他。 宿怀璟微愣,旋即笑开,转而提起另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可棠棠本来也是我的哥哥呀,盛承鸣能叫,我便不能?” 容棠:“……” 好像不是。 他有点动摇。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宿怀璟紧跟着却道:“我的新年礼物想好了。” 容棠一怔,放松警惕:“你说。” 他其实给宿怀璟准备了好多,不仅包括京中几处以他名字购买的宅子,甚至还在京郊买下了一座庄子,打算按淞园的样子翻新好送给他。 但后者耗时巨大,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工,容棠便一直瞒着宿怀璟没说。 他想着大反派要收买人心、要发展势力、要打入朝堂、甚至获得仁寿帝的青眼,那至少该有些资金成事。 虽然京中有一间行风代为管理的蜀道阁,不出意外他应该也还有其他的资产,但这些东西总不会嫌多的。 虽然有些俗,但却是容棠能想到、能准备的,最切合实用的东西。 可宿怀璟却说:“我想要棠棠爱我。” 宁宣王府养了几只猫,有几只跳进了棠华院,在院角搭了窝,如今正喵喵地叫着,树冠被风吹动,不停抖落下积雪,容棠定在原地怔愣好半晌,又羞又愤! 他气得把蜜饯核都吐在了手里,迅速问:“你这是该跟哥哥说的话吗!?” 宿怀璟无辜反问:“如何不是,你我又无血缘关系,就算是有,这世上多的是表亲结婚,难道他们夫妻之间就不讲爱了吗?” 容棠:“你强词夺理!” 宿怀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使出绝杀:“是棠棠跟我求的婚,变心了吗?” 他那副秣丽惊人的样貌一旦做出无辜可怜的神色,是个人都忍不住动容。 容棠耳朵本就红着,见状感觉自己快要被烧了,站在冰天雪地里竟也不觉得冷。 可他又说不过宿怀璟! 他一直都说不过大反派!! 容小世子快气死了,一瞬间他甚至想,这还不如前两辈子针锋相对的时候! 至少那时候谁都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一点回击的气口都不给对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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