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因为语气太尖刻气场太强,雷切斯特下意识地道歉,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道歉做什么,“但我的嫌疑很大,而且我又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大家不相信也是没办法的……” “嫌疑姑且不论,就算真的有所谓恶魔附身,也附身这么多年了,你有想做过什么坏事吗?” “没有。” “跟那没有半点关系吧。” “……” 雷切斯特心神剧震,长久以来,因为收养的身份和自己的特殊,他一直带着些许逆来顺受的心态对待教廷和教廷的事,一直很害怕自己真的被恶魔附身了而不自知。 可面前这个人,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他的挣扎。 ——跟那没有关系。 ……竟然说得这么轻巧。 ……原来能说得这么轻巧。 也就是在那一刻,雷切斯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确实不知不觉陷入到了死胡同里。 回到房间时雷切斯特还有些恍惚,幼小的他无法说清楚自己领悟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心里好像有一颗石头放了下来。 之后,雷切斯特对安图恩亲近了许多。 然而安图恩却似乎不喜欢别人接近他,甚至越接近越冷言冷语。在盗窃事件的三天后,教廷一行人外出前往祭坛时,雷切斯特保持着距离跟在安图恩身后——他想和安图恩说话——执拗地跟了一路,最后安图恩终于还是让步了,在祭拜途中,两个人悄悄脱队,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谈话。 “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谢谢。” “嗯。还有呢?” 雷切斯特还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吞吞吐吐了一会,直到安图恩皱了眉头他才恍然大悟:“我想和你做朋友。” “……别开玩笑了,我不需要朋友。” “可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不需要也无所谓,你应该不讨厌吧?” “……” “你讨厌我吗?” “……说不上讨厌。” “那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要是我说不愿意呢?” “那我就只能想办法让你改变主意了,说不定会跟你跟个一年半载的。”说完雷切斯特开了个玩笑,“我搞不好能成为跟踪狂。” “你已经是个跟踪狂了!” “……欸?是吗?” “是啊。”安图恩翻了个白眼。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非要做我的朋友,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做一下。”这么说的安图恩,耳朵却悄悄红了一些,嘴角要勾不勾的。 “看起来不像是勉为其难的样子啊?” 雷切斯特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把握话语的漏洞。他也不是想抬杠,就是忍不住自然而然地指出而已。 “……你再说一句我就立刻改变主意!” 雷切斯特连忙举起双手摆头道歉。 ……也就是在这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安图恩的身体突然晃了晃,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他捂着胸口,蜷缩起身体,向下滑落。 雷切斯特大惊失色,立刻上去扶住安图恩。安图恩的身体又冷又烫,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了,不知所措地给安图恩擦冷汗。 “口袋里……”安图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药……” 雷切斯特拿了药给安图恩吃,安图恩似乎好了一些,却开始发热起来。雷切斯特拿不定主意,当下决定回去找教廷的人。 单单把安图恩放在这里太危险了,雷切斯特把安图恩背在身后,原路返回,却发现教廷的队伍居然已经离开了。按理说不会这么快离开,他抬了抬头看看天气,果然乌云密布。 ……简直祸不单行。 没办法,雷切斯特只能继续背着安图恩往前走。雷切斯特的身体其实也不是很好,不过和安图恩不一样,他的确会无端感到不适,莫名其妙生病,但并不意味着他身体虚弱。 可他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背着另外一个孩子的雷切斯特是不可能追得上正常前进的大部队的,恐怕得一直走回到教廷才能找到人帮忙看看安图恩是什么情况。 那段路程,到了现在雷切斯特依旧记忆如新。 安图恩一开始只是发热而已,可随着时间流逝,雷切斯特能感觉到背后的人越来越热,然后是后背开始逐渐被自己和安图恩的冷汗打湿。 接着,安图恩的身体开始发抖。 “你感觉怎么样?” “……赶紧走就是了。” 那声音听起来在压抑着什么。随着时间流逝,安图恩逐渐发出稀碎的呻吟,喘息声越来越大,就连揪着雷切斯特后背衣服的手都没有了力气。 “你……你没事吧?” “……没事。” 骗人。 明明很不舒服,明明很痛苦……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跟着你的话……” “你很吵……” 雷切斯特立刻闭上了嘴,心里的难受却不减反增。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他也知道安图恩为什么说自己没事了。这个人嘴上说得难听,可其实心软得不得了。 雷切斯特不再说话,以免消耗安图恩的精力。然而,不知道走到哪里时,安图恩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雷切斯特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一晃,摔倒在地上。可他顾不上擦红的膝盖,把背后的安图恩放下来,转头一看,果然安图恩已经闭上了眼睛。 “安、安图恩……”雷切斯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安图恩……!” 没有回应。 雷切斯特把手指伸到安图恩的鼻下,看样子安图恩只是昏迷了。可安图恩浑身冷汗,又烫得不像话,还一直发抖……雷切斯特咬咬牙重新背上安图恩,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不是不累,但这时的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终于教廷近在眼前,雷切斯特跑了过去,把安图恩放下准备找人。 可一转头,雷切斯特的瞳孔剧烈收缩—— 血。 都是血。 大概是穿过森林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刮到安图恩,但雷切斯特看不到。虽然有味道,可背着人走了这么远,又被剧烈的惶恐和愧疚轮番倾轧,雷切斯特其实也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没注意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不太对劲的修女走过来,看到安图恩的情况,脸都白了。 雷切斯特拼命地眨眼睛,嘴唇分分合合,下唇抖个不停,下巴都成了苦瓜:“他……他……呜……” “发生什么了?” “呜哇哇哇哇哇——!!” 终于支撑不住了的雷切斯特哇地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 ……之后,一番兵荒马乱,安图恩被紧急送走了,留下雷切斯特不断掉金豆——安图恩要死了,他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回来的最后那一段安图恩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去,甚至连抖都不抖了,不详的预感一直充斥在雷切斯特的脑海里,只是他知道自己应该争分夺秒所以才拼了命地往回赶。 放下人后看到那一腿的血,雷切斯特就像是被巨锤狠狠地敲了脑袋——安图恩死了。 都是他的错。 他害死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这一哭就是半个小时,雷切斯特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抽噎不已,不过到底明白自己误会了,擦了擦眼泪,终于在修女的劝说下自己也去休息了。 一个星期后,雷切斯特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安图恩丢的那个盒子里有两个东西,一个是他的零花钱,另外一个就是他的药。安图恩口袋里的药能针对的症状很多,但效果只能说不尽人意。 而那天,安图恩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医生说是因为他太高兴太激动了——病发,本来只要吃对药就没事,可偏偏他的药不见了。 那些药种类和数量都很多,随身携带很麻烦,一般又只需要在早中午的时候吃,安图恩一般都是放在盒子里。 盒子丢了以后,安图恩停了两三天的药,不过本来那些药就吃得差不多了,而且安图恩平时也不会折腾自己,该休息休息该吃吃该睡睡,不跑不跳的,停两三天并不会出事。事实上安图恩以前也试过停了几天,加上今天下午新的药就会送过来,他不觉得会出事。 ……毫无疑问,雷切斯特的确是间接导致安图恩出事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被为难,安图恩就不会放弃追究失物,或许就能找回药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跟着安图恩,安图恩就不会和他到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话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坚持和安图恩做朋友,安图恩就不会因为这个太激动出事了。 不过,罗曼尼家倒是没怪雷切斯特,甚至还对雷切斯特表示了感谢。毕竟两个人都是孩子,而且都很守规矩,教廷责任居多。安图恩也说和雷切斯特无关,是自己太大意。 偷窃盒子的真凶也找了出来,就是看守祷告室的那个人。他想要的只是盒子和盒子里的钱而已,那些瓶瓶罐罐他看了几眼就全部包起来扔到垃圾桶里了。 直到这里,盗窃事件才算是真正落下帷幕,雷切斯特的嫌疑被彻底洗清。 ……然而对于雷切斯特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一直打听不到安图恩具体情况的雷切斯特终于坐不住了,他直接问了罗曼尼家的地址上门。 对于王族来说,这简直无理至极。 守门的人不放雷切斯特进去,雷切斯特也不会做翻墙偷偷潜入这种事,于是他干脆在门口等。这么有碍观瞻自然是会被赶走的,但雷切斯特也是有够坚持的,抱着门柱不肯撒手,被守卫强行赶走后一个小时又折返回来。 最后还是安图恩的表兄正好回家撞见这一幕,认出雷切斯特后把人带了进去。 “安图恩还在休息,你现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再看望他吧。” 安图恩的表兄索菲特给雷切斯特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那个要和安图恩做朋友的人,对吧?” “嗯。……都怪我。” 索菲特摇了摇头:“没那回事。……如果可以,多照顾一下安图恩吧,他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如果有人保护他,我也能放心一些。” “我明白了。” 对于索菲特而言,这只是一句叮咛而已,雷切斯特的回答本身也很平常,甚至语气和寒暄差不多。 但对于雷切斯特来说,这是一句承诺。 和安图恩的关系好起来之后,雷切斯特逐渐猜到了为什么那时安图恩要为自己说话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安图恩其实是一个很替他人着想的人,嘴上说着难听的话排斥别人也是因为不希望别人为自己担心,觉得干脆保持距离对两边比较好。 安图恩总是发脾气,但很少真正地愤怒过。很多时候就算是他自己吃亏了,他也不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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