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朝臣们交锋两年有余,祁折对他们的认知不意外,毕竟,他起初确实没打算把云暮秋带回临安。 而把他留在广陵城,沈家定然会来人带走,死活不论,必然没有好日子过,祁折对此并无所谓。 他来广陵城之前,从未将怀王世子放在眼里,甚至说怀王,之前都未曾进入过祁折的视线里,设想中的双方商量,也不过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如今大祁官场派系明确,特点鲜明,怀王是难得的中立派,沈家将他拉进来搅乱局势,想为他们做掩护。 可祁折到底不是无知小儿,怀王若有异心,怎会等到现在。 太后,沈知机,也爱做些自作聪明的事。 说来有趣的是,怀王确实没有异心,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世子,却存了几分谋逆的心思。 奈何祁折能听到他的心声,男主反派胡言乱语一大通,实在有意思的紧。 相比那些真切想害他,要他命的人,小世子的几分心思,便不够看了,如同戏文说书里的玩笑话。 祁折带他回临安,把人放在眼前,既是为布局,也是想看看小世子如何当那乱臣贼子,如何叫他看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见过的人太多,聪明也罢,蠢的也好,心里积着见不得人的肮脏阴私,连骨子里都是坏到根腐烂发臭的。 头一遭遇到云暮秋那般藏不住心思,正大光明耍心机的人,坏心思都像开在飞蛾翅膀上的花,无碌又庸庸。 祁折昨夜里便想,饶是他听不到小世子的心声,怕也不难懂他。 就像银狼,凑脑袋过来是想他摸摸,欢快摇尾巴是讨好他,耳朵晃啊晃是开心,好懂也好哄。 停驻的军队生起火来,肉羹的香味顺着风飘遍原野,林间传来银狼的叫声,含糊不清,似是嘴里咬着东西。 祁折想,应是银狼捉到了只野味。 他念头刚落,那边车帘大咧咧的从里打开,小世子神气的走下马车,脑袋要昂到天上去,纵是祁折离他好几丈远,似乎也能瞧见他眼底的碎影。 云暮秋左右张望人影,直往祁折身边走来,在他面前掸掸袖子,“陛下,你看。” 看什么呢,自然是看怀王世子俊逸风流,仪表堂堂。 仿若这样扫量,就能让祁折忘记他不久前的“失态”。 【我这脸,这身材,啧,帅得我自己都害怕。】 祁折听到他所想,不知怎么的,说,“世子貌若谪仙,当属人间绝色。” 小世子眼睛亮了亮,忍不住下巴微抬,翘起压不住的唇角。 开心极了,自信又勉强谦虚的回他一句,“陛下慧眼,陛下也是人中龙凤。” 【唔……眼光不错,大反派人还怪好的嘞。】 【勉强再给他的山楂树计划减少一座山吧。】 突然又少一座山的工作量,祁折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他收回那句蠢,小世子的心性确实很天真。 “陛下,慢些。”骁卫喊道。 祁折看向声源处,仿佛闪电掠过林间,银狼眨眼便奔到他面前,骁卫跟着它跑出密林,见它安稳到达祁折身边,便自觉退下。 它把嘴里叼着的野兔放在祁折面前,昂着毛茸茸的脑袋,冰蓝色的眼睛期待不已,尾巴摇啊摇。 “嗷呜。”小折小折,抓到兔子啦。 祁折夸它,“小折真威风。” 银狼眼睛愉悦的眯了眯,耳朵开心的晃。 祁折手下动作稍顿,抬眼对上探头探脑的少年,忽然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对云暮秋再三软化态度。 云暮秋粗神经,看不出祁折神色有异,被肉羹勾出的馋虫在喉咙发痒,他直勾勾盯着那死兔子,“陛下,这兔子要烤了吃吗?” 像是祁折点个头,他立马就能将兔子剥皮架火里烤上。 银狼在身边转圈闹祁折,他随意敷衍道,“十二卫手艺不精。” 十二卫是祁折手下所有卫兵的统称,均有擅长之技,专司料理膳食的一队,手艺与御厨相比也不在话下。 “没事没事,”云暮秋拍拍胸口,“我会。” 他要是不会做饭,早就被饿死了。 祁折的目光从银狼身上抽离,问,“你来?” 云暮秋点点头,想着顺便借剥兔子皮的功夫给风月门传个信儿。 古井忽而轻皱起波澜,片刻后,云暮秋听到暴君准允。 他拎着兔子走得欢快,贴身侍卫重锦跟的紧密,未觉身后幽幽古井平静无波,波澜尽敛。 - 临安比起广陵,寒意稍重,染得春日都多了些肃杀的气氛。 陛下带兵捉拿叛贼怀王,乱臣贼子趁乱逃亡的消息,早已在临安城内传遍。 大军去时只用七八日,回来倒是慢慢悠悠,前后花了月余。没有暴君在的日子,朝野上下的氛围居然挺和谐,大臣们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轻快时光。 月余时间在他们眼里,转瞬即逝。 闻听陛下带兵回朝,朝臣们如丧考妣,站在城外迎候的官员,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天边叠着云幕,光线晕晕然,惶惶不见日头挂起,大臣们佝偻身形存起零星几点暖意,不料城外凉风呼啸,大祁春秋朝服消薄,留不住热气,于是一片牙关瑟瑟抖声。 却抵不过心底发凉,朝臣对视间,谁都掩不住面上的怨怼,说好巳时到城外的陛下,现在也没见影。 平日里消遣他们当乐子,正事上仍不罢休,简直胡闹。 有个官员抖着声音伸出手,竖起三根指头,“我今夜写折子,起码三页纸。” 他旁边的官员哂笑两声,把他指头合上,“莫说三页,便是三十页,那暴君也不肯看的。” “指不定给那畜生垫到窝里,你一腔愤慨付诸东流。” 另有官员听到他二人说话,手拢在袖子里,不掩奚落之色,“依咱们陛下的性子,真想要他听进去,你讨好那头狼估计更快。” 最先开腔的官员一副老学究模样,嗤骂道,“实在不成体统。” “以前总说先帝混不吝,谁曾想,而今陛下比之更为尤甚。” “登基之时踏过无数功臣鲜血尸骨的无知小儿,指望他听谏?你糊涂了老兄。” 眼见两人越说越没个把门,旁侧有官员低声劝阻,“慎言,此事休要再提。” 今上继位当年斩杀二十三位追随先帝的功臣,血染銮殿,其后更是将朝中旧臣尽数赶去地方亦或流放边疆,提拔上来一众新班底。 原以为是培养自己的人,殊不知两年来,新班底也被他杀的杀罚的罚,倒把沈家当个救命稻草般捧着。 满面奚落笑意的官员说,“也难怪常年不问朝政的怀王豢养私兵,意指帝位。” 话落,周围静了静。 那要写折子上奏的老学究官员皱眉看他一眼,“怀王谋反之事尚有疑点,季大人慎言。” 被称作季大人的官员,慌忙失礼似的道句告罪,“陈大人教训的是,恕我妄下论断。” 他矮身,垂首隐下眉间情绪,却引得来迎候陛下回朝的大臣们俱想起那悬而未决的叛贼一事,闻得耳边私语,低下头的季大人到底没忍住喜色。 陛下迟迟不到,朝臣们大都懈怠的闲聊,话里不出三句围绕广陵城怀王。 说话时,迟迟不见影的大军冒出头来。 “来了来了,快站直。” “哎哎哎,挺胸抬头,别打瞌睡。” 一时间,城门外的官员们笔直如松,立如翠竹,神色殷殷的望向前方,浑然不见方才的懈怠与愤慨。 战旗飘舞,列队游龙,将士们披肩带甲,神色严肃簇拥在马车后方,侧面。 领头骑着汗血宝马的人,有官员认出是影卫统领长明。 朝臣们看着华贵而充满江南气息的马车,面色均是一愣,那暴君竟舍得这般犒赏自己,有了天横贵胄的自觉,愿意养出几分精细。 不再同之前一般风里来雨里去,粗糙生活与寻常将士无二,难道是见过广陵城的繁华受了刺激? 正想着,马车辘辘停在城门前,琉璃盏摇晃,缀落的铃铛响声清脆。 旁杂思绪顿时不敢多想,城门外跪倒一片。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 …… 朝臣山呼万岁,屏息以待。 众人瞩目下,华帘内伸出一只手,指骨纤长,腕间皙白,而后手的主人探出上半身,青丝如瀑泄下,映出少年容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作者有话说: 好想问问祁小折,痣白吗?啊不,锁骨黑吗?不是(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好,老婆们28号见哦
第7章 你留下 他瞧见众人,神色尚有些惺忪,眸子微滞,约摸没想到朝臣们跪伏在地,还敢抬眼看过来。 【怎么这么多人?等等,我头发是不是没扎?算了,稳住,不能垮。】 “陛下,”云暮秋强装淡定转头,指着外面,“他们跪着没起。” 只听车里传出淡漠的声音,“平身。” “谢陛下。” “谢陛下。” …… 朝臣们陆续站起身,彼此眼里传达的意思不外乎询问少年是谁。 他们一波波的喊,云暮秋掀着掀着帘子,蹲下歪着头打了个很小的哈欠,“陛下,现在下去吗?” 他睡得迷糊,以为到了地方,觉出马车停住便打算下去,没注意外面的光景,眼下这架势,得暴君给出答复他才敢动。 【好困……头发好像有点乱,困……我比狗困。】 他撑着下巴,模样懒散的很,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味道。 谪仙般的姿容,做出此等不着调的样子,倒染上几分凡尘世俗的气息。 祁折睨了他一眼,“进宫。” 云暮秋懵了两秒才听懂意思,慢吞吞放下车帘钻进马车,一骨碌窜上软榻,闭眼舒服的喟叹。 【法律规定不限制种族恋爱那天,就是我跟被子结婚之日。】 马车继续转动车轮辘辘而行,祁折踏入临安城时心中刚升腾起的冷意,被云暮秋不知所谓的一出搅得稀碎。 他心知大臣们很快便会知道云暮秋的身份,以他们历来看不惯他的路数,他需寻个恰当理由将人放在身边。 果不其然,听完云暮秋参拜,殿内大臣均是脸色一变,垂着头彼此交换眼神。 祁折视若无睹,抬手示意世子起身,顺便轻飘飘瞥了眼长明。 统领顿时会意陛下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说,“怀王谋反之事疑点重重,世子留在临安,对接下来搜寻怀王也有帮助。” 闻言,大臣们立即意识到陛下带回云暮秋旨在为质,如此说来,该如何安置怀王世子才是眼下关键。 方才城门外老学究模样的官员走到殿中,“陛下,臣以为世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可怠慢,然谋逆一事关系重大,如何处置世子还需陛下仔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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