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绛是个爽快人,直言不讳说完便拉着初棠离开。
*
瓦肆,水镜台前。
二人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阿绛递过本戏折子:“要点戏吗?” “随便吧。” “那我也随便。” 她轻笑声把戏折子丢给一旁的小厮。
这戏阁在此已有二十年历史。 前朝公主都曾光顾过。
其中最独特的倒不是戏曲,反倒是火锅,边吃火锅边听戏是此戏阁特色。 听闻蘸料还是前朝某位公主赠的配方。
小厮们陆续上菜。
初棠盯着面前的蘸料碟,也没啥特别嘛,跟现代的海底捞蘸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绛甚是熟稔丢下几块片薄的生肉。
肉片在锅里翻腾,色泽艳如云霞。 难怪古人会吟出一句“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奈何他没文化,只会在入嘴后直呼“好吃”。
初棠下了不少菜品。
脆笋入口清爽,羊肉片裹着酸豆角,别有风味,鱼丸又弹滑富有嚼劲儿。
热气腾腾。
初棠吃得合不拢嘴。 阿绛吃一筷子又灌一杯酒,吃到最后,更是直接整壶闷头畅饮。
台上好戏开场。
这唱的竟又是那出改变的冤案。 初棠蓦地忆起客栈大堂的说书老者,记忆如回放,一幕幕倒拨浮现。
话本故事。 书生控诉。 客栈说书。
其实并非巧合,而是人为,他那时还以自身与程立雪作交易,想来还挺可笑。 早在他知晓真相前,程立雪已在暗中布局。
程公子。 称得上一声君子。
戏曲落幕。 不少人热泪盈眶,愤懑悲亢。
初棠也黯然神伤:“其实苍生不愚昧,他们只是有苦不敢言,毕竟皇权至上,谁敢乱嚼舌根?”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阿绛嘭地倒下:“不不不!有些东西错也是对,对也是错,立场不同嘛,谁说得清楚呢。”
“也是哦。”
初棠沉沉点头。
“所以,我能不能求求你,来日我哥哥若是败在太子手下,请你让太子殿下痛快解决我哥哥。”
阿绛语毕,猛地握上他手。
“阿午!我求求你好不好?他那么高傲一个人,受不得半点屈辱。”
说着说着,便是哽咽落泪。
“你别哭!你别哭呀!”初棠手足无措,他不懂哄人,只想到阿绛贪吃,便转移话题开口说,“你生辰是不是快到了,我给你做蛋糕呀。”
“嗬。”
灯火璀璨。 阿绛含泪抬眸轻笑:“吃不了。” 她嗟叹落泪:“上任国师曾断言,我活不过二十一岁的生辰。”
“那种鬼话你也信?”
初棠置否:“我还说你会长命百岁呢!”
“好呀!那我信你!”
阿绛倒了杯酒,与他举杯相碰。
“长命百岁。”
*
初棠没喝几口,只是有点微醺,倒是阿绛醉意横生,他不放心,唯有跟着侍从们把人送到王府。
王府大门恰好走出些奇装异服之人,他没留意太多,目睹人安然进府方才回宫。
皇宫的夜,灯火通明。
又寂静得阴森。
也是,皇宫中人如屡薄冰,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此地和“乱葬岗”有什么区别?
初棠穿过道小路。
虫鸣消匿,乌云蔽月,寂夜下,红墙绿瓦下的残旧拱门,惨白而诡异,还隐隐传来交谈声。
初棠呆滞片刻。
源源不断的声音闯入耳中。 “你猜怎么着?” “死了!” “那个宫女死了,据说死时乃夜半时分,她在铜镜前梳妆,忽然起舞,随后用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烂自己的脸。”
“笑声阴凄凄从铜镜传出。”
“是陈妃来索命!”
小宫女一直垂着头,猛地撩起头发扑出来:“这皇宫里,长得比本宫美的都必须死!” 她倏然露出张苍白的脸,眼眶还染有红水,把旁边的小太监吓得骤然喊出声。 “啊!” “陈妃娘娘饶命!” 连带身后的初棠也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他精神恍惚跑走:“啊啊啊啊啊!”
“鬼呀!”
*
毓庆殿。 初棠瑟瑟发抖缩在被中。
那什么妃最是爱美,见不得比她美的人,可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呀。
不行。
万一人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呢?
初棠环顾四周,心下犯难,这满屋子的内侍太监可怎么震慑那恶鬼哟。 他总不能去找程管家吧?
大黄!
“啊对,大黄!大黄!”初棠颤着嗓音连喊几声,大黄果然摇头晃脑跑进来。
看着那软软瘫在床上的狗影。 初棠震惊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
“没有!” “为什么没有?”
“你是个女孩子?” “你是个女孩子!” “你!!!” 初棠手指气得心梗,两眼发黑振振有词痛斥:“所以这些日子,你对我?你……呜!你母爱泛滥呀!你欺骗我感情!我还答应嫁你!嫁你个大头鬼!”
他欲哭无泪半天。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书房,又猛然摇头。
相信科学!
呜……
可听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欸。
一国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 这皇宫里难道还有比程立雪阳气重的人吗?不!那都不算阳气!那是龙气!
然而——
宫女伏身回道:“太子殿下在湢室药泉浴湢。”
嘶…… 烦死个人。
初棠没辙,只能悄悄摸去湢室,他猫猫祟祟从湢室门缝爬进去。
室内烟雾缭绕。 池中身影若隐若现。
他目瞪口呆蹲在地上。
哦哟!这身材!这腹肌!孔武有力!呸!纯粹勾引!
明晃晃的勾引谁呢?
“是谁在那!”陡然响起声侍卫厉喝。
“啊!”
初棠被吓出个激灵,拔腿便想跑,奈何脚底地板抹油似的滑,叫人猛地失去重心。
扑通—— 滑进暖热的药池。
“噗。”
初棠被人捞起,也朝那人的脸喷出口热水。
“……”
“殿下,疑似有刺客!”
程立雪大手将初棠往怀里摁摁,以背部挡住身后人视线,沉声吩咐:“退下。”
领头之人几乎瞬间了然,哪是刺客,想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小情.趣。 他窘迫不已告退。 门被掩上,汤池内恢复片宁静。
初棠尴尬后退,拉开距离:“好巧哟,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
居然不理人? 那好吧,换个措辞:“您老人家在这泡澡呢,泡澡好呀!”
初棠余光若有似无,斜觑那人薄衫紧贴的胸膛,心间猛然是阵“扑通扑通”声。
他慌乱别开头。
半晌后。
程立雪饶有兴致睨着他问:“如何好法?”
初棠闻声转头,不经意间又望到片春光,他吸溜吞吞唾沫,噙着满是精光的眸:“好在……身材好。”
“……”
啊!
他在说什么啊?脑子进水了吗?
不害臊!
沉默横亘整个湢室。 二人僵持许久。 初棠揉揉眉心:“好晕,哪来的酒味?”
程立雪把滑进水里的人搂起,怀中人已经醉得眼帘半掩,脸颊白里透粉。
*
书房。
程立雪将人抱在怀里处理公务。 初棠埋在他肩头,脑袋窸窸窣窣耸动,胡乱嗅嗅,又咿咿呀呀个不停,摸摸这,挠挠那,弄出好几道红痕。
红痕交错咬痕。 更显暧意,叫人浮想联翩。
半晌后。
他合上奏折,若有所思睨向初棠腰间的玉佩,随后扯下:“喜欢这块玉佩?”
“不喜欢。”
“那为何一直留着?”
“不知道。”
“我把它砸了。”
“不要。”
初棠迷迷糊糊抓住程立雪的手:“不能砸。”
“为什么不能砸?”
“就是不能。”
“我偏要砸。”
初棠莫名焦急,攥紧眼前人衣襟摇头:“不要,你不要砸它,不要!” 程立雪循循善诱:“为何不能?”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初棠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立雪轻掂初棠下颔:“因为你喜欢。”
“……”
初棠眼神涣散,迷惘沉默。
程立雪:“说‘我喜欢’。” 初棠:“……” 程立雪:“不喜欢?那便丢掉。”
初棠有丝慌神,猛地伏进人胸膛,攥紧那人小声开口:“我喜欢我喜欢。” 软糯的小颤音听得人心神微漾。
烛光跳动,晃过那清冷眉间,将人眼底的笑意照得一清二楚。
程立雪拉开抽屉,但见那张货真价实的休书,正完好无损躺在其中。 当真以为他分不清梨汁和水迹?
他手掌覆盖在初棠后颈皮,安抚似的,将人拥进半分,半喜半无奈道:“没良心的小骗子。”
“没良心的小骗子。”
“别学了。”
“别学了。”
“你是小鹦鹉?”
“你是小鹦鹉?”
程立雪唇畔漾出丝笑意。 初棠仍醉得混沌,他眼含薄雾,歪歪斜斜昂着脑袋,模仿人莞尔:“嘻嘻。”
“这么喜欢学我?”
“这么喜欢学我?”
思忖片刻,程立雪伏下头,双唇贴落初棠软软的腮帮,一触即离。
“还学吗?”
窗外适时吹来阵清风。 烛火呼地熄灭。 昏暗中,有人扬起头来,笨拙地往另一个人脸颊凑上去。
程立雪呼吸稍滞别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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