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子晨半梦半醒之际,一声短促的吼叫在宁静的深夜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凄厉异常。 方子晨整个大脑皮层都要被这一声嘶吼给炸开了,他猛然惊醒了过来。 深夜里乍然响起这种声音,实在是渗人。 闹鬼了吗? 他心脏狂跳不止,赵哥儿一脸恐惧的抱着他的手臂。 “夫君,什么叫?” 方子晨刚想说不知道啊,那声音又传来了。 就在······ 方子晨和赵哥儿对视了一眼,赶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慌慌张张穿上鞋,一棉衣裹着就往外头跑。 滚滚蛋蛋被吓醒了,哇哇的哭,赵哥儿都跑到门口了,又得折返了回来。 外头院里,秦恒煊正死死拉着孟如清,想把他抱回屋里去,可孟如清平日瞧着端正儒雅,肤色白皙,加之是个哥儿,身子骨总是小些,看着弱不禁风,似乎一拳他就能飞了,可这会儿疯起来,那力气大得秦恒煊都扛不住。 他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也只一身白色里衣,赤着双脚。 方子晨一出门就瞧见了这一幕,吓了一大跳,下腹都紧了。 尼玛。 还好这院子里没有水井,不然就是贞子再现人间。 不是发烧了吗? 这整的哪一出啊? 闹矛盾了?? 可孟如清这样子,实在是太反常了。 孟如清想往外跑,秦恒煊拉着他,他便似困兽般,在秦恒煊怀里挣扎不止,一只手不停的朝院门口伸,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 眼看秦恒煊快擒不住他,方子晨正要冲过去帮忙,孟如清一句话就让他顿在了当场。 “孩子······” 他带着哭腔,说:“我要找孩子······煊哥,我要去······找孩子。” 方子晨身子一僵,紧跟着脸色就变了,一股陌生的感觉像炸弹一样在胸口裂开,他咬着后槽牙,强行忍住内心升腾起的悲伤。 赵哥儿给两个孩子塞了点东西,滚滚蛋蛋一有吃的,那便天不怕地不怕,两个小家伙一边抹眼泪,一边吃,赵哥儿看他们不嚎了,从屋里出来,一见这景行,瞬间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儿: “孟叔又犯病了,夫君你快去叫乖仔。” 当初住秦府那会儿,孟如清也犯过一次病,整个人都不记事儿了,也是一直闹着要往外头冲,拦都拦不住,可乖仔一喊他,他便停了下来。 刘叔和刘婶子听到动静出到院子里,都被孟如清这反常的样子给惊住了,有些傻眼,可他们硬是没敢上前帮忙,倒不是怕。 要是秦恒煊,刘叔是个好心的,这会儿说不准早不怕死的冲上去了,可孟如清······ 他是万万不敢的。 孟如清又哭又叫,赵哥儿催促着:“夫君,快去啊。” 方子晨眼中思绪异常繁杂,心口像压了块石头,身体沉重异常,他想听赵哥儿的话去把乖仔叫回来,可整个人却像被钉住了般,双脚根本抬不起来。 他喉咙有些干,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赵哥儿的话。 犯病?? 是了。 当年他和杨慕涛去苏平镇看孩子,正巧秦家军赴京归来。 那会儿他们让在路旁,秦家军还没过来,有人说热闹般,嘀咕过秦家,说了很多,孟如清也提了一嘴。 “听说秦家主君自丢了孩子后,修养了好些年才好,听说是脑子出了问题。” “不是吧?出了什么问题?” “不晓得,听说是疯病。” “你可别是瞎说啊!我之前去衡阳进货,有幸远远见过秦家主君一面,人看着很正常!” “又不是时时犯,大家都这么传,总不可能是假。” “那秦家人没休了他啊?” “休啥?你是没见秦家主君那模样,而且秦家大少也不是那等人。” “是啊!秦家主君我也见过,那模样是一等一的好,才华也是不输男儿,听说没出嫁前求娶的汉子能从左相家排到京城外,不过可惜了,这般风华绝代的人,最后却······哎!” 当时听着人闲聊,他也并未觉得如何,只觉得大概是帅哥都过比较坎坷,毕竟他便是如此。 可如今再想起来,那些带着怜悯的口吻,那些话语,一字一句针扎似的,让他心脏揪疼。 他忽然想起当年乖仔被孙尚城撸走时,他是怎样一个状态。 那会儿一分一秒于他而言都恍如隔世,他几乎疯了一样,当时那种绝望的,恐惧的,慌乱的情绪,几乎让他刻骨铭心,记了一辈子。 也许是当了父母,他才能明白,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比命都要重要的,能让他豁出一切的存在。 他想起冲进屋里,看着乖仔躺在尿泊中,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的那一刹那,他觉得好像天一下就塌了下来,也是那一刻,他体会到了挖心挖肺般的痛。 孟如清到底有多喜欢那个孩子,以至于孩子不见了,才会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让他不堪承受······从而导致精神失常? 方子晨烦心事从不留过夜,天塌下来,他都能坦然自若的先吃两碗饭,可当初那种感觉,他为什么忘不掉? 因为他释怀不了,他内疚、自责,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儿子,他几乎被这两种情绪逼得要奔溃,那种怅然愧疚,曾经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要是当初乖仔没有熬过来,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难受一辈子。 孟如清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他是不是一直处在这种内疚和自责中? 他当时尚且都顶不住······ 也许是有过相似的经历,方子晨似乎一下就懂得了孟如清的感受。 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方子晨止不住的心疼,当场被利刃穿透了一般,浑身都痛不可言,在孟如清挣脱束缚要朝外头跑时,方子晨将棉衣盖到他身上,孟如清依旧挣扎不止,他力气很大,方子晨抓也抓不稳,只得一把抱住他。 他将孟如清的头摁到胸口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喊他:“爹爹。” 那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晃如蚊呐。 孟如清不停捶打着他的胸口,可下一瞬他却是猛的抬起了头。 这两个他盼了二十年的字,仿佛一下刺激到了他的脑神经。 他感觉心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子晨,先是疑惑,紧接着眼里充满了痛苦和委屈。 半响后,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像急于确认什么一样抓住方子晨,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看着方子晨的脸,眼圈一湿,眼泪就这般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从未有过的惊喜,让他语不成句。 “你······你叫我什······什么?” 方子晨没想孟如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被抓得不轻,孟如清应该是练过九阴白骨爪,两侧手臂几乎被刺穿了般,疼得方子晨想嗷嗷叫。 可这会儿叫,好像有点跌面子。 “我叫你爹啊!” 看他好像还不清醒,方子晨想松开他去喊儿子,他儿子小小个的,声音软软糯糯,确实招人稀罕一点,可孟如清紧紧抓着他。 “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次。”孟如清哀求般的说。他哽咽得不知所措,似乎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方子晨依旧对他保持着‘分寸感’。 这两个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方子晨又喊了他一遍:“爹爹。” 孟如清激动得一把抱住他,力气大得几乎能勒断人的肋骨。 方子晨都有点踹不过气,他难过的垂下眸,目光落在孟如清的发丝上。 这人到没到四十岁? 他看着还那么的年轻,可头发却是都半白了。 二十年的煎熬,从青丝到银发,也许每一根都承载着无尽的痛楚。 七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方子晨不敢想。 怀里的人这么瘦,骨头摸着都硌人,他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当初乖仔能叫醒他,方子晨于孟如清而言,同着乖仔一样的重要。 他这会儿一直抓着方子晨,深更雾重,方子晨是冷得直打哆嗦,看他赤着脚,嘴唇也冻得发青,方子晨将他横抱着带回了屋里。 盖上被子了,孟如清还是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一直看着他。 方子晨不想再从他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想了想坐在了床沿边,轻声道:“我不走。” “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爹爹?”孟如清只觉得眼眶酸涩。 方子晨“······” 这会别说爹爹,叫祖宗都行。 他又叫了一声。 孟如清顿时高兴起来,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满足,又欣喜。 秦恒煊看得眼眶穆然一酸。 孟如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要往床下走,秦恒煊过来按住他:“怎么了?” “盒子。”孟如清指着带来的行囊。 秦恒煊晓得了,起身去将包袱拿了过来。 孟如清接过,掏出了个小盒子,讨好的双手递给方子晨。 那盒子做得精巧,方子晨有些狐疑的道:“这是什么?” 孟如清紧张道:“送给你。” 方子晨接过,打开一看,眼珠子又差点弹了出来。 我的娘啊! 他心噗通噗通跳。 今晚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 还好他没什么心脏病,承受能力也强,不然怕是孟如清刚疯完就要到他了。 “都送给我?”这什么惊喜啊? 他往鞋底看了看,也没踩着狗屎啊! 孟如清点头:“嗯!” 方子晨顿时笑嘻嘻。 妈的,早知道喊声爹爹有银票拿,人刚来那天他就喊了,害羞个什么劲! 孟如清看着他:“你喜欢吗?”他声音忐忑,又掏了好几件衣裳出来。 其上针脚皆是细密,料子皆是好。 “子晨,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喜欢吗?我知道你可能怨我,也可能不愿接受我,可是······我给你做好多好多的衣裳,但是······我不知道给谁。” 就像山洪吞没了水坝,那些隐忍着,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溢了出来,一字一句都像牵扯着心头的血肉。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每天都在后悔没有保护好你,你能不能原谅爹爹?你别怨爹爹好不好?你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他这般如洪流般倾泻而来的情感,方子晨高兴了没两下心里又难受得紧。 唐阿叔经常给乖仔和滚蛋做衣裳,很是娴熟,那会儿赵哥儿还问了一嘴,唐阿叔说他常看孟如清做,自是晓得了。 喜欢可以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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