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听什么悲情戏,就是小侯爷要听驴叫,她们也一定会笑着陪着听的。 只是这柳眉论出身、姿色,也并没有什么优异之处。 却突然被擢为甚么管事,专管小侯爷吃喝玩乐一应事宜。 叫人心底蛮不服气的。 再加上小侯爷最近都不怎么热衷与美人玩乐了。 只有柳眉在小侯爷面前进进出出,不免就觉得是不是她暗中使了什么坏。 这就更同仇敌忾了。 又有个豆绿衣的美人道:“我觉得雪晴姐姐说的有道理,不是说柳姐姐就不对。你替小侯爷选曲目,本也是为了叫他开心。但听戏本就是众乐乐的事情,我也喜欢听《桃若寺》。小侯爷若定要听这听那,他难道还不会下命令?柳姐姐若不想听我等意见,直说便是,何必揪着小侯爷不放。” 见她说话有些冲,那水红美人立刻打圆场道:“依我之见,《桃花扇》不错,《桃若寺》也挺好。放在一起,可不就是雅俗共赏?” 豆绿美人道:“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姐妹。现在柳姐姐当了管事,理应对旧日姐妹多照顾才是。便是小侯爷真的不爱听,也请为妹妹们说说情。” 柳眉沉默了片刻道:“那我去问一问小侯爷……” 小侯爷正躺在床上生气。 看着床尾的画,又砰砰地拿拳头砸了床板两下。 柳眉进去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眼睛像青蛙一样气鼓鼓地瞪着,肚子也像青蛙一样气鼓鼓地胀着。 柳眉伸手给他揉肚子。揉了一会儿,小侯爷打了好几个嗝,道: “怎么了?” 柳眉道:“是关于中秋节选曲一事……” 魏灵风道:“你拿主意便是。” 柳眉道:“可是……怕不合您的心意。” 魏灵风道:“你道我为甚么选你做管事?” 柳眉道:“婢子不知。” 魏灵风道:“我无需开口,你便知我想说什么;我无需命令,你便知道我想做什么。还像以前那般就是。” 柳眉犹疑道:“可是……也有其他一些想法,听着不无道理。便选些美人们爱听的,您觉得如何?” 魏灵风打量她一眼,嘴角露出了善意的嘲讽: “你是否有些不明白自己在什么位置?” 柳眉道:“……婢子不知。” 魏灵风道:“你若搞不清楚你比她们高一级,她们又怎么能明白她们比你低一级?” 柳眉道:“可是大家情同姐妹,我与她们也并无不同之处……” 魏灵风道:“懒惰的和勤劳的,你是否要给他们一样的待遇?愚笨的和聪明的,吩咐他们去干同样的事情?诚信的和奸诈的,给予同样的尊重,一并地看得起他们?有些人能带领其他人变好,有些人则会让其他人跟着他一起烂,你是否要求他们和平共处,互相听取意见?倘若你是我,是靖临侯府的小侯爷。那这王府就乱套了。” “一视同仁是你的美好理想,记得看清现实。” 柳眉道:“可是,我虽是婢子,却并不觉得小侯爷将我视为卑贱。” 魏灵风又打了个嗝道:“这世上的人有三六九等,又有千奇百怪。但大致分为两类。有一类人,视人人生而平等。这样的人,是你无法仅仅靠权势和财富去驱使他的。只有当他认为你的品德在他之上,即使他的财富与地位远胜于你,他也愿甘居下位、只为一沐德风。” 柳眉道:“还有一类人呢?” 魏灵风有些累,他其实不大爱说这些屁叨叨的话。但既然是柳眉,就也不妨费些口水。 p;他抬了抬手,柳眉立刻为他端来一杯茶。 魏灵风润了润嗓子道:“在丛林里,狮子吃老虎……” 柳眉讶道:“狮子会吃老虎的吗?” 魏灵风瞪了她一眼。 柳眉立刻抿了檀唇,露出乖巧听话的神情。 魏灵风道:“老虎吃狼,狼吃狐狸,狐狸吃兔子,兔子只能吃草。它们彼此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平等的。不是你压着我,就是我压着你。 狐狸路过,踩了老虎的尾巴。它见老虎没反应,就要想吃老虎。 兔子路过,踩了老虎的尾巴,见老虎没反应,它虽然没牙吃老虎,但会想要在老虎头上蹦跶。 这就叫:‘老虎不会发威,和病猫没两样。’” 柳眉心道:“不是很押韵呢。” 问道:“这和人有什么关系?” 魏灵风又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有些人、” 他用茶盖子指了指脑子:“是丛林思维,只有高低,不懂平等。而这种人,心里多是兔子。” 柳眉道:“我不知道。我心里觉得小侯爷不会喜欢那样的戏曲,但大家想听一听她们喜欢的曲子,又有什么不对呢?若是大家能在一起快乐,那便是最好的了。可是我左右不定,拿不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兔子踩尾巴把老虎踩烦了,老虎是不会咬死它的,它会慵懒地躺在地上,发出低沉而短促的咆哮。”魏灵风道,“听曲子事小,踩尾巴事大。照顾她们有何不可?我也不是不能与人同乐。你别惯到她们踩我尾巴就行。” “她们最想做的事是讨我欢心,你教她们如何讨我欢心,她们就会愿意、满意、乐意。你要学会利用这一点。” ——魏小侯爷,毕竟是个权贵。而不只是一个稚幼的少年。 魏灵风将茶杯递出去:“我要睡一觉,不要拿小事烦扰我。” 柳眉接过,搁放好,轻轻掩门出去了。 魏灵风走在侯府内的小径上,一抬头,便见到木匾上写着:明珠小院。 这小院并无人居住,却打扫得干净,布置得雅致。里面藏着魏灵风收集来的许多金银珠玉,有那漂亮的翡翠簪子,也有香喷喷的檀色胭脂。 还有一些便是他最贴身的美人柳眉也不知晓的东西—— 小面人啦,小人书啦,蛇干(?)啊之类的。 那些东西都是收起来,留给未来的小侯爷夫人看的—— 那些和他的过去有关的美好事物,他都想留起来和未来的某个人一起分享。 魏灵风毕竟是个少年,一个小少年。有着少年都会有的美好向往。 他会喜欢李香君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也会幻想如天降之神保护像窦娥那样可怜的女子。 他刚才在干什么呢?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魏灵风疑惑地歪了歪头,继而推开了漆亮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鸡汤,不管有没有用,听起来都暖耳朵。 但道理这种东西,摊开来讲,立场/价值观相异的人听了就可能会被刺痛。 所以我看《孟子》,但我不看《论语》。因为《论语》是统治者立场/视角的一个东西,坚定的小屁民如我,打开一看,翻了两页就感觉膝盖上插满了箭,再翻两页,简直体无完肤。 我在书里写的道理,大家不要觉得我是特意讲给你们听的。不是耶。 “化育世人”这个,只会圣人才会以此为己任。我没那么伟大,也不打算这么伟大。 自己都还没雕琢好,哪来的时间精力先去雕琢美玉。 这些道理,完全、首要地、是讲给自己听的。 有些道理它来自我的经验——总结自己的成功,反省自己的失败。来有些道理仅仅只是观察和理解,是我准备鼓励自己去实践但还没有去实践的。还有一部分我虽然写出来了,但我没有信心实践它,抱着尝试一下,不行拉倒的心态(但也会觉得条件比我好的人,那些不像我已经在这方面遭到毁灭的人,比起我来,他们也许能轻松地实践它)。 上个月开始一直到今天我都非常生气。 坐在那里不想具体的事情,也会突然一肚子气。 想来想去,就是看庄子的缘故。 因为看了一堆大道理,完全没有多少能联系到实践的。根本就无法去尝试,一点头绪都没有。 真是越看越气。 我今天突然悟了一点庄子《天道》里的一点东西: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 其实这段话根本读不明白,就只是比之前多懂了一句话。但顿时气就顺了不少do 道理或者你叫它哲学,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它就像是数学公式一样,你背了很多公式,考试的时候,这道题用哪个?不知道。那道题用哪个,不知道?你觉得只有撕了试卷才爽。哲学也一样,你学了,没法用来处理实际问题,你遇到这个问题还是头大,遇到那个问题还是头大,它在你的生活中没发生一点实际作用,完全运用不出来,你就要被气死。 写的感觉就像是做练习。 我想当建筑师,但我没勇气学了结构图就去造房子,我就先建个迷你模型练练手。 写,就像是我读了哲学后,做的实践模拟作业。 很不好意思,我虽然是在写作赚钱,却并没有兴趣挤出一点小脑仁去考虑,大多数人会喜欢看什么东西。 最多就是,如果我写的东西对你有所帮助,那我感到非常荣幸。
第七十七章 作画 明珠小院。 朱红的轩阁前是一片明媚的花圃, 花丛中摆放着一张躺椅。 苏试躺在椅子上, 晒着刚洗的头发。 阖着双眼,轻缓地摇着白羽扇。 扑花蝴蝶纷纷, 花是小雏菊般的, 黄心小白花。 飞来几只蝴蝶,两只停上那如瀑垂下的湿发上,又有一只停在他的眉间,轻轻地张敛着翅膀。 魏灵风停住了脚步。 他的心也仿佛有一只蝴蝶停着, 叫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肌肤上是否也透着花香?叫人想要好好嗅一嗅。 倏然, 那蝴蝶惊飞。 苏试睁开了眼,修眉轻纵, 向魏灵风望来。 眉间落花闲, 双眸雨斑斑。 魏灵风的脚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好像他的眼睛里有线,而他是一只风筝,是不能自已地被牵引了过去。 魏灵风道:“……你说什么叫一视同仁?” 苏试随口道:“希望将所有人引向好的方向, 便是了吧。” 魏灵风又突然道:“我昨晚梦见了你。” 苏试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魏灵风就走到他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拽过来一朵花, 用手捋捋秃, 低头道: “我梦见你……” 他忽然就变了脸色, 向苏试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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