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江知也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百药谷在什么地方吗?保证你这辆漂漂亮亮的马车走到最后只剩个车轱辘。” “……” 于是两人一人一匹马,轻装上路了。 - 百药谷。 这个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的神秘山谷,被形形色色的传说蒙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不过置身其中时,看着也很寻常。 段泽差点被进谷的路给绕晕了。 “你……真的认路?”他狐疑道,“这个地方我们已经走了三遍了。” “没有。”江知也自信满满,“我打小跟着师叔进出山谷,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 两个时辰后。 江知也呆滞地站在一块石头前。 “师兄他……好像把进谷的标记给、给改了。”江知也神色迟疑,又带着几分羞愧,偷偷瞄了眼段泽,最后沮丧道,“我迷路了。” “……” “我们是不是没带多少干粮?”江知也小心翼翼地朝段泽的腰上瞟了一眼,发现干粮袋子果然很瘪,更加羞愧了,“我的错。” “饿不着你。”段泽见他蔫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坐着歇会儿,我爬到高处去看看。” 爬到一半,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浑厚的长啸,惊掠起无数鸟雀。 “江神医——!” 江知也噌地站起来,大声回应道:“薛峰!我在这——我在这里——” “唰啦”! 茂密的树叶枝桠间落下一个庞然大物,轰的一声,震得落叶都抖了三抖。 “江神医!”数月不见,薛峰人更壮实了,黝黑的皮肤加上壮硕的身形,在山林里穿梭宛若野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师兄喊我回来的,我……哎!哎哎……” 薛峰话不多说,直接弯腰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谷主让我来接你,我还在担心找不到人,太好了。” 江知也挣扎道:“等等,段泽还在树上,你等等——” 薛峰假装没有听见,哼着跑调的小曲儿往林子深处走,没走两步,就被一柄剑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段二公子吗?怎么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薛峰收住脚步,吃惊道,“莫不是来深山老林里捉野猪?” 段泽的脸色更黑了。 “把人放下。” “不放……嘶!” 话音未落,就被江知也狠狠锤了一下背,还特意挑了穴位捶的,顿时麻了半边身子,差点瘫坐在地。 趁着薛峰撒手,江知也一翻身从他肩上下来,被段泽接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子在哪,你管得着吗?”薛峰揉了揉肩膀,随手抄起一棵被雷劈倒的树,气势汹汹。 段泽按住剑柄。 “行了,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些,别一遇到就跟斗鸡似的。”江知也按下段泽手腕,拦在两人之间,“再耽搁下去,师兄该等急了。” “师兄”二字一出,两人都神色微变。 薛峰扔了树干,段泽整了整衣服,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三人和平地走在了一起。 江知也:“……” - 薛峰走的方向和江知也带的路截然不同,没多久,草木逐渐有了修剪整理的痕迹,一段平整的石子路出现在眼前。 “到了。”薛峰停下来,“我还要去山里猎点肉回来,你们先去。接下来的路……” “我认得,你去吧。”江知也回头去牵段泽的手,发现段泽又在整理衣服,安慰道,“兄人很好的,你别紧张。” “我没有。”段泽的神色平静,平静到略显僵硬。 薛峰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走了。 六年没回来,乍看到这些屋舍山崖和幽谷,江知也只觉得陌生又熟悉,鼻子微微发酸。他带着段泽慢慢地走,边走边回忆,转过一间屋舍,忽然见一个人影蹦跳着跑了过来。 “公子!啊不……师叔!!” “哎,宋阮!”江知也抱住他,揉了一把头发,“你师父呢?” “在书崖那儿歇着呢,我去请他出来。”宋阮气色不错,人也圆润了一点,看起来更软更好捏了,“师父说,按照你们出发的时间来算,差不多今天就能到了。师父果然算得很准!” 看来宋阮已经完全被自家师兄收服了。 “回谷的标记变了,师兄怎么都不告诉我?”江知也道,“害我迷路了两三个时辰。” “哦,师父他记性不太好,写信的时候忘记了。”宋阮老实道,“所以掐着时间让薛大哥去接人。我去请师父过来。” 江知也:“……” 趁宋阮去书崖请人的时候,段泽拉着江知也悄声问道:“你师兄……高寿?” “什么高寿?”江知也瞪了他一眼,“师兄只是喝药喝多了,记性有点差。” “……到底多大?” “好像也就比你大一点?谷中不知年岁,大家都不在乎这个。” 说话间,宋阮扶着温席玉出来了。 段泽远远一望,不由怔住。 他没想到这一代百药谷主,竟是个跛子。 待他们转过山崖屋檐投下的阴影,走到明亮处时,段泽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浮现出一瞬的茫然和空白。 温席玉穿着淡蓝的棉布长衫,手里拄着一根竹竿,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左眼似乎受了伤,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在宋阮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他的气质很干净,笑起来像拂过山谷的一缕清风。 “师弟回来了?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有趣。”温席玉将目光投向段泽,“这位是?” “师兄不认识段泽?”江知也诧异道,“可是临出谷前,不是你嘱咐我照拂一下他的吗?” 段泽死死盯住温席玉,耳畔轰鸣,浑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跛足、独眼、还有照拂…… 温席玉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小也,谷规有训,外人不可随意入谷。” “他不算外人。”江知也挠了挠头,“师兄,我们成亲了。” 温席玉:“……?” 宋阮:“师父?师父?!师父你醒醒,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第52章 温席玉只晕了一小会儿,很快便醒了过来,从竹榻上支起身子,抓住江知也的手,看看他,又看看段泽,欲言又止:“你……和他……?” 江知也被自家师兄的态度弄得惶恐起来,迟疑道:“成亲……怎么了吗?百药谷没有规矩说行走不能在外成亲吧?” “可你们——” 身后,自打见到温席玉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段泽忽然开口道:“敢问谷主的眼睛和腿是怎么伤到的?难道以百药谷的医术,也无法治愈么?” “师兄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药石不能……唔!”温席玉一把捂住了自家师弟的嘴,心虚地一抬眸,正好对上段泽透亮锐利的眼睛。 “谷主这又是在做什么?”他将谷主二字咬得很重。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 “……”,温席玉松开手,叹气道,“师弟,你先出去下。” 江知也闻言更加忐忑了,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肯走:“师兄,段泽他对我很好,你要是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也可以……” “没事。”段泽拉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是我有话想单独对谷主说。” 江知也猜不透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宋阮出去了,顺手关好了门。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段泽反客为主地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 温席玉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盘膝坐在竹榻上,将垂落的发辫拨到脑后,神色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泽想起他在谷口气晕过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百药谷主这个身份似乎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这些年往来信笺中的字句刹那鲜活起来,仿佛有了声音和模样,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当初你让我照拂一下百药谷行走,可曾料想到这个结果?” “自然没有。”温席玉道,“早知道你会把我师弟照拂到床上去,我就该和你断绝联系。” “我也没想到,你竟是百药谷主。” 温席玉食指卷了卷发尾,漫不经心道:“一口一个谷主的,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兄长。” “兄长。”段泽这一声十分温柔。 “……”温席玉没想到他真的乖乖喊了,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既然兄长一直呆在百药谷,为何寄给我的信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四处游历。” “因为不想让你找到。”温席玉皱起眉,瞟了他一眼,“百药谷主不能与尘世有牵扯,给你写信已经触犯了谷规,结果你这混账勾了我师弟不说,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 “那现在呢?”段泽摊手,一挑眉毛,“兄长打算把我赶出去吗?” 温席玉被他肆无忌惮的嚣张模样给气到了,抄起搁在旁边的竹杖,给了他一下:“滚!” 段泽躲闪开去,大笑起来。 - 门外。 出于对师兄的尊重,江知也没有偷听,只是很不放心地蹲在门口。 没多久,屋内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段泽放肆的笑声。 江知也琢磨着他段某人总不至于浑到把师兄给揍了,但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越琢磨越好奇,一点一点靠近门板,刚把耳朵贴上去,门霍然开了。 江知也咕咚一声栽了进去。 被跛子撵得无路可逃只能开门的段泽:“……” 举着竹杖撵人的某跛子:“……” 赶在自家师弟爬起来看清屋内情形之前,温席玉迅速放下竹杖,又变回了温润且病弱的好师兄,对段泽道:“师弟自幼顽劣,见笑了。” “我没偷听。”江知也反驳道,捂着额头爬起来,“你们刚才在屋里干嘛呢?这么大动静。” “说话而已。”段泽拿开他的手,撩开额前的碎发,见没有磕破皮,便轻轻吹了一下,算作安抚。 温席玉嘴角抽搐了一下,仿佛看见白菜拱了白菜。 须臾,他问段泽:“你打算瞒着小也吗?” “你若想说,我没意见。” “我不打算瞒他。” “好。” 两人齐齐看向江知也,看得江知也莫名其妙,咽了口唾沫:“你们……” 温席玉道:“师弟,进来说话。” 没等江知也开口,段泽一伸手就把他拽了进来。 江知也:“!” 门砰地关上,屋内微微暗了下来。 神色晦暗不明的两人,翻倒的凳子,凌乱的竹榻,还有被撞到地上的几本医书,气氛恐怖得仿佛要对他严刑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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