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鼻似乎有温热的东西涌出来,带着一丝腥甜。 眼前的景色错乱颠倒,漆黑斑驳着,慢慢占据了视野。 他倒了下去。 “段泽?!段泽!医师,快叫医师!!!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啊!”傅陵游冲情报司的人吼完,一把抱起段泽就往回春院跑,匆忙之中瞥了眼那张沾了血的字条。 “——陈野遇袭身亡,疑陈氏所为。” 后面还写了点什么,他没往下看,光是这一句,就足够让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陈野也死了。 真是要命。 - 段泽昏迷了整整一日。 醒来是在半夜。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依然是黑的,没有月亮,屋子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沉闷黑暗,还有清苦的药味。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没有出声。 “你醒了?”傅陵游点上蜡烛,小心地问他,“要不……先吃点东西?” 半晌,才听见沙哑的回应:“不饿。” “我去给你倒杯茶……” “那份急报呢?” “……”傅陵游沉默了一会儿,“大夫说你要多休息,不宜再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段泽慢慢坐起来,直勾勾盯着他,重复道:“那份急报呢?” 他的眸子很亮,烛光映在里面,仿佛那把一年前杀得风泽堂血流成河的烈焰,只是这次更甚,又带着诡谲的平静,令人瘆得慌。 傅陵游不敢吱声了,取出那份急报递过去。 段泽逐字逐句地看完。 “里面提到的袭击者的腰牌,还有……咳咳、还有,陈野的遗物呢?” “……段泽,你能不能别这样逼自己?”傅陵游几乎是哀求道,“你又要把自己弄成上回那个样子吗?” “给我。” 傅陵游拗不过他,不得不将这两样东西取来,放在铜盘里端上来。 段泽拎起那个腰牌看了眼,又扔回去。 陈氏家纹,毋庸置疑。 另一样东西盖了块丝帕,看大小,似乎是镯子之类的玩意。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丝帕。 是串带血的手串,小叶紫檀,中间缀着一颗殷红的朱砂。 铜盘“当啷”被打翻。 “段泽!!医师呢!医师——快!!!他他他又……”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急报和手串都被收走,段泽还被摁住硬灌了一碗安神汤下去,终于没力气再折腾了。他撑着沉重的眼皮,眼珠微动,望向守在床边不敢走的傅陵游,虚弱道:“傅陵游。” “你还是先睡会儿吧,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我是不是……错了?”药已起效,段泽困得有些神志不清,轻声呢喃道,“我本来……本来可以留住他的,傅陵游……我好后悔……我好像一直都、都晚一步……什么也来不及……” 他昏睡过去。 傅陵游替他盖好被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今天清早刚刚送到,陈千山寄来的信。 信封已被拆开,而且看起来皱巴巴,似乎纠结了很久才藏起来的。 陈千山在信中写道:“苦心调查数月,终不负所托。梦溪李记那批货物的买主已查明,乃是陈氏家主陈留行。” ---- 双重马甲终于给小也套好了!接下来开始一层一层一层剥开^ ^
第36章 这封信,傅陵游藏了四五天才敢交给段泽。 果不其然又被一顿暴揍。 不过陈野死后,段泽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再加上风泽堂刚易主不久,人人噤若寒蝉,傅陵游能顺着就尽量顺着他,不过就是挨顿揍,总比把人急得吐血好。 但花醉不乐意了,替他擦药酒的时候念叨了好久。 “他说过两招你就去过两招?人家刚守寡,摆明了拿你泄愤,你还上赶着送?我早说了这地方风水不好,克夫克妻……” “嗯嗯,嗯嗯嗯。”傅陵游大半个月没见花醉,十分想念,不管对面说什么都照单全收,“花醉,你不是说再也不搭理我了吗?怎么……嘶!痛痛痛……!!” “痛死你得了,傻子!”花醉愤愤地把沾了药酒的棉花往淤青上用力一摁,“好了。” “等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不宿在流云渡吗?” 花醉没好气道:“我怕被克死。” “可是我很想你。”傅陵游没穿上衣,精悍壮实的上身青一块紫一块,还留着药酒的痕迹和辛辣滋味,看起来相当诱人。 花醉犹豫了。 “你……腰没事吧?没被打伤吧?” “没有没有,段泽下手很有分寸的……唔!”傅陵游又被扇了一巴掌,不过很轻,和调情差不多。他捏住花醉的手腕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试探着亲了一口。 没有挨揍。 …… 两人鬼混到很晚,以至于第二天傅陵游起晚了。 他掰开花醉搂着腰的胳膊,匆匆忙忙起床去找段泽。 段泽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茶都凉透了,和他的眼神一样凉。 “……昨天花醉来了。”傅陵游小声解释道,“我、我哄得有点久。” 段泽沉默片刻,道:“应该的,没事。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查了。你猜得没错,漳水张氏确实有一条罕见的矿脉,陈氏多次要求合作开采,都被张家家主拒绝了。”傅陵游道,“后来家主病重,请江知也去医治……呃,你知道的,出意外没去成,他就病死了。才过了几个月,新任家主屁股都还没坐热,便巴巴地找陈氏合作去了。” 段泽安静地听着,神色逐渐有几分空茫。 半晌,他低声道:“就为了这?” “自从北派的兵器生意被风泽堂抢走后,陈氏便一直不太好过,在南派世家之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大概是狗急跳墙……” “砰”! 段泽突然狠狠一锤桌子,吓了傅陵游一跳。 “就为了这??”他伏在桌上,用力抓着头发,一字一句恨得仿佛能咬出血来,“就为了区区一条矿脉的开采……一条矿脉而已,就杀了江知也?!” 傅陵游有些不知所措。 他斟酌片刻,试图安慰段泽:“至少现在知道是谁干的了。等你替他报了仇,放下心结,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 “然后呢?”段泽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再把他害死?” 傅陵游又又又不敢吭声了。 这几日段泽的状态都不太对劲,随口一句话都有可能把人刺激到崩溃。 “……情报司那边如何?”段泽沙哑道。 “梦溪太远,我们的人刺探消息有些困难。我已经联络了陈千山,他表示很愿意合作,除掉陈留行对他也有好处。” “陈留行?只杀陈留行?”段泽恍惚地呢喃着,神色逐渐阴冷狠戾,“未免太便宜他们!我要整个陈氏从南派消失,满门——” “段泽!”傅陵游实在看不过去了,冒着挨揍的风险,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你清醒一点!这样疯疯癫癫别说除掉陈氏,杀个陈留行都够呛!” 段泽不说话了。 他垂下眸子,似是疲惫至极,须臾,轻轻道:“把手串和玉簪还我。” “不行。” “我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你还给我,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话音未落,他身子晃了晃。 “哎!段泽!!” “我没事……头晕而已……” “你这、唉,我这不是怕你睹物思人更加伤心吗?行吧,还给你你就去睡觉。” “嗯。” - 江知也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诈死流云渡变得一团乱。 他成天忙着写信,要写数十封措辞不同的信,寄给昔日受过自己医治、有几分交情的各位家主,请他们帮忙;薛峰也很忙,忙着到处收信送信;宋阮也很忙,洗衣做饭洒扫都得他一个人做。 偶尔见到忙忙碌碌辛勤的宋小大夫,江知也会感到一点愧疚,好像自己把人骗来打杂似的。宋阮倒不觉得有什么,很高兴自己可以帮上忙。 于是江神医转头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复出大计之中。 这个计划着实有些麻烦,牵扯甚广。 离百药谷行走身死已经过去一年了,此时此刻突然再冒出个自称江知也的,很容易被当做江湖骗子杀掉,更何况这张脸也确实不是江知也。 他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也需要世家帮忙造势,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江湖皆知,最后还得挑个声名俱佳、身患绝症的人,一举治好,再顺势取出师兄的亲笔信,将身份坐实下来。 最最关键的是,整个过程中,他不能露脸。 ……真是麻烦啊。 江知也挠了挠头,思前想后,觉得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绝不可以再把宋阮给卷进来,得先把人送走避一避。 等信送得差不多了,他便让薛峰带着宋阮去了百药谷,自己留下来再检查检查计划是否有遗漏之处。 ——至少在江知也看来,这个计划十分完美,就算有家主收到信后不愿意蹚浑水,或者信的内容被意外泄露,对整个计划也影响不大。 然而他终归只是个大夫,又因百药谷的特殊不参与世家之间的恩怨,出山之后又受到风泽堂暗中庇护,压根想象不到有些家主能做出什么事来。 - 梁州周氏。 这个快要没落的小世家近日突然传出消息,说百药谷行走江知也没有死,被周氏的人救了,一直在周家养伤,还展示了江神医的亲笔信。 信中写道,因遭山难容貌被毁,一年多来一直在隐居养伤,对于江湖上百药谷行走的身死谣言甚觉荒唐,最近打算重出江湖,还望家主相助云云。 一时间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凑热闹的、将信将疑的、有求于人的……都快把周家的门槛踏破了。 而周家居然还真请出了个江神医。 因容貌被毁,那人戴了面纱,露出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也有些医术在身,足以糊弄那些与江知也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周氏因此赚足了钱财和名望,一举压过当地其他世家,扶摇直上。 …… 消息传得很快。 江知也听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他呆愣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薛峰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茫然地枯坐半日,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找出刚买不久的行头,遮起面容,找到了附近的孙氏。 “谁?百药谷行走?”看门的童子听罢来意,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机灵些的跑去请示主人家了。 片刻之后,那小童回来道:“家主说,咱们家不屑与周氏为伍,你走吧。” 江知也:“……” 他默了默,没有继续纠缠,往下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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