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瞧着身娇肉贵, 看着不像是平民女子, 捧着瓷盘认真小跑着呈递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这种怜悯的感觉更深了。 不少人怀疑是不是皇帝从那家的深闺里强行绑出来的娇小姐, 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 却被无奈被皇帝看上了姿色,强行拘在身边里做个侍奉人的宫女。 况且连个位份都没有, 可以说是无名无分地跟着他。 在看到小宫女一边困得眼尾覆着泪珠, 还要寸步不离地侍奉皇帝时,这种怜悯连同对皇帝的愤怒达到了巅峰。 果然是从哪里抢来的吧! 快点给人家送回去啊喂! 没看见小可怜都要困死了吗! 程涧光洁额头上冒出忍耐的青筋:“明明昨天晚上睡得比我还早,怎么现在又困了?” 真是受够这群宫人的双标了, 他的身份是宫女啊你们清醒一点,当值的时候不可以睡觉这不是常识吗? 宫人们的双标未免有点太冠冕堂皇了吧! 当朕是瞎子吗! 他在底下捉着许榴的一只手, 因为习武而留下一层粗茧的手指摩挲过少年柔嫩的掌心,少年敏感地攥了攥手指想要抽出来。 许榴理直气壮: “可是按照狐族的年龄来算, 我还是只小狐狸, 睡眠时间当然比老家伙们要长一些。”更何况这个狗男人根本不让许榴好好睡觉,许榴刚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就被男人摸醒, 若不是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他手里,许榴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程涧阴森森给他嘴里填进一颗洗净了的葡萄: “你在暗示朕是个老家伙吗?” “奴婢不敢。” 许榴迅速地适应了宫廷生活的法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管是不是自己错总之就是先认错。 很流氓,但是谁叫程涧这个小肚鸡肠的坏男人是皇帝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许榴还是懂的。 许榴咬下一口嘴里的葡萄,清甜的汁液在口腔里迸开,小狐狸满足地眯起眼睛…… “等一下……你的葡萄怎么没有剥皮?” 程涧额角冒出井字符:“到底我们谁是主子?” 许榴态度简直转进如风,当即殷勤地给程涧捏了捏肩膀:“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您了,我是什么啊,我只是一只山里来的小狐狸,您就别和我这种山野狐狸一般见识了。” …… 皇帝自然不能每日在宫中招猫逗狗,虽然大半权柄都落在了柳照雪的手里,皇帝还是要每日上朝以免那群皱巴巴的老东西又哭着要撞柱死谏。 程涧对老东西们的寻死觅活倒是不感兴趣,但是每天大殿上要拖出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实在是有点倒人胃口。 许榴变作人身也是一阵有一阵无的。 他这会儿子又是只柔软乖巧的小狐狸,盘踞在程涧的腿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若不是只狐狸,真是十足的妖妃架子。 大殿上的朝臣们对皇帝堂而皇之带着只狐狸上朝这件事敢怒不敢言,只是举着白玉笏板说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龙椅边设的珠帘里,端坐着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陛下,臣有本奏。”一堆麻木畏缩的臣子间蓦然走出个身着红袍清正端方的君子。 原来懒洋洋地趴在程涧膝上的许榴愣了愣。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殿中不卑不亢说着江南水患的男人。 如同一枝修长的竹,凌厉傲岸地在淤泥中生长。 许榴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晃了晃脑袋,不认识。 皇帝似乎很讨厌他,冷笑着讥讽了几句,其他人便都哄笑起来,唯独他直挺挺地站在殿中,冷淡地接受着众人的嘲讽。 “说这种事不就是想给他的老师翻案吗?” “徐子清的学生,能捞个官做就不错了,不想着和那老贼秃撇清关系,居然还想着给徐子清翻案,真是可笑至极。” 那些人不管怎么笑他,男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反应,唯独说到“徐子清”这个名字的时候,刺过狠厉的视线。 许榴却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晃了晃耳朵,觉得有点热。 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变活人,许榴便悄无声息地从程涧的膝上溜了下去。 他身形灵巧,从缝隙里溜走也没有什么人察觉。 唯独程涧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是他偏偏不能做什么,只能兀自坐在那里生气。 许榴不知道的是,珠帘后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在他身上移开过视线。 许榴还没来得及溜进紫宸殿里,那股子磨人的燥热却已先他一步袭来了。 小狐狸慌得一批,他正经过一片花园,想也没想干脆攀着最近的一棵树,飞快地摇着尾巴蹿了上去。 树上是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了。 但是,小狐狸泪眼汪汪地抱着树干,他没有衣服穿,难道要这么在树上待到变回狐狸吗?谁知道下一次变狐要等多久啊! 许榴刚哀叹了没一会儿,却惊讶地发现迎面走来个穿着红衣官袍的男人。 正是方才在朝堂上见过的如竹如柏的端方君子。 许榴一看是这么个清风朗月的家伙,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想往树荫里再藏一藏。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边刚往后退,一根树枝不慎被他弄断,直接义无反顾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许榴一惊。 男人下意识地抬起了眼,和坐在树上的少年正对上了视线。 然后那张清俊白皙的脸上顿时漫上了酡红,男人当即掩着自己的脸:“沈某并非故意唐突姑娘,姑娘恕罪。” 怎么原来还是个瞎子。 许榴有点生气。 他哪里长得像个姑娘了吗? “不是姑娘。” “什么?” 男人愣了愣。 “你的袖子放下来吧,我不是姑娘。” 树上温温软软的,带着点不高兴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来还一脸清正的男人这会子一愣神就多了几分愣头青似的憨劲,许榴觉得好笑,便有点恶作剧似的温声道: “这位郎君,你看着人模人样,却连公子姑娘都分不清,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的。” 男人脸上不知是被袍袖倒映的,还是怎的,红得更盛。 “原来是位小公子,那更是在下唐突了,给小公子赔罪。” 许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你,你要是诚意赔罪的话可不能干说几句空话。” 那惊鸿一瞥间,男人已经从斑驳树影间窥见少年不似凡间的艳色,因此更不敢看他,只是作揖道: “那小公子想要如何沈某赔罪?” “你这个呆子。”许榴很少见到比自己还要笨的家伙,和朝堂上那个字字珠玑的男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嘛。 灼灼若桃花的少年唇边抿起一个笑:“难道你没发现我没穿衣服吗?” 男人低着头,脸色红得要滴血:“非礼勿视。” 许榴真是被他打败了。 “你,我,我的衣服方才被打湿了脱下来晾一晾,结果被风吹走了,现在没有衣服穿不能见人,你既然想要赔罪,就帮我找件衣服来吧。” 许榴随口胡诌了个借口叫这人给自己找件衣服。 这个理由实在是离奇,男人却顾不得多想,反而有些为难。 他在宫里自然是不可能认识人的,更遑论去给他借衣服。 思来想去,他便干脆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官袍,甚至还叠了叠:“若是小公子不嫌弃,便拿沈某的外袍先披一披。” 许榴心想有怎么也比没有好。 于是有大了点声:“那好,你先走开一点!” 男人抬起脸有点茫然,却看那纤细如同蒲柳的少年居然想要直接往下跳,他脑子里霎时一空,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冲出去将坠落的少年抱在了怀里。 许榴被这冲出来的呆子吓了一跳:“傻子,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看起来却好像比他还生气: “小公子何故如此轻慢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因此受了伤该如何对得起高堂?” 还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许榴从他身上下来,披上了那件正红色的官袍,脸上便带着一个比三月的春花还要惹眼的笑,蓝眸里晴光潋滟,硬生生逼得男人不敢直视,转过了头去。 少年却低声问他:“你是何人,来宫中何事?” 君子垂着眼,不敢看他,声音孤渺如雾: “在下沈寄云,新科状元,来赴洗花池琼林宴。” 原来是位状元郎。 “你们在做什么?” 桃花飘下,程涧的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
第141章 蠢萌白狐狸(13) 或许是程涧的声音听着委实有些危险, 许榴一个激灵下意识藏在了沈寄云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眨了眨, 似乎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生气。 沈寄云瞧见来人当即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陛下。” 有人就算是行礼也是浑然一派的潇洒傲骨,虽然只着了内衫中衣,却并不会显得狼狈滑稽。 许榴怔愣地看着沈寄云行礼,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处境,连忙跟着有模有样地伸出手作了个揖: “参见陛下。” 程涧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许榴是从来不跟他行这些虚礼的, 怎么见了这个碍眼的沈寄云, 却突然也晓得要对他毕恭毕敬了。 这和当场划清界限有什么区别? “榴榴, 到朕的身边来。” 程涧忍了又忍, 心知小狐狸从被发现起变被他养在这重重深宫里, 怎么可能会识得沈寄云这种人物, 可是看见小狐狸居然下意识钻到沈寄云身后还是没忍住破防了。 一个初见的野男人, 朕居然还不如他吗? 程涧看着神情不变,心思却已经百转千回过一遭:难道许榴喜欢这种小白脸类型的?可恶, 这么清汤寡水的长相到底哪里好看了, 连朕的十分之一都比不过。 程涧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大群宫人,许榴本来就有点怵这么大群的人,如今程涧又一脸咬牙切齿要和他算账的模样, 自然更怕了。 他下意识攥住了沈寄云的衣袖,白羽似的眼睫一低, 便沾上了一点清浅迷蒙的水色,他眼瞳盈盈地瞥向沈寄云: “状元郎, 你可要帮帮我。” 沈寄云蓦然和他对上视线, 看这肤白貌美的少年一双猫儿似的碧蓝眼瞳盈盈如水,波光潋滟, 心里便猛地一悸。 好似和这样无辜又可怜的眼神已经对视过千百回,心里酥麻软烂好似被石杵用力捣过的靡红酒糟,浸出一点熏熏欲醉的甜蜜幻觉。 沈寄云知晓这金碧辉煌的奢靡皇宫中藏着多的是叫他这种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糜烂绮艳的事物。 这少年生了一副靡颜腻理的美貌,又可怜地没衣服穿只能躲在树上,沈寄云便先入为主以为是程涧养在深宫里的宠奴。
209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