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见那人垂落的长睫,像被细雨吻湿一般沾着水雾,原本淡红色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殷红。 “热,”他听见郁琰说,“很热。” * 抱着人走出浴室的时候,朝弋才看见他右手指缝里有血溢出来。 他慌忙去掰他的手指,然后从他的手心里抠出了那一枚不规则的玻璃碎片,这块玻璃边缘碎得很锋利,有一部分已经嵌进了他掌心,割破了血肉。 朝弋抓着他的手,又怕看,可又偏要看,好在伤口划得并不深,出血量也不算多。 他一边去拿纸巾给他擦,一边给前台打电话。 前台当他还是刚才打电话来要钥匙那人,听他张口就询问酒店有没有急救箱,心里顿时便紧张起来,生怕是他那位“闹脾气的女朋友”在酒店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便连忙询问道:“是有客人受伤了吗?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帮您叫车送医?” 在得知只是不小心被摔碎的玻璃划伤之后,前台松了口气,随后叫了个男性客房服务生,把医药箱送了上去。 临上楼时,她还特意叮嘱那人稍微注意一下屋内的情况,生怕原本普通的情侣吵架变成情杀。 挂断电话后,朝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然后才伸手去脱郁琰身上那件已经湿透的西装外套。 可那双湿滑又灼烫的手却忽然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他的领口,旋即紧紧地攥住了。 “抱我,”郁琰忽然看着他,低声说,“你抱抱我……” 朝弋心跳一紧,有些错愕地停住动作。 可他紧接着低头,却看见了这人迷乱失神的眼。 不过只是药物带来的情动,他自嘲地想,现在哪怕留在这人面前的人是周禹溪,这个失去理智的婊|子也会不由自主地去引|诱。 这个人无论是清醒着,还是像现在这样,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想到这里,朝弋有些冷漠地扯开了他的手:“别乱碰。” “知道我是谁吗?”他冷笑着问。 底下这人没说话,只知道用那双眼无辜地望着他。 朝弋受不了被他这样注视着,于是干脆把被单扯开了,烦躁地丢在他脸上,把这个人兜头罩住了。 眼不见心不烦。 这次提着急救箱上来的是一位年轻男人,医药箱体积不小,把东西接进去的时候朝弋把门扯开了一大半。 他今晚穿了套纯白色的西装,外套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去了,里面那件薄衬衣袖子被挽到手肘前端,一应都是浅色的白。 服务生看了眼他领口处沾上的鲜红血迹,又扫了眼他露出的那半截小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戒备地向后挪了挪脚步:“请问里边需要帮忙吗先生?” “不需要。” 眼见他就要把门关上了,服务生又连忙硬着头皮说道:“稍等先生,我们酒店现在需要核对一下房客信息,因为您二位入住时只登记了一位先生的身份信息,能请和您同住的那位客人提供一下身份证吗?” 朝弋皱了皱眉:“他人有些不舒服,现在不方便。” “那我方便进去查看一下吗?”服务生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只需要核对一下身份证信息,很快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浑身都湿哒哒的男人忽然动作缓慢地扶着墙走了出来,朝弋听见那细微的脚步声,刚要转头,却被那人一把从身后搂住了腰身。 “好热,”郁琰慢慢蹭到他耳侧,撒娇似的语调,又好像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要去哪?” 那服务生看呆了眼,他没想到这位客人口中“闹脾气的女朋友”是个男人,被打湿的衬衣直开到了胸口处,紧接着那只纤白漂亮的手又慢慢往下…… 不等那服务生再继续往下看,朝弋就“砰”一声把门给甩上了。 朝弋毫不留情地拽开他的手,随即转身把人拦腰抱起,面色阴沉地丢回了床上。 低头一看,现在自己连□□上都沾了这人的血。 特意做好的发型有些乱了,原本齐楚熨帖的衬衣也被揉得发皱,溅落在胸前的血不知是周禹溪的还是郁琰的。 狼狈得简直不像是方才下面那场盛大夜宴的主角。 他顾不上这些,在床边随意坐下,然后打开了酒店提供的医药箱,用镊子夹着药棉给郁琰拭伤口,他下手重,像是故意要让这人长长记性。 看着这人吃痛,朝弋心里就浮起了几分施虐的快意,这样坏的人,就该要让他疼、让他哭。 简单处理之后,朝弋往他手掌心里贴了一块方形敷贴,刚刚好盖住那道伤口:“现在知道疼了?” 他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周禹溪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他喝酒,还弄成这样,不是该吗郁琰?” 郁琰没说话。 “你是不是早就想了?故意来恶心我?”朝弋掐着他那只细瘦的腕,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给折断掉,“你多聪明啊郁琰,你会看不出他心里的企图?” “还是除了我以外,你跟谁都行?” 可这人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听不懂他的愤怒,那个上一刻还和他仿若有着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人忽然就好像消失不见了。 朝弋看着他很辛苦地爬到自己怀里,然后仰起头,有些笨拙地啄吻着他的下唇,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埋怨和痛苦。 朝弋没回应,直到这个人忽然捧住了他的脸,一瞬间就欺得极近,像是还要吻他,可这次他却并没有吻下来,只是半贴着他的唇慢吞吞地说着话。 “我好难受,”像是埋怨的语气,“为什么不抱我?” “我要死了……” 朝弋闭上眼,有些不敢看他:“你自找的,谁让你贱……” 烫热的呼吸碰到他的鼻尖,一点难耐的痒意。 “对不起,”朝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又烫又湿的东西从他喉结上擦了过去,暧昧地含|舔着,逼得他浑身一抖,“你救我吧,好不好?” 这人碎碎地低喃着,口中就剩那几个词,颠倒着来回说,手脚都已经要失力了,人却还是不要命地继续勾着他。 朝弋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割裂的人,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可又偏偏舍不得这虚假的片刻柔情:“要我救你?” 他自嘲地笑:“等清醒后反应过来我是谁,我怕你会恶心死。” “不是要和我撇清关系吗?”朝弋捏住他的脸颊,硬是用那所剩无几的自制力将人推开了,“现在又想要我帮你,凭什么?” 那人单薄的脊背撞上床头靠背,木质的床头板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再一次被推开了,这人显得有些委屈和不解,茫然的眼神中含着几分压抑着的痛苦。 “你好吵。”他说。 “我好难受,”郁琰又重复道,“你不想帮我,那就让那个人进来……” 朝弋知道他说的是刚才拿急救箱上来的那个客房服务生,整个人登时就要炸了,掐住他脸颊的手指兀地收紧,眼里也冒着火:“你就这么贱?是个男的都可以?” “我要是没来,和周禹溪你也会愿意,是吗!” 郁琰被他掐疼了,难受地皱起了眉,被欲|望控制的大脑不允许他思考,这人的恼火和口中的咒骂在他耳中成了莫名其妙的奇怪符号。 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不来吻他、抱他,明明他也很想,却非要这样吵闹地折磨着自己。 “朝弋,”他忽然说,“你爱我吗?” 朝弋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登时就断掉了,那摇摇欲坠的理智差一步就坠入了深渊,他刹不住脚了,因为有无数双手都在把他往那深处拼命地推。 郁琰知道他是谁。 在发现这一点后,朝弋心里林立的高墙轰然倒塌,他拼命搭建起的铜墙铁壁因为这人的一句话,就不堪一击地碎成了满地的渣。 他终于没法再强迫自己背离心里最渴望、最强烈的意愿。他自以为是在惩罚这个人,其实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 幼稚得可笑。 大概是发现这样对这个人有用,郁琰紧接着又重复念起了他的名字:“朝弋……” “朝弋,”低低的喘,“朝弋?” 难耐的攀连、病态的依赖。 “你来爱我吧。” 理智终于完全踩空了,紧接着那一片遮住月的云被人用力剥落地一干二净。 屋内仿佛下起了雨,大雨。 于是那月便被打湿,汗涔涔地泛着堕落的光。 朝弋情不自禁地俯身亲吻着那湿意,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脸。 要被弄碎的人分明不是他,可他却红了眼,仗着这人醒来后就会忘掉,朝弋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掉着眼泪。 “琰琰,”他吻着郁琰那双失神的眼,“你也有一点爱我吧?” “所以那其实是一场意外,”他掰正了他的脸,偏执又委屈地质问,“是吗?” “你没有想杀我……” “是吗!” 郁琰觉得自己就要被捣碎了,这个人不像要救他,反而像是来要他的命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凑上去吻他的鼻尖,轻轻地,笨拙地重复着他刚才话里的音节:“有一点爱……” 朝弋忽然停住了:“爱什么?” 郁琰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灵验的咒语,于是他答:“朝弋。” “爱朝弋。”
第57章 57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 郁琰半梦半醒间听见闹钟响,可身后紧抱着他的那人却睡得死沉,仿佛耳聋了一样。 他人困得动弹不得,可偏偏朝弋设的闹铃声又格外扰人,因此郁琰只好费劲地从这人的桎梏里挣出来,然后撑起身子越过朝弋去拿他的手机。 铃声刚止,就见底下那人忽然睁开了眼,含糊地问:“醒了?” 郁琰没答应,起身的时候他就发觉自己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似的疼,朝弋不轻不重地往他腰身上勾了一把,他就一下脱力摔砸在他身上。 朝弋紧跟着支起脑袋在他脸颊上吻了一吻,语气里残存的亲昵和缱绻尚未退去:“早上帮你和刘助请假了,我也请假了。” 趴在他身上那人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还要设闹钟,只是下意识皱了皱眉,语气不太好:“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他说的是越过他直接联系小刘请假这件事。 这人醒来就仿佛将昨晚的荒唐事全都给忘了,理智回来了,人就又变得冷、变得无情。 朝弋恨极了他这种抵触又戒备的反应,仿佛只要在旁人面前和他多扯上一丁点关系,都会丢他的脸。 于是他泄愤似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反问道:“我自作主张?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去,爬着去么?” 屋内眼下满床满地都是一片狼藉,床单被罩被朝弋昨晚胡乱换过一遍,虽然稍微凌乱了些,但也还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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