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朝文斌慢慢地把目光挪到了郁琰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冷白色的高领内搭,外边套了件粉颜色的衬衫,明度很低,穿在他身上倒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话说起来,朝弋,”朝文斌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只是想和小儿子唠一唠家常,“你什么时候和小郁这么要好了?” “当时那么危险的情况,听说你想都没想,就把郁琰挡在身下了。” 朝弋笑一笑,很自然地接道:“爸是不知道我,我这人从小就是一副热心肠,当时哪里想得到危险两个字,下意识人就过去了。” “再说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那人,“琰哥也不是别人,都是一家人,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他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可能是没挑的,可知子莫若父,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多里年,朝文斌对这个小儿子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但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无缘无故“见义勇为”的人。 不过不管朝弋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次他并没有被伤到要害,这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但他还是稍微提醒了一句:“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很好,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犯险的事还是得经过深思熟虑,爸爸现在就剩下你这一个儿子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是在叹息。 同在桌上朝钰薇听着心里膈应得慌,她也姓朝,身上同样留着朝文斌的血,从小到大,父母都不曾苛待过她,朝冶有的东西她也会有。 她甚至都说不出父母有哪里偏心,小时候朝冶要是惹她生气了,她照揍不误,甚至朝文斌还会对朝冶说:“阿冶,让着点你姐。” 她是这个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她可以开口管朝文斌要钱、要车、要房产,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朝文斌都会尽力满足她,但是朝文斌从来不会把她放在继承人的备选项里。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吃饱了吗彤彤?”朝钰薇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多待,催着女儿赶快从餐椅上下来,“今天上午还有两个兴趣班,别迟到了。” 朝文斌看了她和乐彤一眼:“我让老徐送你们去。” “不用了,”朝钰薇态度冷硬地说,“我自己开车过去。” * 早饭后。 郁琰转身上了楼,似乎要回房去拿什么东西,朝弋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在郁琰踏进房间后,朝弋也紧跟着一道侧身挤了进去,卧室里窗帘半开,拉开的那半边窗户上披着一层半透光的纱帘,导致透进室内的日光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朦胧意味。 “很少见你穿成这样。”他看着郁琰说。 郁琰没心思和他掰扯,只是伸出手,冷冰冰的语气:“把东西还我。” 他一开口,那种因为衬衣色彩托出来的几分柔和感就陡然消失了。 朝弋面上露出几分疑惑神色,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吹风筒吗?昨晚我不是放回去了?” “戒指。”郁琰冷眼睨着他,直白地追问。 今天早上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昨晚睡前褪在床头柜上的那枚婚戒忽然消失不见了,早饭前他把床头柜附近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半片婚戒的影子。 他并不是爱忘事的人,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习惯,戒指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弄丢的。 昨天半夜只有朝弋到过他的房间,除了他,郁琰想不到这个家里还会有第二个人会不问自取地拿走他的东西。 “什么戒指?”意料之中的回答。 郁琰又露出了那种不耐烦的神情:“别装蒜,昨晚只有你来过。” “哥不是也在屋子里吗?”朝弋说,“说不定是哥监守自盗,故意诬陷我呢?” “我有病吗?” 朝弋干脆露出了一副委屈模样:“谁知道?我拿你的戒指干嘛?” “朝、弋。” 朝弋看见他唇角微微向下压,满眼的寒意,显然是极不高兴的样子。 前世他从未在郁琰脸上看见过这般神色,这人总是冰冷得不像话,像一樽没有悲喜的瓷像,因此他几乎是带着几分稀奇似的,饶有趣味地欣赏着郁琰的神情。 像是无瑕白瓷上的裂痕。 “如果你非觉得是我拿的,”朝弋盯着他微微笑,“那就拿出证据来,我不接受这种无凭无据的诬陷,或者……” 他忽然抬起手:“你可以自己来搜,搜出来我就还给你。” 郁琰并没有动。 “笃笃笃”,隔壁的房门忽然被敲响,紧接着传来的是杨姨的声音:“您好,先生要您下去亲自挑选几位随行特卫。” 朝弋并没有立即回应。 杨姨有些疑惑,她记得自己刚刚明明看见朝弋是上楼来了,顿了顿,她又试探性地问了声:“您在屋里吗朝先生?” 朝弋直接打开了门。 杨姨看上去像是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想到他会从郁琰的房间里出来,她记得除了每日例行的清扫和整理,郁琰和朝冶的卧室是从不让别人进的。 就像是对面郁琰的那间书房,郁琰甚至不会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佣者入内清扫。 “麻烦告诉我爸,让他随便挑两个就好了,”朝弋对她笑笑,“我无所谓。” “好,”杨姨往他屋里扫了眼,没看见郁琰的身影,“郁先生是提前去上班了吗?” 她怕这人是私自闯进了郁琰的房间,并没有获得他的允许。 朝弋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闻言稍稍让开一步:“我和琰哥还有些事情要谈,过一会儿再一起去公司。”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郁琰:“是吧哥?” 郁琰冷着脸没发话,杨姨看见他人也在,总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刚没仔细往里边看,还以为您不在呢。小刘那孩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刚还向我问您下来没,那我就先下楼回话了,就不耽误两位先生谈正事了。” 郁琰看向杨阿姨离开的背影,他知道杨姨不是个多嘴的人,但他不想让这个家里的任何人觉得自己和朝弋私下里有过多的接触。 “你可以出去了。”郁琰冷漠地握住门把手。 朝弋:“不找戒指了么?” “不要了。” 朝弋笑起来:“那么珍贵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大哥泉下有知,该多伤心?” 郁琰很重地把门往外一推,可却被朝弋故意用半边身子挡住了。 “别这么凶嘛,我又没有恶意。” 朝弋突然伸手扯住他的内搭领口,然后猛地向下一拉,他看见郁琰的喉结上躺着一排牙印,还红肿着,看起来很疼。 紧接着他的目光往下,轻轻拽出了那条被他贴身带着的细链,可没等他仔细端详过挂在上面的那枚戒指,郁琰便打开了他的手。 “滚出去。” “脾气这么差,”朝弋退出去半步,面上笑意不减,“不过我一向是以德报怨的好人,你弄丢的戒指,我会替你注意一下的。” 不等他说完,房门便“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第13章 13 “朝副您请,”老徐将朝弋领进了位于大楼九层的董事长办公室,然后曲起指节敲了敲门框,“朝董,人带到了。” 这还是朝弋在总部入职后第一次来到这里,办公室的右面是一整块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而朝文斌眼下正背着手站在窗前,静静地俯瞰着底下半个城市中心的光景。 居高临下的视角,总让人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畅意,朝文斌无疑很迷恋这样的感觉。 朝弋刚走到他身后,就听见面前的男人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当初朝阳集团总部的选址,是朝文斌费了好几月的功夫,多次亲自勘察才确定下来的。市中心的地段,什么时候都是寸土寸金。不过那时候的朝阳还在建设阶段,要一下拿出这么大一笔资金是相当困难的。 但朝文斌并不听劝,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将就的道理。 朝弋却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都是林立高楼,有什么意思?” “孩子话,”朝文斌笑了笑,“有意思的从来不是这些高楼,而是站在底下仰望和站在高处俯视的区别。” 说罢他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总部大楼虽然总体上是现代化结合未来科技感的设计,但朝文斌的办公室里却是一派古色古香的装修格调。 发现朝弋似乎在盯着他背后那副字画瞧,朝文斌便随口问了句:“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那副裱字是篆书,朝文斌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这个小儿子能看懂,毕竟朝弋从小偏科严重,语文一直都不太好,是个上了重点大学的“文盲”。 然而朝弋这回却出乎了朝文斌的意料,他准确地念出了那几个字:“上德若谷,大方无隅。[1]” “学过?”朝文斌有些惊讶,“以前你妈妈给你报过书法班吗?” 朝弋笑起来:“没,学校老师教过,认得一些。” 其实并不是“认得一些”,他就认识这八个篆书字体,前世在接管集团之后,他就让人把这幅裱字摘下来烧毁了。 还特意录了视频发给了当时正在住院的朝文斌看,朝文斌并没有回复他,应该是被气得够呛。 “嗯,”朝文斌打开了放在台面上的一份资料,然后朝他一招手,“你过来看看。” “洮海那边打算弄一个旅游开发区,NTA并省政府那边的批复已经下来了,下周一公开招标,你和郁琰这周末一起过去一趟。” 他用的是陈述句,十足的压迫感,显然并没有要征求二人同意的意思。 不过朝弋压根也没想拒绝,无论是这次招标,还是“和郁琰一起”这五个字,对他来说都有十足的诱惑力。 “这次投标不好做,好几家大企业对这个项目都有点意思,不过难做不代表你可以失败,”他说,“集团里的那些股东和高层虽然表面应承着,但私底下有些人对我更换继承人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正因为这个项目不好做,所以你才必须得把它拿下,别让那些人觉得你是一个废物,懂吗?” 朝弋没和他犯倔,单手抄起那份资料:“知道了。” “对了,郁琰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叫虞兴凡,父亲是洮海的副书记,说不定会透点内部消息出来,”朝文斌提醒他,“不过那个人为人老派,钱和人情都未必能打动他,周日晚上安排的那场饭局,你说话要多注意点。” 朝弋“嗯”了一声。 “通知郁琰了吗?”紧接着他又问。 朝文斌把茶杯递给旁边的老徐,老徐很自然的接过去,然后转身去了茶水间。 “刚让老徐给他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接,”朝文斌平铺直叙道,“再过几天不是要过年了?每年这两天他都会回家里看看,反正A市离洮海也不远,等周日下午你们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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