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摞在一起,没有完全碎掉,就像是因灾难死去的人山一样。 “他们是被炸毁的吗?”秦不悔问。 沈羿答:“我觉得也可能是从高处摔下来才成这样的。” 之前的爆破再加上天工阁的地形改变,有傀儡一不小心十足掉进深坑里也极为正常,因为这些傀儡的行为都是被天工阁规定好的,并没有自己的神智。 只是可怜这些被剥下人皮做成傀儡的人,死后也没能保留全尸,只能成为一个个精致漂亮的碎块。 越往里面走越是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味道跟血麒麟有些类似,沈羿身上沉睡已久的蛊虫又因为这一丝相似的味道而变得躁动起来。 这些年,沈羿身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被蛊虫反噬的症状,一开始只是腹部刺痛,现在已经渐渐转变为胸口痛,腿痛。 他与裴擒陌在清鸿峰对决的时候,胸口被对方捅穿,坠下山崖,也是因为受到蛊虫的干扰。 幸而李浮尘挑出了几条出来,否则这些蛊虫带来的痛处恐怕会像泰山一样将他压垮。 裴擒陌马上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适,转头问:“你身上有恙?” 沈羿点点头:“嗯。” 裴擒陌停下脚步,神色变得严肃。 沈羿很想解释,当下的他并不惧怕这种微小的蛊虫反噬,因为血麒麟制作的结晶都被他带在身上,还加以利用,这点淡淡的血麒麟气味,根本不足以他放在眼里。 可下一刻,裴擒陌忽然朝前方重重一推。 这对着前方的空气打出的暴击,将萦绕在他们身边的这些傀儡气味都打散出去——连同那些傀儡的残肢一起。 秦不悔捂着脸道:“这魔头又疯了。” 裴擒陌没有理会旁人的碎语,收回了掌,从容不迫地看向沈羿:“你不必谢我。” “……”沈羿无话可说。 虽面上未曾表达,但心中的某种隔阂似乎随着眼前的障碍一同解除了。 偏在这时,裴擒陌忽然身体一顿。 脚下那一堆余下的傀儡残肢内,一只被压在下面的傀儡手臂紧紧抓住了他的右腿。 沈羿见状呼吸加快,随后发现,那只傀儡的手和身躯,似乎跟旁边的傀儡颜色不大一样。 这只手更像是一具有血肉,有温度的活人。 不,或许这就是活人。 他一脚踢开了压在那手臂上的傀儡残肢,露出了那只会动的手连着的整个身躯。 身躯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几人瞧见,不由得滞住了呼吸。 那张沾满泥尘和血污的脸已经有一半面容被毁,另一半还在极力露出悚然的笑容,双目死死盯过来,口中喃喃:“师…父……上天真是…眷顾着我……”
第77章 秦不悔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顿时瞪圆了眼睛。 “大、大师兄?” 那清晰的半张脸,那诡异的声音……不就是背叛剑庄的大师兄杨修仪吗? 上月离别之际,对方捅了他一剑, 还想彻底了结他的性命,没想到再见面时,对方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快要命送黄泉。 沈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对杨修仪的师徒情分早已断得干净,自然是没有什么重逢的话好说。 杨修仪像是胸口受了伤, 说话有气无力:“本以为我掉下来之后会失了性命……可是, 我竟然倚靠着身上软刺甲的保护, 侥幸活到了现在……师父, 您说, 上天是不是很眷顾我啊……” 话未说完, 裴擒陌忽然抬起脚, 踢飞了他抓上来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秦不悔一跳,正以为这个魔君在犯疯病时, 就看见杨修仪仰面朝天, 露出森然的笑:“此时踢开,已经晚了……” 沈羿余光瞥见从裴擒陌的腿部蔓延上来的触目殷红,顿时瞳孔微凛:“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啪嗒, 几根像是凶兽獠牙般的尖刺从杨修仪的掌心掉落。 “师父还记得吗,我身上穿着软刺甲, 在意识迷离之际,我将软刺甲的毒刺一根根拔下, 一端刺进我的手心, 令我神智清醒,另外一端, 弟子就用来出招和自保……” 他说这话时,还在不停地咳嗽。 沈羿看着对方手中染血的刺,一丝杀意从冰凉的瞳孔中浮现。 他知道,裴擒陌与曾经的自己一样,都中了软刺甲之毒。 当即拔出身后剑刃,逼上对方脖颈:“把解药交出来。” 杨修仪勾唇:“你为了他,用剑指着我?不过令人惋惜的是,这解药从刚刚掉下来之后……就在我的胸口摔成碎片,瓷瓶的碎渣刺进了我的胸口,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话不是在说谎,因为沈羿确实看见,对方的锁骨下方嵌着一些瓷瓶的碎片,与血肉融为一体。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剑锋逼近了一寸:“你的身上就没有其他备用解药么?” 杨修仪微微愣了一瞬,随后笑了:“师父想要,也得做小伏低求我啊。” 说罢,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雪白色的管状器物。 秦不悔见状一怔:“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想看清一些,却在中途被沈羿的手臂拦住:“别动。” 这东西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龙铳。 谁也没想到,之前这个东西被杨修仪留在了剑庄之后,现在又会在此人的手上再次出现。 “这把龙铳跟我留在剑庄的那把不同,这里面可是装着两颗火弹,所以,师父若想要来硬的,就得先挨上这东西的一弹。” 杨修仪说这话时,目光还在直勾勾盯着裴擒陌,并将火药口对准了他。 后者面上倒是镇定:“你拿出龙铳对着我没有任何威胁,我中了你的软刺甲之毒,若没有解药,迟早也得死。” “不错,裴擒陌,你身上的毒素很快就会蔓延全身,无需我动手,你就会毒发身亡。”杨修仪黯淡的眸光下,藏着汹涌的浪潮,说到一半,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现在的你,应该连路都没法走了吧,你看上去比我这个瘸子还要狼狈……咳咳…可笑至极……” 裴擒陌面上并未被这种嘲弄的话语激怒,藏在身后的手掌却不由缩紧了。 这种小动作逃不过沈羿的眼睛,他知道,软刺甲的毒素已经在裴擒陌的体内生根发芽,带来无尽的痛处。 像这种身上中了毒就像是看见蟑螂的跳起来一般性子的人,今日连中两次毒,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崩溃到极点。 对方脸上的镇定,不过是故作给他看的。 “杨修仪,就算你身上没有解药,也一定知道其他解药在哪,你把解药的下落说出来,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可以冲着我一人来。”沈羿淡淡道。 杨修仪拿着龙铳,吹了声口哨:“备用的解药就藏在我的身体里,师父想要,就自废武功,亲自来我身上找罢。” 裴擒陌眯起的双眸闪过一道幽光,三步上前。 而后,一脚踏上他的胸口。 那一瞬间,沾满泥尘的碎瓷片顿时更加深入心肺,杨修仪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裴擒陌,换做是以前的你,早就一脚将我踩死了,可是现在,你就算是踩上我的伤口,我也感觉不到有多痛,看来你的脚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了。” 杨修仪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手指也碰上了龙铳的开关。 同时,他不忘回头看向沈羿:“师父,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沈羿:“只废去武功?以你对我的恨意,应该还有更多的要求等着我。” 杨修仪哈了一声,双目眯起:“师父说的不错,我还想要你斩断自己的手指,让你再也无法拿剑,你肯做吗?” 沈羿隐隐蹙眉。 秦不悔在后面急得满脸通红:“大师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算是你再讨厌师父,也要记得他曾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什么一定要逼迫他到这种绝境呢?” 杨修仪言语透着狠厉:“师父都能与这魔君有肌肤之亲,为何偏偏容不下我,我想待在剑庄,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有错吗!就算我与天工阁勾结又能怎样,我从未想要过害师父,他为何要这样?为何不相信我!” 越说到后面,秦不悔眼中的错愕越发加深,怀疑自己刚刚是产生了幻听。 此时裴擒陌先出了声:“这一点倒不能怪在你师父的头上,若不是当初我易容成沈庄主接手剑庄,他也不会轻易将你赶走。” 杨修仪仅剩的那半张面皮露出惊诧之色。 “你在说什么……” 沈羿也没想到,他们当初灵魂互换的事,被直接改口说成是易容术。 裴擒陌显然是想当初的事揽到自己一人身上,令癫狂的杨修仪陷入混乱。 杨修仪确实上了当。 易容术,他说的是真的?难道当初在剑庄打伤他并将他赶走的人,都不是师父? 若是这魔头口中的话为真,那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剑庄,又在清鸿山上苦苦等着师父回来,都算是什么? 此时,秦不悔联想到了一些事:“师父受伤的那段时日,我一直觉得他的性子有些古怪,像是时而正常时而变了样,原来竟是被你这个魔君易容换了身份?那当时的师父在什么地方,被你带去哪了?” 裴擒陌微微勾唇:“当然是被我打晕了,藏在被子里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对他的说法瞠目结舌——只有像萧睿这样的孩子,最是好骗,他惊讶地长大嘴巴:“怪不得说你和沈羿是敌人,爹地说,藏在被子里会把人闷死的!你竟这样对他!” 杨修仪的眸光也隐隐透出了一层水雾:“是你……竟然是你?!” 他所想象的藏在被子里的画面,自然是最坏的那一种。 原来从一开始,他不仅误会了师父,还不知道师父每日生活在魔君给予的屈辱之中,将自己的满腔仇恨,都一股脑地丢给师父。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 他红着眼眶,喘息了片刻,忽然口中喃喃:“若是你将师父的神智迷惑,为何他后面见了我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是你在说谎,师父是讨厌我的,他是讨厌我的!” 沈羿第一次见到这名大弟子的神态表现得那般无助。 可是无助并不能令他的内心产生一丝怜悯,因为这大弟子与他之间的恩怨早晚都会形成,只是裴擒陌让它到来的更加快了一点。 此时杨修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裴擒陌的身上,他将手中的龙铳举起来,对准沈羿。 秦不悔双目瞪得溜圆:“大师兄!” 杨修仪望着眼前那如水墨般的身影,满眼充斥着绝望,他不知道自己的执着究竟为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似乎已经消失了。 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他一次次背叛师父,差一点毁了师父,想带师父走,却又让对方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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