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杜博士临到致仕被丞相府参一本,很难说穆涵是在给穆庭霜找事,还是单纯看不得杜博士要投奔升云学宫。 但是呢,都不妨碍,穆庭霜中正定品和裴玄是一届,穆涵这是间接也找着裴玄的麻烦,要给人家亲孙子的定品作废,裴越哪里坐视不管?最近穆涵顾不上一个杜博士,这不就给悄悄放脱。 李郁萧眼睛放光:“朕寻思这事儿,总是要想法子透到丞相府才好。” 君臣两个対视,一人眼中黠秀,光芒皎皎,一人心中如慕,其意忽忽,倾身在陛下眼睫上落下一吻。 陛下脸上笑意只有更盛。 穆庭霜抿着嘴角,笑影儿不肯落在实处,只道:“再告诉陛下一件,前次穆涵上清凉台要治臣的通敌之罪,也是外祖提早告与臣知道。” ?还有这件呢!就说么,当时着急忙慌的,原来穆庭霜也是临到事上才知,李郁萧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裴越还行,到时他女婿获罪,就不必牵连裴氏族中便了。” 穆庭霜颔首,李郁萧又说:“姬昌之数偶验,适逢其时,岂得骤赦归国?如今时机已到,这两件不必藏着,这风要立时吹进丞相府才好。”穆庭霜还是颔首,两人又说几句怎样挑拨离间,非常坏坏,李郁萧说太后处已经做得妥当云云不提。 且说圣驾一行抵达龙泉观,一遛的牌楼山门、灵宫殿、玉皇殿一切如故,正殿邱祖殿和再往后头的三清阁和慈航殿、元君殿等等配殿依稀可见,李郁萧下来瞧一眼,一旁黄药子上前请旨:“陛下,不知今日属意哪位真人讲经。” “今日不讲经,”李郁萧忽地忆起什么,“只到灵宫殿上香。” 领着到地方,穆庭霜趁道童们设案点火,问:“还未问过陛下原先所在之地,彼方朝中推崇的是信佛还是信道?” 李郁萧一脸严肃跟他小声嘀咕:“都不信,我们信党和人民。”这样那样普及一番唯物主义大旗,直把穆庭霜说得云里雾里:“马哲?”这项再讲,李郁萧的水平也讲不透,只拉着人往铺设好的殿中晋香。 端端正正三炷香晋完,李郁萧起身,殿中内侍和道童连同外头戍卫的侍卫跟着起来,单等着穆庭霜。 他不知在默默许念什么,李郁萧看一看他跪得笔挺的腰背屁股,心想就你好得利索,喜欢跪,跟道祖他老人家念叨什么呢? 想着也不做催促,只是思绪蔓延,眼风横溢,三两眼就瞟见殿中一角。 那角上摆的两张供人歇脚的胡木条椅,这叫绳床,还有一张小几,小几后面是一幢立幡,绘的流金八卦五行图,幡子后面是如遮如淹的帷幔。 啊,这片帷幔。 是哪一年和穆庭霜钻过一回? 李郁萧招黄药子上前,悄声几句,黄药子领命下去吩咐。 少顷,穆庭霜祷毕,两名天衣道士上去点经幡,穆庭霜趁着他们忙碌又低声问:“还未请教,陛下在那处做什么营生?” “国家艺术工作从业者,”煌煌天师殿,君臣两个旁若无人说小话,“我学的是国粹。” 说道说道,穆庭霜恍悟:“莫不是窠子里唱的小曲儿?” 李郁萧瞪眼睛:“说了是国粹!” 可惜说也没用,穆庭霜满眼怜惜:“臣听陛下学识谈吐,再如何幼时也该进过学,却落到卖唱为生,想必家道中落——” “咳咳!”李郁萧老大不愿意,“怎么说话呢,我们团那老受人尊敬了,艺术,懂么,这是艺术。再说什么叫进过学,我们那大家都要考大学,人人都能念书,打量跟你们似的呢。” 大学,穆庭霜听的是《小戴礼记》,何其晦涩深奥,一脸感慨:“人人都能读到《小戴礼记》?实在令人艳羡,”又不无欣慕地道,“怪不得陛下有心怀天下的治学之心。” 啊这个嘛,先不说,只先说,李郁萧面上红一红,别的都不怵,就怕穆庭霜张着他那眉毛那眼睛那么样儿瞅人,手上扯得穆庭霜袖口一缕雪白的边儿,是越发松不开。 好一会子总算祭完,黄总管手一挥,一应道童内侍连同羽林卫都退出去,殿门轻轻一响,咯吱声响地合上。 穆庭霜一脸好笑:“陛下这是怎的?” 陛下不理,扭头迳到殿中一角,几下挥开幔子藏进去,穆庭霜也是惯着胡来,追进去寻,却好歹方掀开一层帷幔就被堵着,李郁萧骄仰一张面孔一味偎他怀里:“你记不记得这处?” 只张开双臂接着,穆庭霜笑道:“怎么不记得,陛下要做得施恩,要来尝素斋,偏偏咽不下去,还要臣带的角黍压馋虫。” 边边角角要你说,不说一嘴要紧的,李郁萧贴他身上,咬牙切齿:“你那时就会躲,动不动就往地上跪,就说‘臣有罪’,你爹伙同上一任少府卿掏朕的钱袋子,你还推开朕,当时朕真是气死了。” 穆庭霜轻声道:“不许说这个字。” 拥得密不透风,殿中烟气袅袅,似有若无绕着撩,外头一遛的随侍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唯余两人交叠的鼻息,穆庭霜又道:“要不,陛下如何撒撒气?” 陛下说:“早就不气,跟你那么生气,我早就人都气没了,”一手搂过颈子,“现在没有气,只有火,你给爷撒火。” 一个字一个字滚过喉头,从牙根舌尖上碾递出去,李郁萧恶狠狠:“你推开我?让你推开我,当日怎么逃的,今日怎么给我滚回来。” “臣,”穆庭霜定定望他眼中赤焰,那焰火,比方才车中一抹灵秀时还要动人心魄,“遵旨。” 四周帷幔围遮,两人口舌绞缠,又急又慌,似乎又回到从前要做戏、要躲藏的时候,明知殿外有黄药子守着,等闲绝不会放进来一个喘气的活物,偏偏一撮子被人撞破的兴奋要不得,点在两人心尖上。 李郁萧只觉得眼前都是白,穆庭霜的朝服是白的,一天一地的帷幔是白的,烛火烟气也是白熏熏的,又白又空,没发觉直往穆庭霜累垂敖曹的那话上摆腰。他的腰既柔且劲,穆庭霜不再耐捱,道一声臣僭越扯开一把纁色的朝裳,搊起他折叠腿跨在两边胳膊,抱上一旁绳椅。 问他:“岑田己配的开香露陛下搁在哪儿。”陛下手将捉来伸到袖中取。 忙一阵穆庭霜嘴上轻的,又道:“直身别动,看伤着你。”一壁温情款款,实际一点没留情,在上只没棱露脑十二分的放烈。又要躬着又要忍着,又要防外头人听见端倪,李郁萧简直要死,扒拉开穆庭霜一只袖子,张嘴咬他肩上,也是没留力,穆庭霜停一刻喘气,却道: “好,最好见血,我也长个记性,陛下……” 钻得深异处,肩上愈发咬得重咬得痛,穆庭霜只觉畅快:“臣立誓,往后再不推开陛下。”陛下顾不得他立什么誓,紧傍着厮倂一刻,只是忍耐,他又笑,“陛下还要去护国寺么?” 吹着气儿的:“再来一遭?” !可还行,在道祖跟前胡闹完再去佛祖跟前闹?陛下张嘴想训斥,没想底那嘴儿先听声,臊水唧唧响成一片,撒将又出不去,陛下昂头涨脸,颈上筋条绷得死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 陛下领着新鲜出炉的太平侯在道祖跟前放浪形骸没个忌讳,却说大多数人还是心怀忌讳。 也不说忌讳,也不说笃信与否,寻常人往个把佛殿、道观里一站,不信也信三分,总要存些敬畏。 裴夫人就是这样的寻常人。 她进宫来拜见太后,主要是得她好夫君的命令,要她多进来走动探风声,毕竟据闻许多侯府的人手都被清除出宫,如今宫中消息闭塞。 只是今日说定的进来,太后却遣师太在宫门拦她,说是今日太后要去修慈寺礼佛,请她陪着,叫她先过去等候凤驾。 候就候吧,不妨事,可是,裴夫人在经房坐一刻,眼风不经意往外一扫,却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领着宫人往正殿行去,是…… 深居简出的罗美人和皇长子。 说不清为什么,裴夫人瞧着庭中行过的那小娃娃,他的侧脸和背影,怎……莫名熟稔? 脑中一错脚下一抬,裴夫人竟鬼使神差跟上,此时罗娘娘一行已经进殿拜佛,奇怪,宫人内侍都没带,裴夫人刚想进去招呼,冷不防听得殿中佛前一言,当即僵在当场。
第146章 卿要承翼,与我为仇 又是一日裴夫人奉懿旨进宫。 这日没烧香拜佛, 太后在宫中观戏苑看一回角抵百戏,好几家内眷陪着,宫中漪兰殿罗美人、弗忧县主等也在, 既裴夫人进来,穆庈雪暂搁下女史的职,做回她的宣义侯府娘子, 陪在裴夫人下首。 中间儿太后去更衣, 座中女眷各自整妆、闲聊者,不提, 单表今日演排的恰是一话“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 裴夫人拉过穆庈雪, 穆庈雪正要去罗笙席上说话,老大不情愿,裴夫人低声道:“你交游且睁开眼,都是甚么人, 没得沾染一身狐媚气,跟这戏里蜘蛛炼的精也似。” 穆庈雪大为惊讶,又有些不屑:“母亲,罗姐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那样的人?”裴夫人原本礼仪学得足, 等闲哪里背后这样议论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会子忍耐不得, “她哄得陛下阖宫里只封她一个,还不狐媚?” 穆庈雪秀眉微蹙:“罗姐姐连陛下面都少见, 哪有哄不哄的。” 原来穆庈雪在宫中, 太后虽然宽待她,但是俩人旧怨一大堆也说不到一处, 掖庭宫住着的姐妹们又都放出去,久住竟然和罗笙走得近。罗笙性子安静,和她处得来,尤其有一回她忍不住说一嘴父亲待她如何苛责,罗笙听了默默无言,待她更加细致,平日针指手巾鞋佩总也不少她一份儿,人心哪不是肉长,听见母亲平白说这句她少不得要辩解。 她母亲却忽然一脸沉思:“罗氏不待见陛下?” 怪没耐烦,穆庈雪道:“母亲打听这些做什么?还存着叫我进宫的心思呢?” 母女俩说到这项只有互相瞪眼,裴夫人往周遭看一看,轻声呵斥你这孩子,谁不还是为着你的前程,穆庈雪眼睛冷冷的:“如今陛下和父亲僵成这样,二兄又封太平侯,母亲还不歇下心思?” 非教我跳火坑? 座中都是人,近旁席上的夫人小娘已经把目光悄悄投着,裴夫人扭过脸不再言语。 面上没言语,挡不住内心惊涛骇浪。 少顷,戏罢散场,裴夫人拦住罗笙身边的女史,笑模笑样打听几句娘娘和皇长子喜好,说是要备礼。三两句打听下来,与告礼分别,裴夫人脸上再挂不住,惨惨的白成一片。 雪娘没有胡说,罗氏和陛下至多算相敬如宾,陛下从不往漪兰殿过夜,罗氏也从不抱怨,裴夫人扶着侍女的手往宫外走,心知罗氏这是无心,无心圣宠,无心陛下。 罗氏,罗笙,听闻出身幽州柳城的这个罗美人,无意陛下,生得儿子与广霖幼时那般相像,罗氏本人在佛前祝祷,口口声声也说祈愿北境将士平安。北境,哪位将士?裴夫人止不住地心惊肉跳,心头生出一个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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