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充满了坚定:“便是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只要能护他一世周全,便是神佛也断不会手下留情!” 他畅想着时穗在江阳带孩子时手忙脚乱的模样,陷入幸福洋溢中,苦涩不能自已。 “你的身子还好吗?卢大夫给你开的药别总是偷偷倒掉,都一把年纪了,别让我操心了。” “生孩子的时候一定很疼,是不是一边疼一边又在骂我?呵呵……我知道,你一定又在骂我了。” “?” 草丛中有一个东西在日光下有些反光,刺目的明亮让李蘅璋有些晃神。 他鬼使神差的把酒坛子放在一旁,跪下地上,扒开草丛,推开泥土。 那是一枚雕刻了半只白茸莲蕤的铂金戒指,与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正好是一对。 他恍惚了,痛惜了,双眼涣散的不敢相信。 莫名其妙的冲动促使他把旁边的泥土扒开,一只被泥土掩埋着的白茸莲蕤玉坠沉睡在其中。 或许是在那里躺的太久,流苏穗子早已经被泥土腐蚀的不见原来的颜色,稍微碰触,都已经散落的无法拾掇。 他把玉坠捧在手里,走到水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把玉坠和戒指上的泥土洗净。 茫然若失的看着平静的水面。 穗穗,为何你要将他们放在此处?在你心中真的对我做的事情如此不齿,竟生出这般恨意吗? 他神情恍惚的策马而出,在长安的东市任由马儿胡乱的走。 或许是心中绵延交织的思念,不知不觉走到了升平坊。 他牵着马迎着日头,看着他们以前的家门口,屋檐下挂了一对白茸莲蕤的无骨唐灯,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和乐融融,驻足不前。 登基那日时穗送了他好些唐灯,此后,每到重大节日,长安的百姓总是要放唐灯送水灯,作送祟祈福之意。就连在房前挂着唐灯也成了习俗。 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几年前,时穗和他在这个院子里或者平平淡淡的小日子,那样温馨,那样细水流长。 “娘,你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再不走曲江池都没好位置了!” “好啦好啦,就你啰嗦,你爹呢?” “还问呢,都等着你了。” 熟悉的声音把李蘅璋怵在原地,仿佛幻听。 院门打开了,高峙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提着东西,与尔茶玩笑的走出来。 ………………… 高峙打发了两个孩子,又招呼人跟上,自己和尔茶留在院子里。 李蘅璋多年后再次踏进这个院子,院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和隔壁元士先的院子打通了,看起来宽阔了许多。 他走到白杨树下,伸手抚摸在粗糙的树干上,背对着他们俩,毫无波澜的问:“他,还好吗?” 尔茶已过半百,保养得颇好也没什么白头发,看起来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淡笑着:“少爷很好。” “他在哪儿?” 尔茶顿了顿,双手放那在身前,紧张的手足无措:“江,江阳。” “你应该和安然在他身旁伺候,何时回来的?” “少爷怜惜奴婢和高峙,便不让奴婢跟着。” 听着尔茶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李蘅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扫视,一言不发。 高峙连忙说:“只因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下便也没有提这事!今日寒食休沐……” 李蘅璋不悦的打断,冷言冷语:“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把高峙和尔茶吓得当即跪下,不敢言语。 他长身玉立,在白杨的树荫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握拳藏在身后,一手摊开。 “我今日去陪小艾,在她的坟前发现了这两件物什。” 尔茶稍微抬起眸子,白茸莲蕤玉坠和铂金戒指正躺在李蘅璋的手心里,嘲笑她的谎言,顿时大惊失色。 李蘅璋摇头,后退半步,满脸的伤痛,薄愠怒道:“还不从实说来!” 尔茶整理了心情,叩了三个头,起身从屋里抱着一个木匣子,跪在他的跟前,双手捧着。 “少爷说,您心思如尘,此事断然不可能瞒着您一辈子。又说如果您能一直相信他会回来,等您万年去了,再将此物放在您的陵寝之中。” 李蘅璋微微张口,指腹在木匣子上的白茸莲蕤式样上描摹。 尔茶不敢抬头,继续说:“若是,若是您哪天如梦初醒发现了什么端倪,便把此物交给您。” 李蘅璋颤抖着手,宛如帕金森病人一般,艰难的打开匣子。桔黄的信封埋在里面,终于在黑暗中重现光明。 信封上只有‘平安’二字。 李蘅璋认得的,那是时穗的字迹。 他心乱如麻,酸涩和恐惧哽咽在心口,让他声音嘶哑干涸。 “他,是不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无法让自己接受那个字! 他可以接受他的恨、他的远离、他的不理会,唯独,不能接受那个字! 尔茶并没有给足他一点希望。 她低着头,双手紧扣在身前,肩膀有些发抖,强忍着眼泪,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 “他是锦元五年七月初十夜里去的。” 李蘅璋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模糊的看着信封,从匣子里拿出来。 他不敢拆开,抬起眼眸,眼眶通红的看着瓜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玄武门那晚他被李无膺在自尽前下了毒,必得李无膺的鲜血做药引才能解。他不想您知道,所以……” 尔茶抽抽搭搭的看着地上,继续说:“他嘱咐奴婢为您送上登基礼物,他说他要和您在同一片天空下赏花观灯,他要亲眼见证您登基为帝!” “他本来身子已经枯竭,是安然一夜白头强行为他续命,才勉强撑到了登基大典结束。” “奴婢回来的时候他是面带笑容,在安然的怀里去的。安然终其一生只把‘忠’字刻在骨血中,殉主自尽。” “奴婢感其忠诚,将他葬在少爷旁边,让他能生生世世守着少爷。就算,就算到了下面,也不至于让,让少爷被人欺负了去……” 她说着,早已经哽咽的呼吸困难,抽动的肩膀,不住的擦拭着流不完的眼泪。 “他让你把他葬在小艾旁边对吗?” “嗯。” 尔茶泪眼迷离的点头:“他说您心里念着小公主,一定会时常去陪她。这样,他就能悄悄看着您,就像在江阳躲在窗户后一样,悄悄地看着您。” 李蘅璋潸然泪下,惨笑的有些怨怼道:“所以你才让我有空多去陪陪小艾,你这个……” 他浑身充斥着冷冽,宛如置身在冰窖中,脑海中已经无法转动,疼痛的无法呼吸。 多年前时穗从雷劈中逃生后的一番剖心恍如隔世。 ‘当时房子塌下来,命悬一线的时候我想的是,要死也要再见你一面!’ ‘惊魂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算明天我就要去死,我也要自私的霸占你到最后一刻!’ ‘至于我死了你要死要活我可不想管!’ 回忆便是无孔不入的鸩毒,把李蘅璋摧毁的遍体鳞伤。 ‘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让我陪着你。不是说好就算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都要陪在我身边吗?’ 落寞的,双眼无神的走出院子,咧开嘴凄凉的笑着,行尸走肉般。 “骗子……”
第105章 书信 = 我的先生: 见字如晤,声息可辨! 那碗酥酪带着回忆的苦涩,带着陈艾的清香,把我带回了那个江湖救急的夜晚。不得不说,我的先生不仅长相俊美身材魁梧运筹帷幄,连房中术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是如此有幸才能拥有这样的先生。 你这有话不直说的性子真是不好,大约是你的狗屁爹娘偏心才让我的先生从小就受了委屈。 我是如此有幸才能和我的先生一起把纸鸢绽放在苍穹。 你总是喜欢躺在白杨树下静静地看书,悄悄地抬起眼眸偷看在菜畦里变成一个花猫的我。 哈哈……那些事我都知道! 我以为我可以在虐文里和你白首,我以为我们一起努力的挣脱了剧情的设定,在冬至幸存下来了。 在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在告诉我就要完美结局时,狗日的李无膺给我下毒了。 就在玄武门,当着你的面,放开我的那一瞬间! 好啦,你一定又在揽责任自责对不对? 这次我不拦着! 对,就是你!为什么你没有注意到? 那晚我好怕,好怕好怕,怕的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我中毒了,而是,我杀了人,人生中第一次杀了人。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不是安然,是我! 我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冰冷坚硬的匕首捅进她的胸腔,温热滚烫的鲜血一股脑儿的喷洒出来,溅了我一身。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她不可置信,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怒目圆瞪的要把我撕得粉碎。 呵呵! 幸好我要死了,再也不用怕了。 那天我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不认为你是错的。 生命的奇妙在于不顺从,你本非凡品,自当卓尔不群。世间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道里,唯独政治权利从来都不配拥有正色。 它是间色,是藏在犄角旮旯的灰色,灰蒙蒙的晦暗不明,让人摸不到看不透。 它永远是复杂而多面的。 玄武门之变,已经算是为数不多见血最少又丝毫没有扰民的政变。 他们是无辜的,却又是不得不献身的。我又何尝不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呢?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把所谓的真相带到了地下,她也不能例外! 我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对任何人品头论足,所以别再对我的口不择言自责。 李无膺的药真的太厉害了,我好痛,浑身浑身都好痛,连宝宝都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在天地间化为乌有。 我疼的根本没办法睡觉,我也丝毫不想闭上眼睛,我怕我闭上眼就看不到你登基的烟火。 我不断不断的想起我们的过去。 初到这里时,我总想着逃跑,昧着心把你推给别人,一个人躲在家里哭的死去活来。 我只知道生命的可贵,我想活下去,即便是在梦里,我不想就这么死去。 江阳时,我知道你是秦王,依旧想跑,是我知道了爱情的价值。或许我忘了过去,可是铭刻在内心深处的眷念依旧不允许我看着你陷入险境。 到最后,我选择了和陆九娘一样的道路,你一定在骂我自私吧? 起初我想要和你同生共死,即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想要在你的怀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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