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禹诺彻底哭笑不得,亦无话可说。 银发嘉宾再次嬉皮笑脸,气氛缓和,但主持却静若石雕,没有下一步行动。 场内外同样寂静,副监制在外狂打提示,可科罗两手死死相握,僵硬的身体无法驱动其他动作。 在那太过深邃的眼眸直视下,他仿佛趴伏在深渊洞口,以此窥见地狱光景。 充斥哀嚎狞笑,遍布残虐烈火,冰蓝色的死亡气息侵蚀理智,传递的信号令他几欲弹跳而起。 他被警告了,若胆敢再越雷池一步,无论有意无意这男人都会报复他至世界尽头,宛如程序操纵的杀戮机器,唯有饮尽猎物之血,追剿方才止歇。 主持用发麻的脸挤出微笑,以此挥别惊骇,他不知道别人如何评判‘路加·金’,但他心中已有定论。 而因为这一定论,他放弃原本准备的提问,改为吃穿喜好、生活近况之类更日常的保守话题。 场下是与他合作至今的团队,熟悉他的作风,察觉他的异样虽感意外但无人质疑阻拦,只是窃窃私语,猜测他的用意。 “我们这位科罗老板是想提前退休了吗?”副监制感叹,飞速浏览着直播时的各方动向汇报。 目前节目仅在一个固定频道播出,在线收看人数起起落落,现在已从六百万人下滑到三百万左右。不低,但是远远没达到预期。 “这次的策划可是排除万难才从高层那争取来的,唉。” “坦白的说,白费袭击事件的热度了。根本没有话题度。” 种种议论声渐多,访谈亦迎来尾声,科罗一一与嘉宾握手,起身准备致谢。 可在这时,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走进演播厅侧门。 他帽檐压低遮住大半面容,手中那束鲜红玫瑰却是惹人注目。遭到其他职工阻拦后他左右观望数秒,示意访谈桌位。 “花是上面一位先生预定的。指定要我在准点送到。” 男人看着屏幕时间,语气愈发焦灼。 “拜托了,超时的话我得被罚了。” 玫瑰,卡片,还有夹在花朵间的小小银白礼物盒,这些引人浮想联翩的因素叠加,顺利与刚才的婚讯连接。 “肯定是凌禹诺先生或者金先生的。”副监制不禁开玩笑道,“看来情侣说的低调不可信啊。” 语毕他摆摆手示意放人上去,盘算着‘集团总裁当场求婚’或许是个好突破口,能赚回今晚未达到收视预期。 二号的正面镜头,清晰映照着送花人的背影,主持接花时的讶异表情,还有两位嘉宾互看一眼后不约而同显露疑惑。 科罗的第一判断和副监制一样,立即对俩嘉宾调侃。 “还好我有两年的司仪工作经历和三次表白被拒的经验。凌先生,请吧,相信您一定比我顺利。” 主持笑容可掬,真诚祝福,凌禹诺迟疑着缓缓起身。 经年累月应对暗杀袭击,他几乎是在两下心跳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伸手。 此举并非为了接花,而是厉声一喝,迅速打翻花束。 “快扔掉!全都躲开——” 喊声震天,却响不过精密炸|弹的崩裂,霎那间厅中满是扑倒捂耳的人们,狼狈又惊惶。 声波四散开来,残存的回音持续震荡空间,等了数十几秒才勉强平息。 反应快的人已爬出掩体后,胆战心惊地观望。 “刚才发生了什么?” “爆炸?那声音是爆炸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科罗钻出沙发椅后,声调忽然呆板,他两眼放空,仅有的聚焦点是半米外两手相对,掌心冒烟的路加·金。 在路加身后,毫发无损的凌禹诺探出头。 他紧盯那双扼制爆炸的手,使嘴唇发青,呼吸乱得像哮喘患者,好几次他都想碰一碰对方却都惶恐缩回。 据他初步判断,这枚炸弹不属于市面和军队上流通的类型。 它小得不可思议,材质无法被仪器检出,其威力好比压缩到底弹簧,积压至了极点。 刚才是已经发生爆炸,还是爆炸前一秒机体被强行破坏,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想加害于他,不惜让整个演播厅,乃至整片楼区的人丧命。 若没‘超人’出手,现在只怕是陈尸一地。 可谁都没有他清楚,‘超人’不是无坚不摧的。 ——他现在,是一颗炸弹,一触即发 脑海响起默文·兰登那冷静得堪称无情的声音,随之袭来的是十五年在舜辉诀别的回忆。 “你……没事?” 凌禹诺没寄希望于试问,再跨半步去看对方正脸。 湖蓝眼珠像会移动的宝石,往左一偏与他相对。 透过那澄澈底色,他仿佛能借此看清满脸担忧的自己。 “鼻子,碎片。” 对方面无表情吐出两个词,他这才发觉自己鼻尖上的血点。大概是他距离太近波及到了,说不准还有别的地方遭殃。 但他没有余力再去想自己,着急忙慌站到人正对面。 “我没事,让我先看看你的手。” 黑烟上浮消散,碎屑下坠落地,这双指腹发白的手总算在他面前分离摊平。 他捧着细细检视,小心按压关节,确认无恙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真是难以置信。 承受了能轰飞整栋楼的威力,结果只像在球场上接住一颗大力扣球,掌心微微泛红而已。 观察凌禹诺的表情,等他脸色放缓,路加一把推开人,语气尖酸得不行。 “哦哟,哦哟,出发前夏妹还说我整天惹祸,明明你才是灾星吧,标准的家庭剧主角,三天两头就要被人害被人绑架。拜托你平时多锻炼一点吧!” 凌禹诺哑然,片刻后无奈道:“这可不是锻炼能解决的问题啊。” “那是你没找对教练。” 路加拍拍胸脯,一脸正色双手比着二。 “找我,教了保会,终生陪练,售后期限为永久。只限零花钱加倍。” 凌禹诺失笑点头,笑得却有点牵强,话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被推回沙发椅中。 更准确的说,他是被一屁股顶过去的。 “看好了小甜心,清理门户,追债复仇的正确方法。” 自信抛出飞吻与媚眼,路加再回头翻脸如翻书。 他瞪着才站稳的副监制,满脸凶狠与狡诈。 “刚刚你放进来的那垃圾,往哪边走的。” 正值壮年的副监制腿一软,险些滑跪在地。 “我、我不知——” “不知道吗?还是被吓忘了。” 像天空抹去乌云,太阳跃出云层,路加又笑得露出大白牙,他友善地搭上副监制肩膀。 “我听谁说过,脑子其实是比人更聪明的,有些事即使你忘记了,你痴呆了,甚至你变性了,它还帮你的账记得清清楚楚呢。就是要一点外力帮忙想起来啦。” 直面这灿烂笑靥,副策却如身处冰窟,心里透凉。 “外、外力?”他脸发白语无伦次。 “是哦,我正——好有一种办法,专门解决这种问题。”说话间路加凑近,右拳举起。 怀揣一丝侥幸心里,副策划哆嗦着问。 “呃、是催眠吗?” “不不不,是魔法锤。‘还我记忆’魔法锤,快的话一下就好,最多的话差不多八十下吧。” 娃娃脸的男人分明长相纯良,微笑解释时挥舞拳头,带起簌簌劲风胁迫感十足。 副策划更难以置信了。 这不就是要严刑逼供吗! 而且为什么要拷问他? 可怜的策划不知是该反驳还是先求饶,所幸旁边的同事出声,救下他一命。 “那边!我看到那男的往那边跑了、紧急通道的方向!” 话音刚落,副策划双目如被针刺,不得不闭上眼。 面前仿佛有飓风经过,风流似一把把尖刀刮得他伤痕累累。 晕头转向中他还听见凌禹诺在座位上大喊。 “喂、你别杀了他别扒他衣服倒吊拍裸|照!等警察和治安队来知道吗!” 甬道再次传来奔跑声,一抹银色飞快冒出又撤离,甩下一声抱怨。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的玉米棒,你给我刷好牙洗好澡等着……” 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惊全场的徒手捏弹,副监制小小的脑子像故障屏幕塞满了混乱的声画,而他仅存的理智只支撑他做出最后一件事——派出追踪式摄像头,跟上那冲出演播厅的银发男子。 新颖仪器时速与飞车持平,但总会落后那道银白身影几分。 跟他走过的每一街区,每一条路,画面都如高速旋转的胶卷,浮光掠影,飞闪而逝。 屋顶,车流,浮空广告牌,一切物体都成了他脚下的栏架踏板,而他的终点即是今日猎杀的目标——暗杀者的航车。 扁形航车通体漆黑,低调且隐蔽,它隐入繁忙的交通中枢,跨越半个城市渐渐远离主路车流。 行驶由车内系统操控,唯一的乘客已换掉伪装,穿上不起眼的常服。 了结一桩事,男人长吁口气。 他习惯打开车内屏幕,准备收看这场袭击的最新报道,也是他的战绩。 “不要求杀多少人,也没准确目标,要是天天都有这简单活我可真是要谢天谢地。”他喃喃自语,嗤笑这次任务易如反掌,完全是让他来度假的。 惬意假日配酒正好,男人也确实取出了一瓶珍藏好酒准备犒劳自己。 “提醒。使用者,后方两千米有不明高速运动物体靠近,是否读取解析。” 智能系统忽然发出提示,男人一顿,下意识转头。 “一级警告,安全距离在持续缩短。开始启用避险模式。” 冷不防全力提速,男人因惯性撞上后座。 “该死的、什么烂车!” 正低声咒骂,他的声音被刺耳警报压过。 “警告,一千五百米。” “警告,一千二百米。” “警告,六百米。请确认是否启用防御模式……” 时间仿佛也在加速,某种感觉直袭而来,并在倒数至‘零’的那刻达到顶峰。 全速前进的航车一头高高翘起,凭着引擎作力腾空翻转。 霎那间,车像只被风掀翻的纸盒子,飞旋几周落地翻滚,震得车里的人眼冒金星,胃中泛酸。 无限濒死的绝望抽空力气,当他度过短暂昏厥,看见凹陷破烂的车窗,门外狞笑的死神,还有银色发丝下泛着红光的双眸,他仅剩一个念头。 他绝对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这里,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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