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堂比他想象中的新潮且拥挤,俨然座饭馆大厅,他挨着墙好不容易摸到五年段边角,肩膀双双被人搭住。 左一个董梓玥,右一个许丛飞,两人皆是神情凝重,目光包含深深谴责。 “你跑哪去了?!刚刚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可老师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吓死了好吗!” 董梓玥有意压制音量问他,许丛飞并未多言,但郑重点头两次表示赞同。 “迷路了而已。”扯谎多了,陆景玉竟能面不改色现场编造说辞,“我中途蹲下系鞋带,可能被树枝挡住了所以老师没看见吧,幸好后来遇到山上的工作人员。” 董梓玥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怀疑,碍于附近人杂眼多,嘀咕几句装作信了。 这事看似风平浪静终了。仿佛除了导游渔婆,还有董梓玥与许丛飞,无人知晓他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而遗憾错过午饭,陆景玉只能饿着肚子窝在角落,默默听许丛飞开始他的‘新闻发布会’。 “我刚刚听到刘老师他们讨论,寺里好像临时来了贵客,所有僧人和住持都要去迎接,所以活动不得不暂停延后,连电台都不让拍摄。我们可能要等明天了。” “明天?”董梓玥不悦道,“那这是要我们住山上吗?” 许丛飞遗憾摇头,“教导主任刚才跟那个管理员过去了,好像要谈这事怎么处理。” 话锋一转,他又期待道。 “但那位贵客好像主动要求承担所有费用哎。秦老师最先这么说的。” 身处寺院深处,鼻前萦绕若有若无的清幽檀香,陆景玉思绪飘飞到外太空,却不由自主捻起两指,坐姿笔挺。 他果然还对黄鼬一事耿耿于怀。 进入寺庙后,他对师傅的感知迅速下降。他以意念呼唤多次都不见好转。 黄鼬离去前所说的‘舍身相助’,好似在他心间埋下颗未知期限的定时炸|弹,计时的滴答声触及敏感的神经,使人坐立不安。 捏着金铃反复抚摸,他食指停在一处后惊慌站起。 翻过手腕,他真在圆润铃铛上找见墨色小点。 匆忙拿袖边擦拭无果,他转身冲至屋外水池,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污渍。斑点芝麻般大,却怎么都去不掉,凑近细看许久才能发现周围延伸出去的纹路。 但这绝非生锈那么简单。 “师傅,你听得到吗?” “你还在的吧?!” 陆景玉对着铃铛,不顾其他呼唤起来。 数天前才走神想着对方若是消失他该怎么办,哪知他尚未得出任何一个答案,厄运又找上他了。 “不会的,不会消失的······” 第一声撞钟打断陆景玉神经兮兮的自语,察觉动静,他立即蹲下躲在山茶花后,于叶间缝隙窥探着那列缓步行来的僧人。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皆是合掌低头,嘴唇翕动念诵佛经,而在最前方引领队伍的,却非长须飘飘的老住持。 素色青衫黄油纸伞,那笑意儒雅恬静的男子单手捧只木盒置于伞下,步伐轻盈穿过大路,登上大雄宝殿的石阶。 错不了,绝对是那来历神秘的古董店老板。 目光灼灼盯前方背影,陆景玉强忍上前当面拉人对峙的冲动,暗自酝酿着‘单打独斗’的计划。 只有那人能帮他,帮他的师傅。陆景玉不知缘由如此坚信着。
第177章 ???? 阳江小学的队伍, 果然不出意外留宿在安沁寺内。 小楼住所分给七十三人绰绰有余,更何况小孩居多,特地安排在一间里挤着,方便互相照料。只可惜男生女生分楼住, 董梓玥失去盘问陆景玉的机会。 山中稀缺娱乐项目, 又被叮嘱不可乱跑, 陆景玉所在房内的几名男生干脆应景,分享起鬼故事。 擅长该话题的许丛飞在生人前变得拘束寡言, 他挨着陆景玉,和对方一样沉默, 听他们绘声绘色谈得起劲。 “你们真不知道?”其中一人难以置信道,“婆婆山啊, 以前这山我妈他们都叫婆婆山。好像是因为······有个鬼婆专门抓上山的小孩吃,我妈说她以前的玩伴就没掉好几个了后来山上还找到过死人骨头。” “是不是两年前的那个!炸|山炸出来的棺材。” “我听说那天鬼婆也出现了, 连下三天大雨, 棺材被淹, 东西都被山洪冲走了。” 提及专门哄小孩听话的鬼婆传说, 记忆总有各种偏差, 唯独几个特点巧妙重合。 瘸腿的鬼婆, 无论在哪条崎岖难走的山路都来去自如,轻松抓住迷路的小孩。每逢雨天前后, 她就会穿上紫衣在山林徘徊。 若看到她, 必须立马低头不动, 不回应任何声音。直到雨停。 心不在焉听到这, 陆景玉面露诧异。 他遇到的古怪老妇人, 竟莫名能跟传说中的鬼婆对上号。他不禁打岔道。 “那个鬼婆,是叫渔婆吗?” 最初说鬼婆传闻的男孩摇头, 但一边却有人恍然补充道。 “渔婆啊,你是说山里住着的那个吗?她是隔壁小村子过来的老尼姑啊,但这里有点问题,疯疯癫癫的。我奶奶在家里常念叨她。说她没结婚又没小孩,脑子不灵光死都不肯下山,作孽作孽什么的。” 回想起渔婆正常健朗的模样,陆景玉没信同学二次转述的‘谣言’。不过,他确有在意的地方。 “你觉得有问题吗?”许丛飞凑来好奇的问他。 陆景玉点头,却很快又摇头叹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这样过得很孤独。但我不了解她,如果这是她自己选的生活,我也不能妄自评判。” 过分严肃成熟的作风惊呆了许丛飞,半天接不上话,只得作罢。 时间已过晚上八点,夜谈会在巡房老师到来后结束。四月山内温差大,六名男生合盖三床被子,在被窝里翻身转动难免彼此擦到互碰。 认床的陆景玉睁大眼,静待悄悄话止歇,等着身旁许丛飞打鼾。最后所有人沉沉睡去,他才蹑手蹑脚爬下床。 外套枕头被他做成替身塞被窝,他踩着桌椅翻出窗框,因衣着单薄打了个寒颤。 走廊左右尽头各有楼梯,经过几番斟酌试探,他选择右边楼梯溜出小楼,绕到屋后迅速逃离。 凭记忆躲开容易暴露的地点,陆景玉一路摸黑,体验了把做贼的刺激。然而急于求成他败在太过自信,几次进出回廊,期间因发现光亮紧急躲藏,彻底失去方向感。 汗湿透仅剩的单衣,冷冰冰紧贴着后背,发现自己又哈出白雾时,陆景玉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偏偏这种时候,有不妙的东西跟上他了。 从小他就知道寺庙或供奉神像的祠堂会比外面干净,他原以为在安沁寺里,自己能难得清静不少。 头顶一轮圆月被云层遮蔽,地面瞬时暗淡无光。 ‘给我’ 找不到飘渺声音的来源,陆景玉捏紧拳头,压制着恐慌下的喘息。 “给我······” 白色雾状物介于气体与生物之间,像软绵绵的水母,像人类骨骼尽碎后的肢体,轻轻搭在他肩上。 “把那个,给我。” 声音经耳朵传至大脑深处,爬上脊背的冰凉犹如尖锐鸟爪,令人不快又胆寒,甩手挣开那东西的瞬间,陆景玉为身后景象脸色大变。 挂在屋檐,爬出地面,似蛇蠕动铺天盖地朝他逼近。没有形状可言的身躯,较之有形的惨相鬼魂更加恐怖。 但它们扑向的却不是他,是他紧握的铃铛。 没有犹豫抉择的时间,陆景玉掉头就跑,却不想拼命穿过两扇拱门,他竟又绕回原地。 给我,给我,给我······ 魔音汇聚成充满汹涌欲|念的潮水,逐步吞没理智,而面对虎视眈眈的未知存在,陆景玉头脑一热,将铃铛连同红绳塞进嘴里。 见他这一举动,匍匐地面的怪东西暴怒跃起,撕扯着他每寸肌肤。 陆景玉恍然间想起被同族分食的槡。这些生物对金铃的饥渴,与黄鼬们如出一辙。 鬼嚎声中承受层层重压啃咬,他脸朝下磕地头破血流,仍执拗地咬紧牙。嘴中混合着血与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他不免对师傅产生歉意。 要是让对方知道铃铛曾被他含在嘴里差点吞了,他可能真的要被迫裸|奔上大街,唱什么黄色圣诞歌。 疼痛不断累积,比现实中挨打煎熬上一万倍,仿佛灵魂被抽离身体,站在高处摇摇欲坠,抓不住清晰的自我。 然一声野兽低吟源自他震颤的胸腔,刹那间拽住飘飞的意识。 金铃仿佛获得了生命,在口|舌间乱窜飞跳,陆景玉突然捂嘴,几次干呕后猛地咳出铃铛。 强劲风流围绕上空旋转,扫荡四周狰狞之物。 而一双血肉模糊的爪子重重踏在他眼前,阴影从头到脚笼罩他全身,亦是将他完好庇护。像保卫领地的雄狮,又像忠心护主的猎犬,嘶吼震慑着任何妄图靠近的威胁。 近距离感受头顶上毛骨悚然的鼻息,陆景玉心悸不已,却又暗含窃喜唤道。 “师、师傅?” 回应他的是轻拍脑门的一爪,肉垫里的尖勾堪堪扎入他头发,带有不满的惩罚意味。 对方不让他抬头看,他趴地乖巧照做。 庞大兽身移动时狂风肆虐,落地起跳皆是撼天动地,动静极大。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狰狞的厮杀声才归于死寂。 陆景玉忍不住抬头。院子没有变化,古怪白影已消失不见。 那一切,宛若场似真似假的虚幻梦境。 可他拉起袖子衣摆,留下的淤青咬痕仍清晰可见,腕上金铃不知去向。山茶花旁滴落的血点,更是使他的恐慌攀升至新的高峰。 最初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他追寻愈发密集的血点,终于找到一处荒凉破败的院落。 这里早已不是寺庙范围。天空黑云散去,银月洒下白光,屋内传出此起彼伏的撞击声,陆景玉不顾危险冲进歪斜的门框。 草屋深处散发着腐臭,一只庞然大物正痛苦的翻滚,几次粗暴跃起蹦上房梁冲向天,却又哽住发出悲鸣摔回地面。 对于陆景玉这不速之客,它只从鼻子里哼出悠长的气,甩动八条尾巴试图将自己包裹藏住,扭头装作石头。 几次退却游移不定,陆景玉终究是一步步靠近那巨兽,近到那股腐肉臭味钻进鼻腔。 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狰狞的形象。 巨兽身子没有皮毛,也不似剃光后的平滑,反而布满道道沟壑褶皱,旋转的深涡若隐若现,乍一看去像全身长着眼睛,冰冷无情的凝视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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