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俯视自己的魔龙相比身处低势,身姿笔挺的艾斯特气魄丝毫不弱于对方。生日过后,他确实开始猛长,几乎一天一个样,不仅双肩变宽后背雄壮,原本如妙龄少女般的小巧脸庞在按精妙的比例放大,隐约有了他父亲的影子。 但魔龙仍旧是那个魔龙,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变过。 半晌已过,艾斯特将下颌又抬起几分,向陆柳鎏展示出他一贯完美的迷人微笑。 “或许,我应该也和你神秘的老朋友聊一聊,他应该和塞西尔熟悉,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吧。对同伴发生的异状,再清楚不过。” 这一回合陆柳鎏举双手投降。 看来在思维自我、性格固执方面,艾斯特与被他唾弃最久的巫景曜大兄弟不分伯仲。悬崖勒马谴责式,或温水煮青蛙式的劝说方法很难再奏效。 若要扭正艾斯特的观念,必须要狠狠的一锤。 而这锤还不能随便由其他人来,要让小王子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到从此不敢再触碰禁忌。 陆柳鎏揉乱头发跳下窗沿,又嬉皮笑脸地勾住对方脖子,他翘起的碎发蹭得敏感的艾斯特耳朵发痒,很快变红。 “那我劝你最好别去窃读他哦,因为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的。”为表示这会有多可怕,他特地大大打开空着的手臂,画出一个‘圈’。 “哦?那你怎么知道?” 见魔龙重回‘正常’,艾斯特言语间也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但对方的回答,却让没防备的他一愣。 “烧了他。还不能是一般的烧。” 陆柳鎏学着人前无瑕的艾斯特,双眼微阖,笑容如涟漪划过脸庞,消失在眼中触不及深处。 塞西尔没有恢复正常的可能,而他疯狂呼吁、呐喊的每句话,其实都为曾经的事实。 以他被咬后糟糕的精神状态,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可若再让他传出种种关于艾斯特的骇人言论,这势必会动摇到小王子才建立起的高大形象。 根基不稳,流言已起,艾斯特心里早已将塞西尔划入死亡名单。因为他的计划一环不可缺。 有恶之根源在的索格国攻打过来是迟早的事,可在特卡非,以哈伯德为代表的权力中心软弱无能,那群人内斗暗争时乐此不疲,然而一到抵御外敌的关键时刻,却只想着如何谄媚和解。 面对强盛蛮横的索格国,哈伯德不消半日便会举起白旗,将整座城,包括所有百姓拱手相让。那是艾斯特最想阻止的未来之一。 先造声势得民心,进而参与国家保卫战,在举国上下前展示能力。最后选择恰当的时机,比如他们联手击溃恶之根源后,揭露自己正统继承人身份,名正言顺,更是万众瞩目的夺回王位。 到今天才将棋局摆到一半,艾斯特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去拔高自己在底层平民间的形象。 瞥一眼艾斯特微动的喉结,又嗅出对方汗液加快分泌,陆柳鎏知道自己戳到中二小王子的点了。 于是他身体前倾,凑到人的耳边。 “让塞西尔在所有人面前尽情呐喊说尽他想说。等他们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你再烧了他。并且,以你审判的名义。”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艾斯特酝酿许久,却只想到这句。 “你自己知道喽。”陆柳鎏缩回来又大大咧咧的笑,转头往下看,他热情的与巡逻兵挥手。 好像刚才那凶残的提议,压根不出自他口。 饶是如此,艾斯特依然眉头紧锁,伫立窗边犹豫了很久。魔龙诺林依然示范危险动作,霸占平时鸟雀停留的窗沿,一双腿都悬在外面了。 “诺林,”艾斯特终于出声道,“你今天,很奇怪。” 眼巴巴等人点头的陆柳鎏差点没翻出窗户。 搞了半天怎么问的是他? 他很快恢复过来,捧住脸转身。 “嗯哪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又换发型了,你看,新的小辫子~~可可爱爱的。我决定我要换风格。”他说着揪起自己才编的两小撮毛。 艾斯特心不在焉,十分敷衍的夸了句还行。 楼下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两人尚未得出结果的对话。艾斯特快步走出石塔,发现士兵都手持武器围在一块。 “怎么回事。” 不必别人回答他,他也看到了警报的原因。 被铁链困住身体的男人怒目圆睁,他手脚上还有血痕,是挣脱绳索后留下的印记。 塞西尔尚未看到艾斯特,依然重复的,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你们快醒醒!这根本、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我知道的、我看到过的,你们追随的是个魔鬼,你们的血肉,你们的灵魂,都会被他拿去饲养邪物!”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他!” “特蕾莎、我妻子,她就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是他出现,她无论怎样都会活过来!” 在这片人人往来的中心区域,几乎所有在多德村的居民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嘶吼。莫文姝躲在人群之后,虽和身边的人表情一致,但她困惑的内容截然不同。 怎么这塞西尔说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他曾活过一次? 摇摇头将这可笑的想法甩出去,莫文姝转身朝树荫下走去,只远远观望。她可不想因为这被对方牵连到。 一名木匠用削尖的木棍指着塞西尔,厉声呵斥。 “你闭嘴!艾斯特阁下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如果不是他和诺尔大人赶过来救你们,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活?”塞西尔流露出短暂的迷茫,缓缓地转头环顾四周,“活······” 像被最荒唐滑稽的笑话逗乐,他突然一改悲愤,带着身上叮当作响的铁链坐倒在地,仰天大笑。 “是啊,活下去。你们以为,你们真的活过吗?无知,愚蠢!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根本、根本——” 他在别人眼中疯疯癫癫,又哭又笑,蓦地抬头一愣,浑浊的双眼发亮,如重见天日的囚犯狂喜不已,又如冲破瓶颈的学者豁然开朗。 “这个世界,呵······呵呵哈哈哈哈,根本就是假的。” 看戏无趣的莫文姝停下离开的脚步,惊骇回头。 如果之前她还能用巧合解释,可接下来塞西尔嘴里一句又一句蹦出的话,则完全将她‘偶然性’的猜测击破。 “我们所有人,都是假的。” “我们被创造出来,一遍遍的重复着生死。这不是什么圣女教的轮回,这也不是七神教的灵魂积淀,你们懂吗?!你们还记得吗?!自己到底存在过多少次,到底活过多少次?!” “我们!!只是固定的人物,一个被永恒固定的东西!就算有什么不一样,可不该改变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除非、除非那些有资格——” “只有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只有他们······” 四周鸦雀无声,疯狂的塞西尔句句紧密,叫人无法打断。他最后自己安静垂下脑袋,再抬起头的瞬间眼神坚毅,如火燃烧,所言字句铿锵。 “只有找出他们,彻底摧毁他们,我们才有可能解放。” 莫文姝呼吸一滞,顿觉身体被树影覆盖的部分冷得异常。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在场唯有她听起来最毛骨悚然。 她是知晓全局的玩家,如果还有系统与她联系,她或许能为塞西尔好好查询一番他说的是否是真话。换种说法,看看在这次游戏世界里发生的核心剧情,与他描述得是否一致。 但此刻她心里已冒出一种预感。 她或许,见证了NPC程序自我‘觉醒’,试图与玩家为敌的骇人过程。 “叹为观止哎,是不是。从不出错的程序,主脑拟定创造的人工智能,忽然有天发现自己原来是个供别人取乐,充当背景的提线人偶。” 头顶传来让她恶寒的声音,她没好气地抬眼一看,陆柳鎏果然优哉游哉地躺在树杈中央。 “陆柳鎏,你又做了什么。” 新仇旧恨外带私人情绪,她说每个字都恨得牙痒痒。 陆柳鎏马上委屈的瘪嘴,掩面假哭,“你为什么总觉得是我的问题,人家一直背黑锅,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嘤~~” “噢,”莫文姝又追问,“那你说说看,傅雅南怎么不见了。从你上次杀害他开始,我就再也联络不到他。” “人家怎么会知道啦,人家又不是傅科南肚子里的蛔虫。” “······是傅雅南,啧。” “哇哦~你记得好清楚啊,记忆力好棒棒呀。” 被成功恶心到的莫文姝冷笑不语,懒得再搭理陆柳鎏。 她再看过来时,艾斯特已经走出人群,将手轻放在塞西尔的头顶,后者瞬间消停下来,闭眼昏倒在地。 之后发生什么她离得太远没能看清,更没听见艾斯特说了什么,只看到一圈人忽然激动得举起双手,齐声高呼‘特卡非,岁月明光!安索拉,永无止息!’。 当夜晚如约来临,她看见人们搭建起的火刑架,才知道艾斯特的决定是什么。 这时的塞西尔却已没有之前的癫狂亢奋,任由其他人将他固定在木柴中央,敞开双手与背后的十字木架融为一体。 艾斯特换上他亲自炼制的铠甲,锻造时加入过诺林的魔龙血,坚硬无比,可抵御任何烈火,注入这份魔力后的金属在月色下泛着光,众人都仰望他,恍然间像看到了不可诋毁,不可侵犯的神灵。 他手持火把走上火刑架,眼睛迅速扫过一圈却没找到他想见的人,心中烦闷得抿了抿嘴。 如果他有魔龙的视力,他视线再稍微上移点就能发现魔龙正箍着阿尔·乌拉多的脖子,在别人家屋顶眺望。 没过一会儿,莫文姝也爬上屋顶。 “这里的贵宾席被包场了哦。请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好吧。”陆柳鎏挥着手驱赶。 莫文姝嫌恶一哼,“我来是想提前提醒一下另一个玩家,别又被你哄骗得团团转,然后把自己的命搭上。对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上一个被他这样哥俩好搭肩膀的,可能已经在游戏、现实里都毙命了。” 阿尔反应迟钝,好半天才意识到莫文姝是在与他说话。看了眼陆柳鎏,这家伙果然满脸的期待好戏。 于是,他又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解释道。 “我、呃嗯、我与他一见如故,将心比心、是情比金坚的拜把子兄弟······嗯,对的,没错。”阿尔自己说完核实一番,十分满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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