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动作慢了一点,他的主人会立即破口大骂,恐吓着挥舞打人用的手杖,呵斥他像是在驱使牲畜。 艾斯特微微蹙眉,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周遭不和谐的音画。 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看,他对这残酷的分级制度嗤之以鼻,但以一个国家掌权者的身份观察,他不得不承认索格国在剥|削压榨之路上竟走得比特卡非越来越繁荣强盛。这也是哈伯德那老油猪费尽心思的想和索格国交好的原因之一。 可这种无法永固的强盛,又能坚持到何时? 当两人沿大道走向繁华深处,魔龙终于反应过来主动与艾斯特手挽手亲密无间的紧挨着,与他伪装成年轻情侣经过拱门下的卫兵。白裙红衣的美丽少女,与身穿礼服的俊雅男子,完美融入索格城街道的氛围之中。 他终究是信了诺林的话,对霍恩比留有警惕态度,没着急去与那位公爵汇合联络。到达前他特地用技巧染黑头发加强伪装,尽管在索格国无人知晓他的真容,但若哈伯德火烧眉毛急得派人找到这,譬如前的游猎人,那他不就功亏一篑了。 此外,他还需要先想办法将他与魔龙的契约封印解除。 一想到这事艾斯特就牙痒痒。 昨日在老妇人的小屋,这只魔龙竟然话说一半不说完吊着他,还高深莫测地摆动食指说‘等你解开契约了我再告诉你哟,这是新交易’。 现在他对魔龙诺林的认知再度更新了。 这家伙看起来咋咋呼呼,实际并不好糊弄,更别想钻空子哄骗。 走了一段距离艾斯特突然被人往后拉,踉跄几步差点踩到自己裙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 碍于在公共场合,艾斯特强忍着无名火,露出完美无瑕的微笑。 “怎么了,亲爱······” 艾斯特实在装不下去那甜甜蜜蜜的爱人模式,因为此刻的魔龙诺林正垂涎欲滴的盯着一家香水店,不,更准确的说是在香水店里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们。 试问,他这个‘妻子’该如何处理‘丈夫’当着他的面,在明目张胆觊觎其他女性的问题? 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一般是当事人的本意,即是最期待的做法。可艾斯特突然觉得,刚才那瞬自己去狠狠掐人后颈摁地的想法很不风度,不像自己。 看来果然是跟魔龙待太久,都被对方的作风影响了。 轻咳几声后,艾斯特不着痕迹地拉扯诺林衣袖,并试图带动人继续往前走。 谁知这诺林像着了魔似得,定在原地任他怎么拉、拽、扯,都纹丝不动,脸上逐渐浮现陶醉的痴笑,嘴中喃喃着。 “漂亮啊,想要呀,嘿······” 艾斯特:“······” 漂亮? 是在说哪个女孩漂亮?? 艾斯特莫名的想笑。但这笑里全是愤怒版的难以置信。 开什么玩笑。公认的最美的‘公主’,虽然是假的,就站在他边上难道他不知道? 不知到底是自尊心作祟还是莫须有的好胜欲使然,艾斯特解开颈间连接礼帽的丝带,将白帽子捏在手中。他的声音比平时温柔了一倍,说道。 “要不要我们一起去那里面看看?” 诺林双眼立马发亮连连点头,二话不说拉着他穿过街道,单手用力推开顶端带铃的门。 并不轻柔礼貌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屋外的铃铛还在剧烈晃荡,叮铃铃响个不停。 艾斯特端庄的抿嘴微笑,他微抬着脸去迎接在他身上留恋的目光与店内天窗降下的自然光线。这一刻,推销中的店家,乃至陪同女人们的男伴、随从眼中无一不是充满了深深的惊艳,折服于他超脱常人的气质。离他最近,刚准备试香的店员看丢了魂,半瓶昂贵的香水全倒在了手帕中央,映出一块明黄痕迹却来不及心疼。 整个暖色调的香水店内鸦雀无声,艾斯特对这场不知因何而起的‘战争’结果很满意,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伴’。 魔龙诺林嘴角带笑,依旧痴痴地望着前面,顺着看去那里还是扎堆的年轻小姐们。 艾斯特:“······” 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蓄在喉咙里还没爆炸就先漏了,艾斯特反应过来自己的幼稚行为,即懊悔又困惑。自我谴责着想说几句话救场,好把魔龙拉出香水店。可这该死的魔龙下一句居然说。 “那个吊灯,我能抢、能买吗?” 就算你改口再快,其他人也早就听清楚了。腹诽的艾斯特手蠢蠢欲动,他已经很想把那个‘念头’付诸于实践,将魔龙的脑袋往地板上撞。 可他还没开口,身姿挺拔的蓝衣店主率先满面笑容的迎上来,热情的向他问候。 “普索神今早告诉我我会有一次毕生难忘的经历,亲爱的小姐,直到见到您我才相信这的确发生了。您的光临让我这平凡小店蓬荜生辉啊。” 同样是在微笑的艾斯特回应前,痴迷吊灯的诺林突然找回了魂,抬手侧身挡在两人之间。 “不买,不办,没兴趣谢谢。” 饶是店主脾气再好,也受不住这一遭,尴尬片刻道,“先生?” 诺林眼珠转溜环顾一圈,又恋恋不舍的瞄了眼吊灯后挽着艾斯特往外走,期间斜眼看人瞪开了所有和颜悦色想拦下他的侍者。为跟上他的脚步,艾斯特不得不提起裙子迈开步子小跑。 谁料嫌他跑得太慢,魔龙最后在一处巷口停下直接将人扛起在屋顶上跳跃。 诺林头顶的黑色圆帽没能跟上他的动作,在他起跳时悠悠飘落在地,边缘沾了一滩污水。 腹部被肩膀顶着高速前行,艾斯特感到阵阵反胃,他对这场莫名的奔逃毫无心理准备,糟糕的体验迫使他抬手揪住诺林梳成马尾的小辫子,没好气问道。 “你这么突然做什么?!” 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诺林反而加快了速度,只有在转弯和调换路线时刹住停顿。他们与中心地带越来越远,逐渐靠近低等人聚集的贫民窟。 “有眼睛。” 等到差不多时诺林才放慢速度解释,“我看到有好多眼睛,跟着我们。” “眼睛?什么眼睛。” 艾斯特不解。如果这是指霍恩比手下的魔使之类的,他没理由察觉不到。可如果是和魔龙相同存在的‘异生物’,那他更不可能忽略。 那会是什么? 落在一栋垮塌的礼堂顶层,诺林将肩上的人调整姿势背好,徒手攀爬上紧挨礼堂的钟楼。 眼前刚好有道护栏,他灵光一闪,突然为耍帅单手撑着将自己甩进去。 “嘿——咻!” 刚落地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艾斯特的裙摆被扯掉露出大腿,白色的布料正凄惨地挂在残破护栏上,迎风飘扬。 貌似是他甩身进来造成的······ 诺林心虚的移开目光,两手手指不安绞动,“嗯,那什么——你知道吗!其实短裙才火热好看啊,妩媚中有清纯,清纯中有俏皮!很适合你,我一直这么觉得的。” 艾斯特静听不语,他先低头拍平两侧翘起的布料让超短裙看起来成了短裤,这才抬眸与人对视。 他明媚的微笑犹如消融初雪的第一抹阳光,温暖得触人心房,拂去心上的所有伤痛。 有那么几秒,诺林以为这小王子不像他不屑的那种人类,拥有真正的圣人王者气度,会宽恕他的小小过错。 但当小王子举起右手握拳,利用契约操控他在钟楼顶层碰撞,像颗球反复横跳上下蹦跶后,他才知道那一切全都是假的。 废弃的钟楼在这天突然传出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四周有部分目击者称,他们还听到类似哀嚎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 经常有蠢笨的鸟会撞进钟楼里,他们都最后都这么总结着。 大概今天这只鸟特别大还特别蠢,所以才叫得那么惨吧。他们哈哈大笑着猜测道。 被区区一个人类教训得鼻青脸肿涕泪横流,诺林不仅心灵上受到巨大打击,也为自己磕破皮的下巴鸣不平。但无论他说了什么,艾斯特都用迷惑人的微笑回应他,让他阴影发作只敢蹲墙角碎碎念。 靠着一双巧手和头脑,艾斯特硬是将被扯掉的布料重新接了回去。眺望远方,晚霞已至,火红的云彩围绕落日漫向天际各处,见魔龙还郁闷得自我封闭,他好笑的摇摇头走上前。 “请诺林先生以后走路慎重点呢,你看你现在不小心摔倒了,多疼啊。” 论怪里怪气,他可完全不输于魔龙。且在这场景下他的讽刺无疑又深深挫伤了魔龙的自恋心,于是他幸运目睹一代魔龙遗族,竟像个怨妇对他说道。 “小肚鸡肠,你还是不是真男人。” 艾斯特摊开手,“抱歉哦,诺林先生,我现在扮演的是一位不谙世事单纯美好的少女。” “哼!那你承认你不是男人!” 艾斯特淡然反击,“我这是尽责尽职,演技精湛且时刻记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可不像一些,嗯······一些口口声声说答应了,记牢了,结果一到关键全都忘记,尽给其他人添麻烦的混蛋啊。你说是吧?” 诺林啧嘴不语。 他十分怀疑这是在说他,但他没有证据。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个还会嘬手指的‘第一次才五秒’小娃娃一般见识。走了,外面眼睛没了,我们该撤了。” ‘嘬手指’和‘第一次才五秒’的讽刺毫无疑问又戳中艾斯特的心,他两手搭在身前,不再掩饰眼中熊熊燃起的战意。 “您说的是呢,诺林先生,我也不能和五十八岁还尿床的人斤斤计较才对啊,世界那么美好,得对他们多宽容一分,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差劲的废物,于是到处嚷嚷叫唤惹人厌。” 诺林:“······” 幼稚的口舌之争最后中断在魔龙诺林‘败给你’的白眼上。他这回聪明了,改让艾斯特环住他的脖子,他搂住人的腰,一起轻轻松松跳下钟楼。 两人正商量着该往哪走,诺林动作一顿而后迅速拉住艾斯特藏到自己身后。 但这依然是无用功。 远处停着一辆八马金漆马车,看样子是已经到达很久。在诺林冷冷地注视下,那扇镂空的金属车门从里面打开,走下来一位艾斯特再熟悉不过的人。 霍恩比·雪莱手里捧着之前诺林无意丢落的礼帽,开口后如提琴鸣奏,佳酿醇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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