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磊之走后,于观真又觉得这院落空旷寂静下来,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只剩下些许寂寥。 这日子真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与崔嵬在一块儿刺激。 于观真坐在秋千上晃了会儿,直到月上中天仍不觉饥饿,忽感习以为常的电脑手机显得珍贵起来,不由再生思乡之情,他捏着绳索暗暗想道:“阿灵能看出我身上的死气,又精准无误地道出我身上有水虺的事来,想来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些厉害人物,能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又能怎么回去!” 既然阿灵是野神,那必然是有所谓的正神,何不去找他们寻求帮助。 于观真心下一定,打算好等崔嵬回来后把身上的伤治好了,就去打听消息。 他本来心若飘絮,此刻稳定下来,就立刻感到腹中饥饿,才刚从秋千上跳下打算外出逛逛,就听见了敲门声。 阿灵回来得这么快?她敲门做什么? 于观真前去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个戴帷帽的青年人,皂纱从头到胸,形貌朦胧,隐约能见眼上罩着白布,手中拿着青竹杖,身后则背着一个长条的宽匣子。 “过路人讨碗水喝,不知道可方便?” 这斯文的青年人含笑询问。 “方便。”于观真微微蹙眉,丹阳城旅客并不少,可眼睛不好却到处走的只见过这一个,他沉着道,“请稍等片刻。” “劳驾。” 于观真到屋内取了碗水来,抱胸靠在门口,看着这青年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水,突然发问:“恕我冒昧,既然眼睛不便,怎么一人出行?” 这青年人停下喝水的举动,用袖子擦擦嘴角,苦笑道:“说来不怕笑话,我并非天生眼疾,是路上害了眼病,请大夫看过后又遭了贼,没奈何,亲人朋友不在身边,只好自己独行。” “原来如此。”于观真淡淡道。 “多谢了。”青年人摸索着递出空碗,又捏着青竹杖道,“对了,再劳主家一事,我想打听一个人,他是我的一位故交,就住在丹阳城里,叫做王磊之,不知可有听说过?” “故交?”于观真问,“有何凭证吗?” “有一幅画。”这青年人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这纸已老旧,却无磨损,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珍爱,“请。” 确实是王磊之的画。 于观真神态稍宽。
第57章 “巧了,我正好知道。” 于观真生性多疑,这青年人纵然挑不出什么问题,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故作冷淡道:“他住在白波巷口,你到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青年人道过谢,用那手杖指着地慢腾腾地往人群里走去了,他并不是个老练的瞎子,正如所说那般,是才害了眼病,显得十分不熟练。丹阳的夜间更繁华,路上行人不少,他孑然一身在人群之中行走,有几分可怜。 寻常人莫名其妙地害了眼病,身边钱财又失,其中惊恐慌张可想而知。 于观真从安稳和平的现代突然来到这怪力乱神的封建社会,心中正是焦虑茫然,见着青年不恼不怨,不由平和许多,暗想:我虽是跨越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好歹不至于眼盲无措,情况到底比这青年强得多了。 他见此人苦楚,联想到自己,不由得后悔起方才的冷言冷语来,心下一软:“我何必猜测一个瞎子有什么坏心眼,反正待在家里又没什么事,还不如跟上去看看,磊之平日如此勤恳,他的朋友也该照顾一下。退一万步来说,要真是什么坏人,总不能真让磊之真从穷鬼变成鬼吧。” 于观真身形极快,脚步又轻盈,他看着那青年在人群里跌跌撞撞,不知冲撞了多少人,惹来不少闲言碎语。只是此人态度谦和,声音轻柔,纵然有人大发脾气,也皆诚恳道歉,总算没惹出什么是非来。 有几人想要帮忙,他却也婉拒,不敢劳烦他人。 两人一前一后,于观真跟了一阵,几次有心想上前帮忙,可之前没提,现在更是不好意思,这一迟疑,就直接走到了王磊之的家门口。 不知为何,青年人只是站在王磊之家外头,半晌都没有敲门。 莫非是情怯? 于观真站在他身后有些疑虑,却发现王磊之家的窗户上居然显出两条身影来,不由得心下一跳。 他耳力极佳,方才专心在这青年身上,并未察觉,这会儿稍稍移神,就听到屋里人在说话,不觉有几分讶异地看了看那青年,听说人眼睛不好使的话,耳朵跟鼻子就会格外灵便,看来是真的。 难怪他不敢敲门,王磊之家里另一个身影是个女子。 还是个病怏怏的女子。 “磊之……磊之……”那女子轻声喘息着,痛苦难当,低声道,“我身上好冷,恐怕是要死了。” 王磊之颤声回她:“怎么会呢,不会的,吃了药你就会好的,你别怕,我去找先生来看你的病,不不,我去找大夫,我挨家挨户去敲门,一定能找到能治好你的大夫的。” “傻子,你哪有那么多钱。”女子轻笑起来,又很快哀求道,“别走,磊之,我不想你离开。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我死也甘心了。” 于观真大感奇怪,又很是莫名其妙,他原以为王磊之手拿倩女幽魂的剧本,怎么现在上演魂归离恨天的戏码。 “你问。”王磊之声音哽咽,“只是不准说死啊活的傻话,你不过是水土不服生了病,会好的。” 望着影子,那女子靠在他肩头,问道:“你到底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 王磊之一时语塞,他沉默许久,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其中无限失望难过:“你纵然连骗骗我,都不愿意吗?” 这怎么好骗,怎知听的人会不会当真? 于观真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他听里面女子气息尚稳,断不至于一时半会就一命呜呼,想来只是病了之后愁绪满怀,才说这些黏黏糊糊的话。这女子是谁,于观真大概已有几分眉目,虽不曾听王磊之提起过,但他这人是君子风度,不可能家中私藏女人,生平也不为美色轻易所动,这女子既然能登堂入室,最有可能就是那位李小姐。 或者是“李小姐”。 王磊之却轻柔道:“不是,嫣然,我方才只是在想,我家境不堪,若承蒙你不嫌弃,你我就结为夫妻。” “当真?”女子伸出两条胳膊来,在窗户上犹如两条妖娆的蟒蛇,将王磊之环住,她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磊之,你这话叫我听了好欢喜,只是你不知道……只是你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骗你,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你就一定不会与我成亲了。” 那女子语带哽咽,说到结尾处已是泪流不止,全是泣音。 王磊之紧紧抱着她,重复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嫣然……我知道。” “是么?”女子欣喜起来,她本是埋在王磊之怀中,此刻却仰起头来,“你瞧见的真是我,不是……不是李小姐么?” “是你。”王磊之道,“只有你。” “真好,我真是……真是……”女子勉强道,“磊之,你那个朋友并不是什……并不是……” 女子的声音不知怎么,忽然轻下去,叫于观真暗叫不好,他原以为这女子病得不重,可听她此刻却似是垂死之相,顿时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上前去推开门。 内室门正开着,王磊之抱着个女子,模样与画纸上有七八分相似,她枕在心上人怀中,脸色苍白,模样安然,可再无呼吸之声,便知是气绝身亡了。 于观真脸色大变,他原只当是件小事,没想到这女子情况严重如此,不由得上前来又看了看,只见对方秀发披散,脸颊带笑,身体果然不再动了。 王磊之抱着她,泪流不止,对外界全无半分反应。 于观真到底不是局内人,纵然心中不忍,却也还算平静,他伸手抚着王磊之的肩膀,有许多安慰之语想要说出,还不待开口,那女子竟在王磊之怀中消失了。 果然是位“李小姐”。 “东家,嫣然……李小姐……”王磊之如梦初醒,他接连换了好几种称呼,最后止不住哽咽,眼泪簌簌而下,开口道:“我爱妻不幸福薄,在世未尝叫她受过一日好处,我只在今日买了块糖糕叫她吃,买了一样珠钗哄她开心,还有许多话没有告诉她,我知晓灵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求求你,你请她帮帮我,好么?” 于观真怎忍心说不好,更何况他也是一头雾水,只叹气道:“非是我不肯帮你,阿灵她出门采药去了,要四五日才能回来。” 王磊之不再说话,只是面色凄然。 正当王磊之心碎欲绝之时,那盲眼的青年人竟悠闲自得地走进屋来,他仍然拄着青竹杖,语调轻柔:“王兄,不过是画中人而已,何以如此悲痛。” 他语调轻扬自在,好似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王磊之望着他,已听出言下之意,不可置信道:“先生……你……你……” 那青年人却抛弃青竹杖,摘下帷帽,又将眼上白布松开,露出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没再多分一眼给王磊之,而是看向了于观真,轻声叹息道:“师尊,久别重逢,当真是不胜之喜,知你身边少了那位厉害的帮手,我总算放心了。” 于观真头皮都快炸开了,心中暗叫糟糕,一张脸顿时变作冷冰冰的模样,这人相貌全然陌生,恐怕就是那个反水成功的大徒弟白鹤生。 他顿时感觉身上的伤口痛了起来。 王磊之目瞪口呆,满心疑虑,忍不住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先生你又是?” “王兄当真是舍近求远,鼎鼎大名的尘艳郎就在你眼前,他善巫蛊,懂医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白鹤生恢复原本模样后,就全无原先斯文谦卑之意,反倒显得风流洒脱,他冷笑一声,“纵然是要死人复活,恐怕也不算难事,我这点微末伎俩对他更是不值一提。” 王磊之听得晕头转向:“什……什么?” 白鹤生却不理他,只是看向于观真:“师尊见我这逆徒,难道无话可说?不过我原以为师尊性情有所转变,没想到仍是如此铁石心肠。我扮瞎子扮得如此惟妙惟肖,路上不知多少好心人愿意帮我一段路程,师尊跟在其后,竟能眼睁睁看着,害我丝毫不敢松懈。” 他叹息起来,好似真的十分遗憾。 于观真心道:我他妈要是知道你是白鹤生,我岂止看着,早就一脚把你踹到河里去,还好我脸皮薄。 他大脑只空白了一瞬,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淡淡道:“拙劣。” 白鹤生的脸微微一僵,很快又笑起来:“纵然拙劣,师尊却也不敢肯定,不是吗?夜间昏暗,本就易于遮掩,我以帷帽掩盖脸面,眼布挡去大半面容,又说是害了眼疾,寻常人必然心生怜悯同情,对我真容视而不见。可即便如此,师尊仍对我抱有戒备之心,甚至跟着我,看我有没有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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