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我这样好,我也待你一样好。”李嫣然垂下脸,粉颊秀丽,“火,火有什么可怕的,你昨天饿着肚子忙前忙后的,我看着心里更难受。” 王磊之也是两颊烧红,画失窃事件不过两日,李嫣然就来到家中,她说自己是逃婚来的,李叔父要将她许配给个横行乡里的富商,这叫书生又是为难,又是怜惜,只是心中没有什么主意,只好将人暂且留下,总不好狠心把人赶出去。 她生得果然与自己所想的一模一样。 自然,自然是难以与灵姑娘相提并论,可是王磊之这数年来,总是想着自己那日拒绝李嫣然后,那少女在身后泫然若泣的模样,心中不知多少愧疚,多少倾慕,多少懵懵懂懂的情思牵挂遥系。 两人将腌菜拿出,配着刚蒸好的两个馒头,将就一顿晚饭,李嫣然出身富贵,有丫鬟伺候惯了,平日所食不知道何等山珍海味。此刻居然不争不吵,安安静静吃着这样一个死面馒头,王磊之好不难受,口舌都感发干,低声道:“嫣然,这样的苦日子,我是过得惯了,可惜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李嫣然微微一笑,“你当是吃苦,我却说吃蜜,那些山珍海味,我都已经吃厌了,都是为了饱腹,有什么差别,我倒觉得这馒头黄黄胖胖的,很是可爱;这些腌菜也是,酸酸甜甜的,最为开胃。” 王磊之心中柔情万种,他在梦中不知描摹过未婚妻的面容多少次,也曾深夜辗转反侧,暗想她必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与自己已是云泥之别。如今得见,果真既高贵端庄,又温婉动人,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好出千千万倍,怎么忍心见她跳入火坑,嫁给为富不仁的恶商。 只是他如今窘迫,一贫如洗,又怎么能给嫣然幸福,细思之下,更感黯然。 王磊之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将碗筷清洗了一番,李嫣然便自告奋勇将家中清扫一遍,她并不懂得这些活计,显出几分笨手笨脚,无处不可爱。 “嫣然,你过来。”王磊之习惯干这些粗活,他将碗筷放好,又特别洗了手,唤着正在擦汗的李嫣然道,“我有礼物送你。” 李嫣然十分积极雀跃,顿时将扫把一搁,走上前来问道:“是什么礼物?” 王磊之将怀中物拿出,掀开布料,一朵白莹莹的石斛花正傲然绽放着,与才剪下来时并无不同,他望着这朵花,柔声道:“嫣然,这花叫兜唇石斛,纵然剪下两三日也不会凋谢,茎叶可解小儿惊风,清热咳嗽,对烧烫伤也有疗效。” 他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来,便老老实实将药性说了一番。 李嫣然却不管他说什么,将花拈来别在发上,眨眼笑道:“好不好看?” 王磊之道:“好看,嫣然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戴什么都一样漂亮。” 李嫣然很是高兴,又去打了盆水映照自己的面容,欢喜无限,她很快就回望过来,凝视着王磊之,眼中有柔情万千,那朵兜唇石斛幽淡的芳香蔓延过她鼻尖,承载着蜜一样的深情,酒一般醉人的心意。 “那你……”李嫣然颇为羞涩,用手扶了扶鬓角,她曾被群芳环绕,可哪一朵都比不上这朵,“你多看看。”
第56章 要一个男人爱上他的梦中情人,实在简单容易。 甚至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轻易地自投情网,深陷其中。 白鹤生被王磊之请到家中时,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心头倏然滑过一丝讥讽之意,此事尽在掌握之中,实觉乏味无趣。他与王磊之结识时,就有意透露过自己善歧黄之术,李嫣然的情况敏感,万般无奈之下,王磊之只能先寄希望在这位“知己”身上。 “磊……磊之。” 李嫣然身体发冷,只觉得手脚软绵绵的提不上气力,她眯着眼看向来人,柔声道:“是家中,家中来客人了吗?” 她勉力想要支撑起身体来,被王磊之拦住,书生鼻头微酸,险些落下男儿泪来:“嫣然,你不要说话,都怪我没照顾好你……我请了大夫来看你,先生,你快瞧瞧嫣然是怎么了?” 白鹤生坐下身来为李嫣然号脉,这女子的脉搏却似有还无,竟如死人一般,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便镇定自若道:“莫惊,只是水土不服,饮食失调,我写个方子,喝几日药也就好了,只是往后要细心周道。” 王磊之更感难过,悄悄背过身去将泪拭去,又道:“正巧先生前来做客,我去烧茶。” 白鹤生道:“不必劳烦。” “应当的。”王磊之忙道,“先生已行这样的方便,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白鹤生微微一笑:“如此,好吧。” 王磊之请他去桌边写方子,自己则待在李嫣然身边抚了抚她的脸颊:“嫣然,你好好休息,我去招待先生。” 李嫣然握住他的手,似是眷恋不舍,嘴唇微动,最终只叮嘱他:“切莫怠慢了。” “嗯。” 王磊之从柜中拿出个小盒子来,里头尽是些有潮点的碎银与许多铜板,他细细数了又数,拿出一部分做诊费,又狠狠心,取出一两碎银来买药与吃食。他退出内室,见白鹤生在桌边写字,便自己到厨房去烧水,望着火光发呆,不觉心中凄凉起来。 两人饮了淡而无味的茶水,又将诊费推托一番,白鹤生忽道:“这银钱对我无用,倒是王兄如今身边窘迫,还是留作自己用途吧。既真要讲究,我倒很爱王兄的花卉图,不如送我一幅?” 王磊之大感宽慰,他不爱卖画,是因无赏识之人,可白鹤生却是他的知音,更何况他如今确实窘困,当即打开箱子道:“承蒙先生欣赏,王某莫敢不从,任君挑选就是。” 他将柜中画儿取出,有意略过那张美人图,却听白鹤生含笑道:“王兄莫非存心藏私,怎么故意漏下一张,说好任我挑选,君子怎可不诚。” 王磊之还来不及解释,就见着白鹤生伸手将画儿取过,落落大方地打开来,那画上居然只剩花团锦簇,不见美人芳踪,他并未松一口气,脸色反而更为难看。 白鹤生笑了起来:“这花怎画得如此怪异,留了许多空白,莫非王兄不曾画完?那我可不要。” 角落已下落款,怎会是未完之图,王磊之含混答应,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他将画拿回来,下意识道:“是……是啊,自然不敢拿未成之图让先生挑选,这儿有其他的花卉图,先生挑一张去吧。” 他说着,却比白鹤生还急切,将一张张画铺在桌子上,不多时就摆得满满当当,又在柜中翻找许久,却终不可得。 白鹤生故意道:“王兄不必如此客气,这些足够了。” 王磊之恍恍惚惚,只勉强回应:“是么……是么。” 目的已成,白鹤生便随便挑选一张,翩然离去。 王磊之看着那张美人图,不觉冷汗潺潺,忽听见房门大开,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将画藏在身后,他抬头只见李嫣然靠在门边,神情憔悴,显出几分担忧:“磊之,先生走了吗?你怎么不去送送他。” “走……走了,我不大放心你。” 王磊之咽了口唾沫,他看着李嫣然美丽的容颜,想起来时对方与画纸上相似的衣物,只觉得自己所思所想甚是荒唐,可很快又想起了灵姑娘那飞于空中的纸鹤,这世上确是有神鬼之事的,自己也才经历过不久,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那衣物是他路过成衣铺时看见的,是当季女子爱穿的春衣,因而只当李嫣然凑巧买了款式相同的衣服,并没过于在意。 他的心止不住沉了下去。 李嫣然浑然不知他的心事,听爱郎如此说话,心中不知多少甜蜜,一双明眸若秋水般清澈,咬住红唇:“你……你呀!” “嫣然,我去给你买药,你乖乖待在家中好么?”王磊之道,“再买些好吃的给你,你好好休息,不要叫我担心。” “好。”李嫣然娇嗔,“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 她又慢慢地回去了,要是往常,王磊之必然上前搀扶,然而他此刻望着那弱柳般的背影,只觉得既慌张,又无措,混乱不堪,干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 于观真正躺在船中晒太阳,他身上的虺这几日终于安静下来,又被检查出许多旧伤,阿灵说许多药这儿没有,得去外头找,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他一个人倒是容易过,买些饭食自己吃了,日日消磨,只是略有几分无聊。 日光正好,于观真见着岸上有人如游魂般飘荡,竟直直往自己家门处走,不由得惊讶起来:“磊之?” 王磊之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往何处去,没想自己竟走到了于观真家门口来,心中一跳,下意识将手中的画藏在了袖子里,他咬着嘴唇,本该将事情和盘托出,本该与这位有本事的东家商量商量,可不知怎么,半句话都说不出口来了,最终只道:“东家。” “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于观真懒懒散散地伸出一双长腿,任由船儿打晃着他的身体,“药铺提前放了你走?” “不,我请了半日小假。”王磊之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是……我是……我是来说个不情之请的,东家,我急着用钱,能不能给我放半月的工钱。” 于观真见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顿时坐起身来:“这倒不难,只是你怎么了?” 王磊之低声道:“我……我病了。” “是么?” 于观真轻巧地跃上岸,落地上纤尘不染,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磊之,那目光犹如刀锋般锐利,又好似能洞察内心般,叫王磊之十分不安,暗暗生出撒谎后的悔恨来,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这里。 “好吧,你随我来,是大病小病?要是用钱,大可来与我说。”于观真微微笑道,“看不好也只管来要,只当我借你的,不要怕丑,性命要紧。” 王磊之听他言语关切,不知道多么惭愧,几乎要说出真相来,又怕如此一说,于观真必然要跟自己回去,到那时猜错毁了李嫣然的名节,猜对恐怕害了她的性命。 于观真已能料定王磊之必然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说不准就是跟给他画四菜一汤的田螺姑娘有关,只是对方不说出口,自己也不好多管闲事,不由心下嘀咕:“这么恍恍惚惚的样子,得是生什么病,该不会是被吸了精气肾亏吧?” 他这么笑话倒也不是没心没肺,而是王磊之看着四肢健全,只有精神萎靡,又没求救,显然就是遇到麻烦,也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于观真想了想,又将自己平日吃的瓜果点心打包几份放在食盒里给王磊之,语重心长道:“磊之,千万要保重身体。” 王磊之点点头,全然不知眼前人内心何等龌蹉,眼眶湿润,轻声道:“多谢东家。” “不客气。”于观真很是沉重,在心里暗想:你别被吸成人干就好,这年头不多事又有经验的的技术人员还挺难找的。
192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