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们俩分别跟厌琼玉还有白鹤生谈过话,只是这两只小狐狸都精明得很,要么话说一半,要么半真半假,要么开玩笑揭过去,实际性的内容基本没有多少。好在于观真倒也不是非常急切,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抓着这两个小兔崽子去跟大巫祝换一次见面交谈的机会。 情报可以是筹码,人本身也可以是。 更何况,于观真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白鹤生手里的峥嵘剑,拿走之前总归多少要给人一些好处,免得根本就没有多少的良心遭受谴责。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白鹤生这会儿不知道把峥嵘剑藏到了哪里去,纵然于观真想受到良心的谴责也无济于事,只能慢慢耗着,等待时机来临。 白鹤生听了这般直白的回答也不气馁,又道:“我见九幽前辈一连数日都站在这里,莫非是对天象感兴趣?” 于观真轻笑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道:“我可没这般闲情逸致,不过是思念一人罢了。” 他的声音虽然粗粝,但是听起来很轻柔,甚至有点缠绵,像在说一段无人知晓的风月,叫人听得心里一动。 噢。白鹤生想,是赤霞女。 他平生从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也没有什么朋友,一生最敬最爱的人本是缥缈主人,却由着自己的性子亲手将那尊神像打碎了,再之后就再没什么人了。想到九幽君苦恋不成,反被困十余年,竟仍是死不悔改,不由感觉到一阵好笑,却又有一种好奇。 王磊之是凡人,愚昧无知,深陷情爱倒没什么稀罕的,然而这位九幽前辈却是个极难缠的对手,白鹤生栽在他手里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怎样的对手,便愈发不能明白起这种痴恋来。 于是白鹤生又假惺惺地问道:“既然思念,何不去见她?” 白鹤生竭力装得自己十分真情实感,好掩饰住心底的厌烦跟乏味,他是不大相信爱这种东西的,尘艳郎就没有,当然不可能教给他们,离开缥缈峰后,他不知在路上摆布了多少人,发觉那些东西竟是非常脆弱的。 就如王磊之那般,他可以曾经喜欢李嫣然,之后也可以喜欢名为李嫣然的画鬼,甚至于痴狂到能为一时的欢愉而放弃性命,却始终做不到忠贞如一。 要不是于观真之前跟白鹤生打过照面,就真当这个小疯子如现在表面上展现出来的一般,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了,他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有些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可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去见他?” 这个回答显然大出白鹤生的意料,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大概知道这两位前辈在追查相当危险的东西,毕竟一切与缥缈主人有关的事物都非常危险。 缥缈主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实验,这一点没有人能比白鹤生这个自幼跟在他身旁的弟子更清楚的了,苗疆多得是深山老林,倘若缥缈主人在这里留下什么,恐怕就连大巫祝也一时难以知晓。 于是白鹤生又问道:“前辈到底想做些什么?” 于观真笑起来:“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了些吗?” 白鹤生稍稍往台阶下走了两节,他之前将烛台随手放在了栏杆上,这会儿又重新拿起来,不卑不亢道:“前辈若无问题,又怎会对我施以援手。这几日我也为前辈解答了不少疑惑,可从未觉得前辈的问题太多了。” “姑且算你说得有理吧。”于观真没办法反驳,同时觉得并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就答道,“其实此时告诉你也无妨,为了去见他,我只能要你师尊的命。” 他的语调很轻松,听起来犹如玩笑话一般,可是白鹤生听得出来,他说得非常认真,只怕许多正在发誓的人都没有这般坚定。 这让白鹤生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滋味。 “如何,听了这个消息是否觉得胆战心惊?”于观真揶揄道,“亦或者觉得我不自量力?” 还没等白鹤生想好如何回答,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了另一位前辈的声音,他很快就朗声招呼起来:“于前辈回来了?” 回来的未东明也愣了一下,不过他要比于观真敬业点,立刻反应过来道:“看来你小子伤势大好了,只是别浪费力气在这儿当木桩,我有件事要与他商量,跟你没有关系,回去休息养伤吧。” 于观真见他急匆匆的模样,也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而白鹤生十分识趣:“九幽前辈今日赐教,晚辈记下了,告辞。” 一直等白鹤生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后,未东明这才在大树底下对于观真开口道:“我之前就觉得这地方眼熟,只是一直不能确定,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刚刚借着地势查看了一番,果然不出我所料。” 于观真打量了下未东明,发觉他似乎下过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看着又冷又沉,皱眉道:“怎么?” “我当初在苗疆时曾经受过几个姑娘的青眼,她们的情郎看我不顺眼,就背地里使了些阴招,导致我火毒发作。”未东明将自己的下摆拎起来拧干,冷冰冰地开口道,“那时我与尘艳郎才相识不久,他将我带到一个山谷里医治,有时是真心实意缓解我的痛楚,有时又好似故意在折磨我,我在那山谷里呆了数月,觉得比过了百年还长,恐怕这辈子想忘都忘不了了。” 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给未东明留下的印象并不愉快。 “你现在是又找到了那个地方?” 未东明纠正道:“不是我找到了,而是它就在这里,难怪我说这儿这么眼熟,这两个小娃娃选在这里养伤,绝非是偶然。我想他们确实是有点手段,居然能找出尘艳郎曾经的落脚点。” 于观真问道:“那现在你准备如何?” 未东明立刻就把这个皮球重新踢了回去:“看你准备怎么做。”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如果白下城的事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在这座山谷里,一定也留下了尘艳郎的踪迹,既是这样,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无论如何都要去走一趟了,于观真点点头道:“那你选一个吧。” 未东明想了想:“你刚刚跟那男娃娃聊得这么开心,我就选女娃娃好了。” 话音才落,两人就已经分头向屋里行去,片刻后又重在大树底下碰头,未东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玩笑道:“那女娃娃吓得半死,还当我要杀她,叫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恐怕她要睡到明日晚饭时了,你那边如何?” 于观真神色不变:“等回来再操心这件事吧。” 未东明听出言下之意,不由得咂舌:“你也下太重的手了吧。”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而是抓紧了时间,免得半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这个山谷非常大,白鹤生与厌琼玉所在的吊脚楼是在一片林子里,而往东再行数百步后就见到一个圆形的水潭,这水潭看来平平无奇,不大不小,不深不浅,水面平静无澜,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于观真不禁抱怨起来:“怎么又是水潭?” 未东明道:“原本是有条正路的,只是我之前去看,那里被毒烟全占住了,沾着就死,触着就伤,就算是依咱们俩的修为,恐待上几个时辰都得化为血水,只好再走一次水路了。” 于观真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再这么下去,晚年要落下个风湿。
第192章 崔嵬所给的消息事关重大,在未能证实真假之前,陆常月并没有告知太多人。 只是这的确是紧要之事,越迟越易生变,陆常月将剑宗的要务托付给师飞尘之后,就带着崔嵬轻装简行,一路往天玄门去了。 掌门人通常不怎么离开自己的宗门,更不必提单独出行,叫师飞尘很是不快,恨不得给他塞上几十名弟子前呼后拥,好彰显身份。 陆常月虽知他是一片好意,但心中却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是此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带的弟子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二来陆常月向来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整个天玄门都已沦陷,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二人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杀出来了。 他自恃修为不低,与崔嵬两人还可做配合,倘若带上一干弟子前去,平安无事倒也罢了,要真动起手来,那些才冒出头的小苗苗岂不是半路就折在道上。 这些话没办法与师飞尘说,陆常月只好说此行不便暴露踪迹,师飞尘奈何不得他,又担忧起二人安危来,陆常月倒是不以为然,给了师飞尘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倘若我与老小两人同行还中了人家的招,那带上几十个弟子有什么用,给我们试毒,还是叫人家杀得手软。” 这下师飞尘也没了话,而赤霞女当日强催大阵,内丹又离体多时,因此仍在闭关养伤,算是暂时丧失了话语权。 陆常月与崔嵬两人一道下山,只牵了两匹高头大马,要不是气度生得不凡,倒像是俗世间两个结伴而行的普通道人,再平凡不过。 一路上崔嵬都有几分闷闷不乐,陆常月有心逗他欢喜,就故意道:“你当初骗那于观真说剑阁水牢乃是引自归墟之水,吹了个好大的牛皮,如今我们正巧要去天玄门一访,倘若有心,顺水转去东海见识一番。” 天玄门虽藏于深山,但近南海,归墟却在东海,两片海域相距岂止千万里,陆常月这般胡说,是有意想引开崔嵬的注意力。 崔嵬却没理睬,只道:“我正是有些挂念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于观真。 陆常月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其实于观真所说的种种如今想来都匪夷所思,他当初发觉对方只带走了未东明之后,确实松了口气,可接着听见崔嵬带来的消息之后,又开始忧虑起是否是另一桩阴谋来。 只是陆常月总不好说些什么,二人一路向南海而去,不多时就闻见阵阵潮味,已是海风徐行,又再走了两日,见地势高起,山脉延绵,形若凤凰展翅,知身已在凤凰岭的外道上,离天玄门已然不远了。 山道崎岖险阻,两人虽可轻身而上,但总不好将马匹丢弃,便只好牵着马儿慢慢前行,走到一处山头往下望去,只见白浪翻滚,击打在山石之上哗哗作响,风涛甚是澎湃。 这等景色并不多见,二人不觉看得入神,忽瞥见远方彩霞斑斓,虹霓异光大放,便知定是有修道中人斗法,又听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喊道:“那贼妖已负了伤,你们还瞧我做什么,我是要死的模样么?还不快追!” 陆常月听出人声来,缓缓道:“哎呀,是天玄门的明丹子长老,他脾气最是火爆,看来又是什么胡作非为的散修或是妖魔落在他手中了,咱们倒不妨避避,免得叫人家误解。” 各门各派斩妖除魔时都有个规矩,若非本人求援,不可随意插手,以多欺少是一回事,怕只怕到时候说起功绩来讲不清楚,更不要提有那令人不耻之徒专门在后头捡漏,更是叫人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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