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倒也不恼,他对自己不在意的事大多时候都不恼怒,只是转过头来对着于观真淡淡道:“那似是一条横公鱼,只是样貌很奇特,我不太确定。” 还没等于观真问些什么,就听未东明大叫起来:“什么?!” 未东明的脸色阴晴不定,一下子就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只是催促着于观真快找木屋,这次找木屋就轻松地多,那些大面积的粘稠鱼卵几乎积累成一个丰满的外壳,琥珀似的垂挂在木屋顶上,三人借着蛟鳞进入到其中。 等到了木屋里头,于观真才开口问道:“横公鱼怎么了?” “横公鱼是天生地养的瑞兽。”崔嵬看着墙壁上的火蛾蛊,微微皱了下眉头,“食其肉虽可去邪病,但同样会折损寿命,杀鱼者亦是同样。” 于观真不由得看了眼未东明,心想难怪对方差点跳脚,然后才盯着崔嵬道:“噢,就跟吃人间的佛庙里放生的功德鱼一样?” 崔嵬笑了下,大概是觉得这个例子有些可爱,他点点头道:“差不多。” 未东明怏怏不快地站在原地,显然是想起自己之前想杀鱼的事,除了折损寿命之外,还有种差点就被尘艳郎阴成功了的烦躁:“别聊这个了,入口到底在哪儿?还是快点进去,免得待会怪鱼又来了。” “慌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观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过仍是开始做正事,一边走一边道,“我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你都找不出来入口吗?” 未东明一脸冷漠:“我在给你发挥所长的机会。” “寻常人入内,见并无去处,要么被火蛾蛊袭击,要么如你所想,找寻机关时沾染毒粉而死。倘若来的人不少,这些人遇到火蛾蛊的袭击,自然就会先入为主,认定墙上的图样皆是火蛾蛊,从而错失线索。” 于观真倒不恼怒,缓缓道:“尘艳郎用颜料制成火蛾蛊,并不是随手而为,而在墙上藏了入口。” 未东明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不是尘艳郎吗?这样刁钻的思路,叫人听了都觉得稀奇,偏偏套在尘艳郎身上,又觉得合情合理。” “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尘艳郎既在木屋里放了如此杀招,说明他不欲任何人进入此地,那外头那尾横公鱼又是怎么一回事?” 未东明没有听懂:“还能怎么回事,可能认出主人了。” “他不是说我们,是在说那个老渔夫。”崔嵬已经听出于观真的言下之意了,他淡淡道,“那条横公鱼身上的鱼鳞与利刃并无多大差别,可老渔夫在深水之处竟还能留存意识自救,并无更多缺损,显是那条横公鱼有意保护。” “尘艳郎在此地置放火蛾蛊,显然是要入内者死无全尸,又怎会用横公鱼此等瑞兽镇守此处。” 未东明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不禁幽幽道:“不然我们还是来说说如何进去吧。” 于观真此时已找到藏在墙壁上的域,他催动体内神血,整面木墙上的火蛾倏然都苏醒了过来,翅膀在空中嗡嗡作响。这些火蛾蛊全身几乎是透明色的,只是微微带着点红光,就如同用稀释过的血水所制成的冰雕一般。 未东明下意识退后一步,打趣道:“进去归进去,可你所谓的入口,该不会是指死在这儿占了人家的棺材吧。” 崔嵬手上灵力催动,已做好作战的准备,只道:“留神。” 哪料火蛾蛊并未袭击两人,而是汇聚在一处,如微红的流水游走在木墙上,很快就涌向了于观真所在的位置,霎时间填满了所有缝隙。 火蛾蛊犹如一块垂落的水幕,晶莹剔透地映照出入口。 众人面前是一条在水中凭空横跨而来的长长甬道,尽头是地宫一扇由巨石累叠而成的半圆拱门,极为宽大高耸,因积年累月,已覆上暗绿色的青苔,而往更深处看,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 而甬道两侧是翻滚流淌的泉水,正沸腾般往外滚去,汇入江流之中,正是阻碍未东明进入地宫的罪魁祸首,即便还未进入入口,三人仍能感觉到地宫正在顺着这澎湃的水流移动。 不过也许是处在活泉眼中心的缘故,整座地宫的内部实际上完全与水隔绝开来,显出迥然不同的静谧来。 虽早已有过猜测,但亲眼看到时,三人仍是陷入了沉默。 未东明半晌才感慨道:“我每每想到尘艳郎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就觉得十分可怕。” 于观真同样大受震撼,甚至可以说,在场三人里没有谁比他受到的冲击感更强,越是了解,越是认识,越是找寻尘艳郎这个人留在尘世间的影踪,就会带来越深的心理压力。 不过最终他只是说道:“走吧,进去看看。”
第172章 甬道漆黑而苍凉。 泉眼一刻未停地喷涌着活水,滋润来往两岸,焕发无数生机,然而作为核心的地宫好似随着主人同时与这个热闹、繁华的人世分离。 三人走过甬道,进入圆拱形的大门后才算真正进入地宫,四处都有石柱,中心被挖空,嵌入柔和的夜明珠,只是此刻尽数蒙尘,不复早年的光彩动人,于观真将身侧的石灯柱擦拭一二,终于又放出亮光来,稍稍照亮些许四周。 未东明嫌弃这样太麻烦,手心顿时绽出烈火来,这团火焰比起珠子就显得明亮多了,然而整座大殿却随着这团烈火顿时散发出红光来。 “在那里。” 崔嵬忽然出声提醒道,于观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时才发现地宫极高的穹顶之上不知何时燃烧着烈火,正是这团剧烈的火光将整座大殿照得通亮,能够看清足足有十六处嵌着夜明珠的石灯。 “火在水里烧?”于观真一时间觉得荒谬至极,他困惑道,“难道是我刚刚擦拭夜明珠触发了机关。” “不是机关。”崔嵬御风而上,轻盈落在一根支撑穹顶的巨石柱上仔细端详片刻,“这是五色石,能汲取五彩之光化为己用,如此大的五色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看来此地主人的身份果真非同凡响。” 未东明施了个风咒,将满地尘土一扫而光,又摇手挥去火焰,只见十六颗夜明珠齐齐绽放光彩,穹顶果然在顷刻间红光转化做柔白月光,甚至能通过光影看见潺潺水波,将原本黑暗可怖的地宫照得犹如仙境。 “这样一块五色石,就连尘艳郎也没这么大的手笔,不出所料,确实是鸠占鹊巢。”未东明拍了拍手,又四下看了看墙壁,一下子来了兴趣,“冰蛟世间罕有,叫我仔细瞧瞧,说不准这儿有什么主人家的线索。” 在这样的光照之下,于观真终于能看清四周,大殿里极为空旷,看得出来曾经放了不少东西,甚至还摆了不少植物,只是大多都已腐烂毁坏,之前叫未东明的风咒一吹,都在光亮绽放那一刻化作了尘埃。 墙壁两侧各是一幅巨大的壁画与石刻,壁画如今已稍稍有些脱落,色彩倒还勉强没有褪去,两相结合在一起。 石刻上记录着一段过往,大概是说江流枯竭,大地寸草不生,许多人都死在了这场旱灾之中,当时的人们向神明献祭了许多人牲,仍然没有任何用处。而在石刻的顶端则是一群仙人,有意思的是他们的衣物各不相同,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伙的,所有仙人的身形隐藏在云朵之后,脸上充满悲悯与哀伤,显然是束手无策。 信息虽然非常稀少,但是将当时凡人们的痛苦与绝望,包括祭祀时的血腥场景都刻得栩栩如生,而且占据了石刻的绝大部分,那些饱受煎熬的人几乎就要从石壁里扑出来一样。 于观真下意识退后一步,撞到了正走过来的崔嵬,崔嵬将他扶住,低声道:“这些仙人都是修士,来自不同的门派,这一定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甚至有许多门派早已经消失了,不过这位领头人所穿的衣物似是出自天玄门。” “你怎么知道?” 于观真下意识问道,目光定在了领头的仙人身上,这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面貌虽只是寥寥数刀,可依旧能看得出来容颜庄严俊秀,衣着则非常飘逸,很有神君的气度。他回忆了下天玄门的打扮,只是依稀记得是黑白为主的色调,不过有什么具体特点就不太清楚了。 “你看他的大腿。”崔嵬伸出手去,虚指了下,“他腰上垂挂着一枚太极玉,此乃天玄门至宝。” 于观真伸长了脖子去看,果不其然,不过那枚玉并不明显,底部还被脚下的云朵削掉了一小半,难为崔嵬居然眼睛毒到这个地步,一下子就看到了。 这时候未东明忽然凑到他们身后,冷笑了两声:“不如来看看我这边的。” 于观真本来正专心致志地听着崔嵬说话,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下子抖了下,这动静看不出来,可是贴着他的崔嵬自然感觉得到。 崔嵬轻轻圈了下于观真的手,很快就转身对未东明问道:“壁画上有些什么?” 未东明摊开手,语气颇为幸灾乐祸:“自己看呗,反正就是你们名门正派那些男盗女娼的破事儿,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没想到。” 两人这又转身去看壁画上的内容,壁画有些地方已经掉了,不过依旧能看出来,占据整个大壁画最顶上是一个人身龙尾的女人,她身上的色彩是保留最完整的,甚至还有极为难得的紫色,虽然是面对着众人,但能明显看出来,她是仰躺在一块玉台之上,手中捧着一块圆形的珠子。 这珠子,于观真曾经亲手触碰过,他很清楚那是什么。 冰蛟的内丹。 这张巨大的壁画分为三层,最底下花繁叶茂,百姓都在跪地叩拜,身边是滔滔江水,显然大自然已经从干旱之中恢复了生机;而中上两层则是连在一起的,之前在石刻上看到的仙人们正围绕着神女在举行祭祀大礼,那个配太极玉的男人仍旧是领头人,背景里的建筑显然与地宫有些相似。 未东明靠着边上的石柱,讥讽道:“这就是神女,白下城毫无传说的神女。” 他这么一提醒,于观真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崔嵬仔细端详壁画许久,才发觉边侧居然还刻有文字,文字极为细小,他不由得将手放到其上细细抚摸描绘,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原来如此。” “你这都看得懂?”未东明这下有点站不稳了,他看了看崔嵬,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文字,难以置信道,“这些文字恐怕有数千年之久,你居然能读懂,你是从哪儿学来的?难不成你拜入剑阁之前,先在天玄门的藏书阁里呆了几百年?” 于观真更糊涂了:“你看不懂?那你刚刚说什么男盗女娼。” 未东明冷笑道:“看不懂字我难道看不懂画啊,倘若真是冰蛟女自愿牺牲,画上怎么会又是一场祭祀大礼,无论百姓多感激,这些修士多恭敬,都难以改变这条冰蛟是祭品的事实。凡人庸俗愚昧,活祭人牲,这些修士做着同样的事,倒画得好像是什么要成仙的大好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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