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变得这么强了?方才的术法我怎么从未见过?”苟二眼神迷茫,干巴巴道。 闻言,贺凌云眼神躲闪,颇为不自在道:“一个普通的困兽阵罢了,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苟二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嘴角一撇,颇为不屑道:“小爷我不需要,你自己个留着罢!” 贺凌云默了一瞬,抬手指了指苟二的身后,淡淡道:“唔,你瞧后面。” 这话凉丝丝的,落进对方耳中,激得苟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你别吓唬我,我不怕的。”苟二缩了缩脖子,僵硬地扭头看去。 却见身后空无一物。 恍然大悟自己上当受骗了,苟二忽然不怕了,脖子也绷直了,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不大的眼睛里冒着火光,“贺凌云,你这人怎么一肚子坏水啊?” 闻言,贺凌云乐了,咧开嘴笑道:“我若是坏就由着你被那纸人抓住,恐怕你此刻也成了他们其中一员了。” 苟二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张青白的脸逐渐泛红,看起来是气急了。 二人互呛之际,薛青城已砍尽了最后一只纸人,门后终于空出了一条道路来。 * 门后另有一番天地。 古朴的建筑一座连着一座,鳞次栉比,路边酒楼林立、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热烘烘的,钻进鼻腔中,引得人目光偏移,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堆满食物的食肆门前。 苟二吸了吸鼻子,往前窜了几步,拾起那案桌上的一只烤鸡看了起来。 “真是稀奇,这些建筑都是纸捏的,吃食怎能香成这样?难不成也是假的?” 说罢,苟二动手撕下那烤鸡的一条腿,凑到眼前观察起来。鸡肉的纹理做得很真,触手甚至还有微微的湿润的手感,苟二一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竟张开嘴巴,欲咬上一口。 “住口!”贺凌云见苗头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将烤鸡整个掀落,后怕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苟二喊道:“这东西什么做的都不知道你也敢吃?你也不怕被毒死?” 苟二顿顿在原地,脸色逐渐由红转青,最终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搓了起来,“刚才我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觉得那烤鸡喷香扑鼻,甚是诱人,就……就一时间没能忍住。” 说罢,苟二往地上看去,只见落在地上的烤鸡此时忽然失了光泽,蜜色的外皮沾了满地细小的纸屑,内里的白色肉纹也失了水分,干巴巴的,一看便知是假的。 其实如今细细想来,他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般失了体面的事情? 心中阵阵恶寒,这会儿再闻见那股热腾腾的肉香,竟觉得腻得过分。 香气越甚,越显刻意。 “素闻流明宗精于阵法,想来这纸境中也设下了许多,诸位小心,勿中了招。”本该走在前头的薛青城此刻抱着剑,依靠在一旁的木车上,眉头紧蹙,眼中多了一分警惕。 众人沉默地看着繁华的街道、随风招摇的酒旗、以及仿若刚出笼屉的点心,心里凉得如同身六月掉入了寒窖般。 凉透了。 “道友?”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温润的声音。 几人转过身来,便看见原本空荡荡的身后,站着一位年轻俊秀的少年。 少年生了一双含情且朦胧的桃花眼,湿漉漉的,像一头迷失在林间的小鹿,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诡异的红,说话间经了风,忽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动作熟稔地从袖口掏出一张洁白的丝帕,少年掩住嘴巴,侧着身子咳嗽不止。 贺凌云眼尖地看见那方丝帕上用朱红的丝线绣着漂亮的两个字——谢巧。 真是个身娇体弱的精致美少年。 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贺凌云忽然想起在前一道幻境遇见的红姑,不由得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扬起下巴质问道:“你是何人?” 抖得像片枯树叶的少年身形一滞,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丝帕,抬眼看着贺凌云,唇边溢出笑意,“我是谢巧,师从百里蓝。” “噗——”幻境外的百里蓝正饮着茶,听见自己被爱徒点了名,一口茶水精确无比地喷到了坐在面前的屠炎头顶。 平白遭了热茶的屠炎面色一沉,愤怒地扭过头去,正要冲对方发难,结果看见对方捂着脸,几乎将自己的身体缩进椅子里,看起来……羞愤难当。 一口气堵在喉咙处上不来也下不去,屠炎搡了把一旁的师元洲,不解道:“这人是发了什么神经?” 师元洲正看着水镜入迷,冷不丁被屠炎这么一问,满头雾水道:“什么?” 将心中的疑问又复述了一遍,屠炎捡了一条棉布,将头顶的茶水擦拭干净,顺带着白了一眼身后瘫作一团的百里蓝。 “不就是被徒弟报了名字么,这有什么可丢脸的?” 若他被人报上名去,也是极有面子的,分明是荣光,怎么到他那变成了耻辱,真是怪哉。 百里蓝整个人缩在椅子中,心中默默祈祷他的徒儿这回能乖乖地做个花瓶,而不是……那般疯。 谢巧哪儿都好,生得漂亮,看起来柔弱得令人生怜,可也仅仅是看起来那般,明明拜于合欢宗门下,却是个武疯子。 幻境中,面对自报家门的柔弱少年,贺凌云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松,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对方依旧从善如流地答了上来,心中的疑虑这才打消。 “诸位相聚在此便是缘分,谢巧先谢过诸位照拂了。”少年咳嗽过后的嗓音透着哑,一双斜长的风眼弯了弯,透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有趣的紧,想来他这一趟旅行不会太过枯燥了。 薛青城静静地盯着陌生的少年看了半晌,良久,移开视线,冲众人说道:“走吧。” 此地不宜久留。 巷子深处飘出了酒香,钻进众人的鼻腔中,纵使如贺凌云这般不饮酒的人也忍不住口舌生津,好似肚中有肥虫在挠痒痒。 “当真是个迷惑人的地方。”苟二干脆捏着鼻子,脸色涨得通红道:“明明是个纸做的城,哪来这么多美食。”说到最后,又“咕咚”一声,不争气地咽下口水。 贺凌云心中忽地生出古怪的心思来,她想,这制造幻境的人一定是个吃货,要不然怎么道道幻境不离吃食? 众人往街道深处又进了进,原本静悄悄的建筑物中竟生出了细微的响动。 贺凌云停了下来,抬头看见一旁的纸楼二层,一扇纸窗忽然被人推开,然后,从里面露出了一只圆滚滚的头来。 心中一凛,呼吸便乱了,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众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大的纸窗里,立着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圆盘样的脸上,腮侧的大红贴纸十分抢眼,小巧的纸鼻头下,细细的红线向上勾出夸张的弧度。 这纸人从窗口处缓缓探出头来,随后弯了弯脖子,将双目对准众人。 接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第39章 疯子 “嘻嘻嘻……” 窗口处, 妇人的上半身随着狂笑在剧烈地抖动着,乌丸似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看起来瘆人极了。 耳边有利刃出鞘声。 贺凌云向一旁瞥去, 只见薛青城已将长剑抽了出来, 剑身在阳光下闪着透骨的寒意。 似有所察觉, 妇人兀地止了笑声, 接着掐起嗓子冲楼下吆喝道:“各位俊男美女快来玩呀,新店大酬宾,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哟!” 众人:“……” 贺凌云:“……”这是什么古今通用的叫卖口号? 视线下移,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楼大门上悬挂的牌匾上, 只见上面写着五个硕大的、极具诱惑力的金字——包打听茶楼。 言简意赅。 或许是女人的满腔热忱打动了薛青城, 亦或是薛青城此刻并没有那么想杀人, 最终,五个人面面相觑,先后进了这座不同寻常的建筑之中。 茶楼内有乾坤,空间宽敞得站百余人也不在话下。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茶楼内极尽奢靡的装潢却还是让贺凌云大跌眼镜, 只见茶楼内遍地是金灿灿的地板砖, 刺得人眼睛生疼。 也许是纸不要钱的缘故吧。贺凌云暗自腹诽道。 随着众人的进入,原本死气沉沉的建筑忽然活了起来,有铮铮的琵琶声响起,间或夹杂着木板拍案的脆响声。 “上回书说到, 豺狼野心薄情郎抛妻弃子, 勾通外敌, 毁万顷粮田、刮民膏, 其恶行罄竹难书……” 浑厚响亮的男声在台上响起,引得人不由得驻足留神。 听了一会, 楼梯上忽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众人警惕地转头看去,便看见原先在二楼探头的妇人动作笨重地走了下来。 方才隔着一层纸窗遮挡,看不真切,这会子贺凌云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的全貌。 这纸妇人不仅脸蛋圆滚滚的,就连身材也是这般,喜人的圆润。 不过总归是纸人,比血肉做的普通人要僵硬许多,行走间动作不大连贯,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即使是这样,也难掩其喜色。 离得近了,那妇人又咯咯笑了起来,“都傻站着做什么,快坐快坐!”热情的、充满了生机,三言两语间便生出了股亲和力。 “大……大姐。”斟酌了半晌,贺凌云终于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客套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言,妇人的笑意不止,说出来的话却驴头不对马嘴:“新店开张,酒水全免,客官请好吧!” 得,白费功夫。 不过左右无事,眼前的又是个现成的线索,索性先看看这其中有何猫腻。众人也是这般想法,依言寻了处桌子坐了下来。 见状,纸妇人“咚咚”地转过身,从身后的长桌上取来一壶茶和五只碗,为几个人斟茶。 茶壶被热气烫得隐约有些变形,却不妨碍妇人赤手握住,颤颤巍巍地往下倾倒。 既然这是个“包打听茶楼”,那么必定离不了“听”字,而这屋子里唯二的声响便是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说书人。 那说书人愈发情绪高涨,嗓门也比先前要大上许多。 听了一会,萧涟评价了一句:“听起来是个负心汉的故事。” 苟二觑了他一眼,紧随其后道:“抛妻弃子,是个没良心的。” 桌边传来少年的轻咳声,贺凌云看向一旁无甚存在感的谢巧,忽然担忧起对方的身体来。 “你没事吧?” 怎么咳成这个样子,像是有旧疾一样。 谢巧垂着头兀自地咳着,闻言抬起左手,冲贺凌云摆了摆,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绯红的脸来。 “无妨,受了些风便这样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巧直起身来,平了平气息,露出一抹笑来。 贺凌云点点头,感慨于这孩子的心真大,动不动就咳嗽,别是个肺结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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