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儿不如京都繁华,她怕我不愿意去。 但我没有任何犹豫,和义父打过招呼后,我便踏上了守关路。 就这样,我成了赵将军的左膀,随她一起南下,接管谷城的八万军将。 我的外貌到哪儿都能惹来非议,到了谷城也不例外。只是刚把京都收拾服帖,又要面对谷城众兵的质疑,我有些不悦。 没有人喜欢这样连轴转,很让我头疼。 让我头疼的事很多,尤其是赵将军的新右臂,一个傻逼。 那个傻逼叫秦玏。 我来的第一天差点和他打起来。 那天,我一下马他就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将我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很多人都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也习惯了,所以我没理他。 但是那个傻逼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我一句话都没说,他跑上来当我面,拿着弓箭,要射我发冠。 背后搞偷袭的我遇得多了,当我面的傻逼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躲开了,那一箭他没得逞。 我知道他不爽我是为什么。 除了我令人难以信服的容貌外,还有一个原因。 我听说他是原驻守将领乌将军手下的人,乌将军犯事走后,谷城就留了他一个话语权稍大的副将。 现今赵大将军接手此地,再有我这么一个和他平起平坐的副将,想来在谷城横惯了,他自当是看不惯我。 不过他比我想的要年轻,不似他人粗狂,全然未被风沙洗礼,长得也不比我有多少信服力。 所以我很怀疑他有无所作为、尸位素餐的嫌疑。 他射我的那一箭,我没跟他计较。 我本来以为这样就完了,结果他收了弓箭,笑得十分灿烂地凑过来和我打招呼。 我怀疑他脑子有包。 刚刚的下马威没成,改成笑里藏刀了?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如实说了。 我觉得他的笑是不怀好意的,所以我没有多待,就要走。 但是他拦住不让。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善茬。 我问他想干什么,他说他总感觉以前见过我。 纯扯淡。 我从来没离开过京都,他是地地道道的谷城人,不可能见过。 所以我还是没理他。 他仍然不让我走。 我一气之下就要出手,他身手很灵活,那一招没落到身上。 他开始还击了,我躲了过去。 我心想,打一架也好,说不定能给自己打个好名声,像秋猎那次,总得有个契机。 谁知道我还没出手他就犯贱了。 想来是为了让我丢人,他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他像个泼皮无赖,趴在地上抱着我大腿哭了一阵。 搞得我像负心汉欠了他人似的,这让我很难堪。 我整个人都懵了。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 所以我真的怀疑他脑子哪儿有问题。 毕竟同在营里共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天都要打量我。还跟我套近乎,我综合了好几种可能,得出了一个结论。 到谷城的那一天起,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寻衅滋事。 所以我合理怀疑,那些人是他派的,他只是想看我有没有挂彩。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向将军申请,要和他错开时间做事。 结果他说我在躲他。 我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 他就是个混世魔王,惹不起我确实该躲,不然我怕忍不住脾气出手。 那时在这地儿已经驻扎半年了,军纪背得顶熟,不比才来那会儿,要是动起手,我得挨罚了。 但是他有点太过分了,错开时间他也没放过我。 谷城向来地势险要,沿关路有个长坡断崖,那地儿能望见关外。 背面坡每日都要不定时去巡逻,就怕蛮子过界。 那日轮到我值守,有个士兵来告诉我,沿路巡逻的人不见了。 我带了一队人马从背面坡上去找人,但走着走着,和那一支队伍走散了。 我拿着火把穿过丛林,找到长坡断崖处也没有人影。 正当我打算折回将此时禀告给将军时,突然出现一路人马。 那些人的面孔我见过,之前来找茬的那一批,其中有一个是刚刚来给我传话的人。 我知道我被阴了。 或许他们只是想给我点颜色瞧瞧,但不巧的是,我晚上视力不佳,火把在打斗中折损,没光瞧不见了,我就滚下了断崖破。 他们见情况不对急忙跑了,许是怕担责,没有人来拉我一把。 我在坡底下昏睡了一夜,庆幸的事,那块地儿属于两不管地带,不然我很可能已经死在蛮子的乱刀之下了。 我带着浑身伤,关口不朝蛮子开,我进不了关,只得原路爬上去。 也幸亏随身带有匕首,耗时两个时辰,我上去了。 一上去就看见秦玏,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麻绳,正往自己腰上系。 估计是没想到我自己爬上来了,他见了我,明显愣住了。 回过神后他便什么都没管了,急忙把我扶起,还问我伤到了哪些地方。 我嗤之以鼻。 我让他别假惺惺的装好人,我不吃他那一套。 他没再说话了。 说实话我没见过他这么沉默的样子。 我没有力气挖苦或是嘲讽他,索性不再开口,任他将我摆弄上马回营。 那是我被害得最严重的一次。 虽然他因为愧疚照顾了我一段时间,但是我身体好了的第一天,就狠狠打了他一顿。 理所当然的,我没逃过军法。 所以接下来那大半个月我和他都是在床上过的。 呃……我的意思是,我和他都伤得无法下床。 将秦玏揍得起不来身,我的名声也因此传出去了,再没人来找过茬儿,我想,他是怕了。 不过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批人和秦玏其实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单纯看不惯我而已。 对,他白挨打了,这让我不得不疑惑。 既然不是有心看我出丑,为什么每次都恨不得把眼珠子贴我身上?而且为什么我打他的时候他都不为自己辩解呢? 误会人家这么久,救了我还平白无故捱了我一顿揍,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都在赵将军手底下做事,我在想,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要不然…… 他家住城西,离军营不算远,所以每到休沐日,他都会回家。 我从旁打听得知,他父亲早亡,母亲独自带着个五六岁的妹妹,叫秦珠。 我记得,那天是上元节。 前几天我回了一趟京都,一则为了陪义父过年,二则告诉他,我可能三五年都难得再回一次了。 我带了京都的好些东西,吃的用的,还有小孩的玩意儿。 上元节那天,本该我值守,但我和一个弟兄换了,花了大价钱那人才同意。 那天有灯会,上街游逛的人多,街头巷尾都无比热闹。 我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城西,当是赔罪,也缓和缓和关系。 让我意外的是,秦玏并不在家,只有他母亲和秦珠,刚包好元宵,还拉着硬要让我也吃才作数。 我问为什么秦玏不在,他母亲说,他今天轮值。 他撒谎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 我想了想,今天是上元节,街上都是成对的才子佳人,说不定他看上哪家姑娘,出去和人过节了,我也表示理解。 不过我好像理解错了? 我屁股刚坐热乎,秦玏就回来了。 他进门看见我的一瞬间,似有些无措,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在他家里。 我平时习惯了对他冷脸,是他先打的招呼。 为了不冷场,我尽量找话题,气氛好歹融洽了些。 吃完元宵,他问我要不要出去逛逛。 我同意了。 出门那会儿,街上还是人山人海,我给他道歉了,他表示谅解。 我问他,为什么老是不分场合地看我。 他说,我以后会明白的。 我又问他,为什么见我第一面要做那些蠢事,为什么我打他的时候不解释清楚。 这次他没告诉我缘由,让我猜。 猜不到,我觉得他就是傻。 我们聊了好些。 我跟他讲了京都的繁华,他很向往。 他说,有机会一定要去京都看看。 他喜欢去北街的青映园,那儿的戏排得好,角儿唱得也好。 他不喜欢喝酒,但对竹青酒爱不释手。 那天晚上,他请我去青映园看了场戏,请我喝了竹青酒。 酒不烈,但我酒量不好,几杯下肚就有些头晕。 等我们看完戏出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了。 他说我出来时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但我并没有感受到,因为我意识是十分清醒的。 他扶着我,从街头走到街尾。 这期间谁都没有开口。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 我叫他名字,他应声。 我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过了会儿,我又叫他名字,他依旧有回应。 如此反复几次。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干什么,怀疑自己在耍酒疯了。 我不走了,愣在原地看着他。 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这次没再吭声了。 他又问他,是不是傻? 他还是没应声了,他突然把我堵进暗巷里,亲了我。 那个吻很深,我没拒绝,甚至对他还有回应,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临时找了客栈住,我把从京都带的彩绳套在他手上了。 我们就这样过了四年。 祥丰十年,赵将军的父亲五十大寿,我们和将军回了一趟京都,顺便护押朝廷派发的粮草回谷城。 那是阿玏第一次到京都,我带他去见了我义父,我带他走遍我走过的地方,以及我小时候待的那个破瓦屋。 正巧赶上秋猎,我带他去了猎场,他既兴奋又忐忑。 我问他,两城较之如何。 他说,他还是更喜欢谷城。 那儿的夕颜和日落,都是他至亲挚爱陪他见过的,北街的青映园,也再无第二家。 他希望一直待在谷城,一如我们走过的四年。 或许是我们历经的岁月太过美好,以至于后来的什么都成了奢望。 回谷城的路上,粮草被人一把火烧了,我们和将军一同被关押在了明乐。 朝廷派了御史大夫柏秋行来亲查。 最后,阿玏被定了罪。 我怀疑是不是那个御史大夫查错了,但是阿玏亲口告诉我,是他做的。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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