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行默了良久,最后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昨天说的那些话,今天再也问不出口。 其实柏秋行设想过很多种方法来面对今天会有的很多种情况,不过真见了时松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他自己也很矛盾的,既希望时松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又觉得他还是忘了的好。 毕竟那一番话,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万一是时松的醉酒胡话,再加上昨天还对人家做了那样的事情,今天场面该闹得多难堪。 时松见他那副沉闷模样,心想着,完了,不会真生气了吧?既然我都没提了,要不然你也把那件事给忘了?难道说,他觉得我不负责?!那我该怎么负责…… 时松还游离在自己的思绪里,正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马总管便来了。 “太师情况好些了,太医也撤回宫了。” 柏秋行点点头,将手里的纸贴递给他,嘱咐道:“照着上面买,着人送去太师府。” 时松看得稀里糊涂,难不成跟昨天那些朝臣匆忙入宫有关? 等马总管领命出去后,时松才开口:“范太师怎么了?” 柏秋行叹了口气,搁笔揉了揉眼睛,将心思放到昨天未与他讲的正事上:“南疆发兵,蛮子打过来了。”
第64章 昨天的御书房,简直比赵褚两家的喜宴还热闹。 “那些蛮子太猖狂了吧!” “晖城沦陷,蔡老将军也战死……” “是啊!群龙无首,怎么搞?” …… 萧予寄颇为头疼,往下摔了本奏折,怒道:“想不出办法就闭嘴!惑乱人心的东西!” 底下一片登时无声。 萧予寄将目光落到孟庆钟身上:“孟爱卿怎么看?” 孟庆钟平时不显山露水,此时倒是看得透彻:“将不可无帅,蔡老已死,现在晖城只有两个副将镇着,重要的是,得有个领兵者。” 魏远站出身来:“末将愿领一支——” “不可!”彭祥断然否决,“魏将军原镇苍平一带,现在北夏也不安分,北边可不能没有将军守着。” 萧予寄仍在火头上:“那依你之见,谁人合适?” 彭祥说不出。 “废物!”萧予寄又抄起卷册朝彭祥扔去。 此时站最角落的赵清挺了出来:“末将在谷城待过数年,这些年对南疆地形和作战方略多有研究。若皇上信得过末将,末将请往。” 柏秋行道:“微臣觉得,赵将军倒是可以一试。” 魏忱:“臣附议。” “臣附议。” …… 此时一人发出了与截然相反的声音:“可就算有了将帅又如何?首战便折了三成守兵,现在晖城只有不到六万的兵力,对面保守估计也有十五万,怎么打?” “那些蛮子当真可恶,若不是搞一出偷袭,怎么可能只一战就折损如此之多,连蔡老将军也……” 下面又开始一片叽叽喳喳炸开锅,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要我说,不如求和。” “求和”两个字尤为刺耳,一听这句话,魏远便怒了,目眦欲裂道:“谁说的求和?狗怂崽子站出来!老子不砍了他!胆懦没骨头是吧?要蛮子打到家门口了是不是还要上赶着给人家舔鞋啊!” 魏忱喝道:“将军!不可殿前失仪!” 萧予寄倒是没在意什么,他知道魏远的脾气,对他也有那么几分敬意。 一来好歹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二来看在魏悦的面子上,私底下还得叫一声“岳丈”,便摆了摆手没追究什么。 赵书毅道:“微臣觉得,可以从谷城调遣两万援军……” 听了半天没有表态的张齐敬此时开口:“臣觉得不妥。若是将谷城的兵调去晖城,那谷城岂不是危矣?那蛮子狡猾无比,说不定调了兵倒正中其下怀,届时蛮子再举兵攻谷城,岂非腹背受敌?” 赵清:“双方交战不在之兵多兵少,若是能吃透南疆的作战策略和用兵之计,知己知彼方有取胜之机也。” “以巧取胜?”殿中少监贾钱春“哼”了一声,似是不服,“以少胜多鲜少有人做到,连魏大将军也不一定能夸下这海口,赵将军年轻气盛,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贾少监若觉得末将没那个能耐,那这帅位就交给少监,让少监去打好了!”赵清难得有愠气,直接摆出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意思来。 质疑是对一个武将的最大侮辱,毫无疑问,贾钱春侮辱了还不自知。 “你!”贾钱春“你”了半天也没说个名堂出来,羞愧难当也是怒不敢言,毕竟他真没那个本事领兵上战场。 “够了!”萧予寄喊了一嗓子,“就任赵清为行军元帅,接手晖城,即日前往不可懈怠!” 赵清跪地抱拳:“末将领命!” 领命后,天黑前便领了一万精兵南下,连亲弟弟赵江池的喜酒都没敬上一杯。 也就是时松醉得厉害,昨天这么大的阵仗他都没发现。 柏秋行:“昨天老师听了这个消息,噎着一口气,没缓过来就病了。太后派了太医去医治,今天才转好了些。” 时松点点头,思索道:“赵将军一个人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和王元南一起去的。”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片刻后时松想起来了。当初赵清出事后,谷城驻守将有三个备选人,一个张骓遥一个范彻景,还有一个,就是王元南了。 时松原本以为赵清会带着关荣去,没想到带了个籍籍无名的人。他想,也算是给王元南这个无路出头的人一个机会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几成的把握?” 柏秋行没再言语,只是张开了手给时松看。 时松明了,只有五成。 “魏将军不日要北上,朝中势力又要开始猖獗起来了。”柏秋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南边又闹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王爷那边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有接下来的路,不知道有多难……” 时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愣着走神,活像被吸了魂,这些话怕全当耳旁风了。 柏秋行见状皱眉唤了一声:“时松?” “啊?”时松回过神来瞧着他,又很快撇开脸,神色似有些慌张,“我……我,我出去一下……” 柏秋行见他那副模样,心想,真被吸魂了? 时松还没出门,就听见外面一阵动静,脚步声、兵器摩擦声纷纷响起。还不等他出门探个究竟,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柏大人。”张骓期含笑招呼着。 柏秋行起身,扫了一眼院中杀气腾腾持刀候着的人,淡声道:“张侍郎这是何意?莫不是要抄了我柏家?” “抄家?现在还不至于。” 时松迅速察觉出什么来,警惕道:“什么叫现在不至于?” 张骓期对着时松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听不懂吗?现在不至于,就是说,过两天就不一定了。” “你什么意思?”柏秋行脸也冷下来。 他知道,张骓期是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除非有萧予寄的示意。但他想不出这段时间自己行为有何不妥之处,除非是有关那封诏书的事情暴露了。 “意思就是,”张骓期拿出萧予寄亲下的逮捕令牌,在二人面前晃了晃,“罪臣柏秋行有谋害皇子之疑,着圣令押回刑部,由刑部着手调查此事。太师卧病在床,范尚书这几日告假在家尽孝,所以,此案就交由我来负责了。” 柏秋行二人听得一阵糊涂,怎么就谋害皇子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未免太可笑了些。 “对了,二位还不知道吧。今晨昭王突有吐血之兆,皇上听了心急火燎地宣太医来瞧了瞧。结果你猜怎么着?”张骓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太医说,殿下是中毒了,而且这毒,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医缜密推算出的时间,是在半年前。” 二人闻言无声相对片刻,都捋着张骓期说的这番话。 半年前是什么时候?时松想了想,正是秋猎那几天。而那时,恰好自己见过萧耒一面。 这一面,时松后来也和柏秋行提过,柏秋行自然也想通了。 他们的目的,其实是萧耒,或者另一个他们不曾料想过的人。 这盘棋下得,当真之大、之久。 “得罪了,柏大人。”张骓期很好心地摊手示意“请”,脸上依旧挂笑,不过是纯恶心人的那种,“二位和我走一趟吧。” 连萧予寄的逮捕令牌都拿出来了,事已至此难有回圜的地步,二人也都知道多说无用了,只得吃闷亏跟人走一趟了。 就在错身的那一刻,张骓期笑着在柏秋行耳边悠悠道:“柏子濯啊柏子濯,这遭你必死。” 柏秋行驻足侧身,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你们的目的怕不是我,阴差阳错而已,死了又如何?怕于你们的大局无益吧?” 说完,柏秋行敛眸提步跟着带路的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到不像是要下狱的。 他总是这般处变不惊。 张骓期极为不爽地看着他的背影,对着围院的众人扬声道:“给我搜仔细了,柏府上下一个角落也别放过。事关昭王,但凡出了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般来说,做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不过这下狱倒有些不一样。 柏秋行第一次因罪来刑部的时候,是多年前柏家出事时,虽遭了不少罪,可矛头总不是在自己身上。 第二次来这里,正是前不久张齐敬出事那次,而那时范知仁只是让他看着别人受刑,待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倒没给他关过牢里。 这算是第三次了。 时松就更不一样了,别人在刑部都是进轮回的,他却是从轮回里出来的。 他第一次来,就是打娘胎里来的,什么都不清楚。而且要较起真来,他还不算来过,毕竟当年那个落地娃娃是富贵儿。 认真说起来,他进过牢,但没坐过牢。以往都是跟着审别人的,这下颠倒了身份变成自己被审,不免惶恐。 进了刑部大牢后,二人就被分开关着了。 常年阴霉腐臭的气息冲击着嗅觉,偶尔飘来的一阵阵血腥味也令人作呕。 时松缩在墙角,复盘着这棋局。 到底是哪里自己不曾注意到?或者说,是那些人经过的哪个环节是自己没有料想到的,才导致了这副局面。 鞭笞声、剜肉声、铁盆敲击声……各种刑具声清晰可闻,尖叫哭喊声也不绝于耳,倒是给时松听得惊心。 不对,他现在要想的是,该如何摆脱这困境,等留下这条命再慢慢复盘。 如果定罪了,那就是必死无疑,真的再无翻盘机会。 他可不想去赌死了后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就算运气好真的能回去,那柏秋行呢?柏秋行就真的死了啊……
98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