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罕琅,觉得有哪里不对,正准备辩解的时候,便听见罕琅说道:“照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我也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好,这种关系用后齐的话说,叫知己?” 好像确实如此…… 原来是知己之情吗? 时松突然从明庆刚刚那些话里捕捉到什么,狐疑道:“给我改名?” “对啊,好久之前的事儿了。那日我在马总管院子里洒扫,刚巧碰见马总管办完事回来,手里拿的什么纸被风吹到了我脚边。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奴契,上面写的时松。” 明庆依旧回忆着:“就算府里人多认不全,这么有文化的名字,在府内肯定早就传遍了,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咱们府里有这么号人物。递还给马总管的时候就顺嘴问了一句,结果他跟我说,那是你的奴契,上面的名字还是大人亲点改的。” 难怪,时松心想,难怪府里的人都没再叫他富贵儿了。 他心中侧恸。 原来,从他不知道的好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以自己的名字活着的。 屋子里燃起碳暖和了不少。 一行人忙完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对了松,”罕琅停在门口,回望着,“你们的除夕还有多久?” 时松诚然道:“再有一个半月。” 罕琅闻言似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时松看着罕琅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说不上的闷然。他回想着刚刚罕琅的那个笑,总觉得是很勉强的。 午时柏秋行未归,时松在考虑要不要给他带点饭去。但转念一想,御史台不缺差遣的人更不缺饭吃,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午饭后,他抱着早晨柏秋行给他的大氅出门,去裁缝店改改。 大雪不停,京都依旧繁华。长街人流不断,飘雪落到各色纸伞上,滑落无痕。 时松将大氅扔给裁缝店后,撑着一把青灰墨伞混在攒动人群里。 寒潮冻得四肢僵冷,时松往常白净的脸上稀出薄薄的一层红。 时松又买了两串糖葫芦,刚付完钱,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叫他。 时松闻声看去,是萧洛钰,旁边还有赵家姐弟以及两位未见过的姑娘。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总归是比他有地位的人,于是朝众人揖了一礼。 时松见赵清依旧憔悴的模样,便劝言道:“忧思伤身,将军还需放宽心。” “多谢时公子关心,我有分寸。” 一旁的赵江池清了清嗓子,隆重介绍道:“这二位是褚尚书家的千金。” 不用赵江池再多说,时松便也明了,离他近一些的那个是褚温,远一些的那个是褚偲。想来赵江池是想趁着这场初雪和褚温增进感情,顺便带赵清出来散散心。 褚偲跟着褚温出来他倒是能理解,不过——为什么萧洛钰也跟他们在一起? 只见萧洛钰懒懒出声道:“你说的事本公主已经办妥了。” “啊?”时松还完全没想起她说的什么事,正准备问,便被突然来的疯马打乱了节奏。 贩摊接连倒地,和在积雪里,旁人惊呼乱窜,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众人反应过来皆后退避闪,只有褚偲丢了魂似的还站在中间。 眼见马就要冲过来了,时松见状,抽身出去正准备将她拉过来。 就在那一刹,褚偲被人带了过来,连带自己踏出的那一步也被人堵了回来。 “……大人。”时松松了口气。 “嗯。” 褚偲还未回神,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柏秋行。褚温便替她道了谢,将她拉过去打量着看有无受伤。 “别乱跑。”柏秋行将人安顿好后,落下这一句话便去追策马之人。 赵江池见状便也跟着去了。 时松知道,再不阻止那匹疯马,这条街的人都要遭殃了。 不过看着那远去的影子,时松这才看清,马背之上是有人的。策马之人他不曾见过,但赵清皱眉说出了答案。 “范卿辞。” 范彻景,字卿辞。 禁军统领范知善的独子,当今太傅范怀戚之孙,也是太后范淑章的亲侄子,之前谷城驻守将的备选人。 谷城没去成,现在就是个闲散武将。 这些是时松对这个人的所有了解。 萧洛钰对着那道身影,翻了个白眼道:“又发疯。” 时松想了想,依照辈分,范彻景应该是萧洛钰的表兄。 他强调道:“又?” 萧洛钰明显不想回他,于是一旁的褚温叹声无奈道:“表兄他……经常这样,舅舅和阿公都拿他没办法。” 时松这才想起来,褚家姐妹二人也该叫范彻景表兄,同萧洛钰还是表姊妹的关系。 这一大家子……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萧洛钰也在这儿了。 时松将手拢着,看着那边动静渐小,正准备提步过去看看,又想起柏秋行方才那句话,便也没了动作。 此时褚偲也回过神,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时松,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道:“你家大人……是谁?” 这桥段,时松熟。 英雄救美,美人一定会爱上英雄。 换作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将柏秋行一生的英勇事迹都告诉人家。但现在,可能因为天气太冷了,他不是很想开口。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简短道:“御史大夫,柏秋行。” 褚偲点点头“啊”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柏家。” 她似是有些失落,自语道:“成家了啊。” 时松被点醒了,在外人眼里,柏秋行和罕琅已经是切切实实的夫妻关系了。 萧洛钰拉着赵清道:“走了,有什么好看的,别管你弟弟了。我带去你看看北市的花种园。” 她一发话,把这几人都带走了。 直到一行人都拐没影了,时松才想起来,刚刚好像有什么话还没问萧洛钰。 许是受了雪天的影响,时松有些讪讪的。 他帮着旁边的大娘将摊子扶起,拂掉肩上的落雪,顺手捡起旁边掉落的青灰墨伞撑着。他看了一眼远处围着的人群,柏秋行就在里面。 时松心想,回府不算乱跑吧? 他转头就走,这么冷的天,他才懒得等柏秋行。 拐进另一条街,他才发现手上的红葫芦串有些碍事。 时松看着它们,早知道就给萧洛钰她们了。 “我不是让你别乱跑么?半仙?” 时松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急急忙忙把两串糖葫芦塞进袖子里,侧身看着他,说道:“我哪儿有乱跑,回府也算吗?” “算。”柏秋行撑着不知道哪儿来的伞,走上去与他齐身。 “……”时松无言半晌,“范卿辞处理完了?” “嗯,被赵曲安带回范家了。”柏秋行侧眼看着他,“不冷吗?氅衣呢?” 时松心想,你还好意思提呢?你什么体格我什么体格你心里没点数? 时松低眸道:“太大了,送去改了。” 柏秋行若有所思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道:“糖葫芦呢?” “……” 时松想了半天,含糊道:“送人了。” 话刚说完,他袖子里就滑出一串来。 柏秋行弯身捡起来,打趣似的道:“送人了?” 时松依旧嘴硬:“嗯,送了一串给公主。” 第二次打脸道具又从袖子滑落,时松现在只想把自己埋进雪里。 柏秋行又捡起来,乜了他一眼:“送了一串给公主?” “……刚给罕琅买的。” “没我的份?” 时松收了伞,加快步子上了柏府前的石阶,嘟囔道:“那大人自己留一份吧。” 还没踏进门便察觉出一丝异样,他倏然顿在门前侧耳听着,与此同时手上一紧,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扯了去。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锐利铁器破风而来,尖器直直嵌入朱门。
第38章 时松定眼瞧清了那个东西,是个短镖,镖身还挂着泛黄的纸卷。 他看了一圈周围,也没发现什么神色异常的人。若不是那短镖实实在在地扎在了门上,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柏秋行蹙眉看着他:“伤着没?” 时松摇摇头。 其实柏秋行不拉他,时松也不会出事。这个角度,最多只能刮破他的耳尖。 不是冲着人命来的。 时松依旧快柏秋行一步走在前面,就在后者揣着短镖以及镖身纸卷要踏进三更冬的月洞门时,时松去而复返一脸惶恐地拦住了他。 他扶着月洞门的厚石壁,无意瞥了一眼旁侧,轻咳道:“那个大人,里面有点脏,要不然我收拾一下你再进?” 柏秋行眉梢微扬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点头道:“也行。” 时松乜着旁边连廊下,红袖带着的一脸懵的陌生女子。这会儿他算是知道萧洛钰办妥的事是什么了。 不得不说萧洛钰是个非常可靠的人,奶妈这不就找来了…… 时松正准备说让柏秋行去前厅等会儿,柏秋行就兀自提步进了门。 时松根本没来得及拦,满脑子的“完了”。 你特么不是说“也行”吗? 就这样,柏秋行的书房一下子挤满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五个人。 柏秋行呷了口茶,抬眸看着那个陌生女子,道:“你先说。” 那陌生女子诧然,有些被这阵仗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受人安排来的……” 柏秋行将视线挪到红袖身上。 “?”红袖一脸迷惑,“大人要奴婢说什么?不是大人找我家公主要的人吗?” 时松悔恨捂脸,早知道当初就编个其他话了。 柏秋行看向旁侧的人:“马叔,你放进来的?” 马总管也有些茫然:“我听说是大人找的奶娘,我就将人请进来了。” 岂止是请进来了,那是十分开心地、堪比自己有了孙子那般开心地,将人请进来了。他知道红袖是萧洛钰的人,就更没有疑虑了。 最后,柏秋行将目光落到了时松身上。 “……”时松摸了摸鼻子,老实承认了,“我去要的。” 柏秋行打发了红袖和马总管,看看那名陌生女子,又看了看时松,说道:“自己解决。” 时松和那名女子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才试探道:“要不然就当奶娘留着?说不定大人以后用得上?” 柏秋行干脆道:“不需要。” 想了半天,时松实在没法儿了,有些负气懊恼:“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娶了她吧?” 要是把人送回去,那就要开罪萧洛钰了,只能留着。 柏秋行有一瞬的沉默,而后抬眼看向他,眼底毫无波动,淡声道:“随你。” 许是天寒的原因,时松总感觉柏秋行此时的语气结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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