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赵清的堂兄,确实有必要去探望一番。 时松一听自己的偶像心情不好,十分关切道:“因为谷城吗?” 魏忱思索道:“有这个原因。” 时松敏感地捕捉到此话的意思,问道:“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据我所知,那个姓关的副将,本是无罪。”魏忱似是叹了口气,“但他却一心求死。” 时松微怔:“为什么?因为……秦玏?” 柏秋行闻言乜了他一眼,似要开口的模样,最后还是没说话。 魏忱摇头道:“他们的恩怨是非,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能明了,圣上的意思是,秦玏将于开春问斩。” 时松有些惋惜。 柏秋行打断了他们的话:“年关将近,魏伯父可回来了?” “快了,冬月底前便能到。” 此时已经冬月中旬,魏远要回来了,时松想了想,好像书上没提到魏远的什么事,便也没再与他二人讨论。 他给暖炉加了点炭,那是最近才开始用的,随后起身整理书籍去了。 过了半晌,魏忱走后,殿内就只剩时松和柏秋行两个人了。 柏秋行提笔未动,无意地瞥着时松。 彼时时松正拿着一本卷册靠着书架坐在地毯上,手指曲在卷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他没有真的在看书,而是漫不经心地盯着某处。 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秦玏的手上到底有没有沾血。秦玏没有说真话,书上也没有告诉他,但他的直觉在很坚定地说:“他没有。” 虽然接触不深,甚至没有什么接触,但这不妨碍时松突生的难过心绪,因为秦关二人的结局。 他想,该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们。 本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旌旗翻飞烈马扬,守卫着后齐疆土山河,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冬月中旬,京都下了岁末的第一场雪。 时松忧郁了几天心情终于有了转变。 他好久没见过雪了,最近一次见雪还是十多年前在孤儿院的时候。 时松回想着叹了口气,南方人的悲哀…… 天未亮,院子里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映衬着光亮,有些显目。 时松站在连廊下,看着飞扬大雪,伸手接住几片。他看着手中的六瓣白花,许是他手的也是冷的,好一会儿才化掉。 他心想,照这种下法,估计很快就能堆个大雪人了。 今日休沐,柏秋行不用上早朝,这种日子自己也不用去御史台。 时松看着他房间还燃着火烛,应该是醒了。 他心中一动,走出连廊望着纷飞大雪,雪花打在他身上,附着不落。 时松蹲身,抓起地上薄雪捏着雪团,搓成一个拳头大小。 他起身看着手里的白团子掂了掂,跑到朝柏秋行门口,扬手就砸去。 他准备砸完就跑。 就在那雪团子离门不到半寸的距离,门开了。 ——啪! 砸到柏秋行身上了。 时松:“……”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柏秋行看他错愕的模样,有些好笑。 他掸了掸胸前碎雪:“谋杀主家?” “……”时松撇了撇嘴,“大人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你看看就那么一团雪能杀了你吗?” “那你还真想杀了我?” 时松嘴上“不敢”,心里一个劲儿点头。 他蹲下身玩着雪也不打算再和柏秋行交谈,当没看见这个人。 柏秋行也走出连廊,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每年下雪你都会这样么?” “怎样?”时松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眼底尽是见雪的笑意,手上动作不停。 柏秋行想了想,道了两个字:“开心。” 随后他又补充道:“兴奋。” 时松好似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是。” 如果京都每年都会下雪的话,那富贵儿也该是见怪不怪了,只有说“不是”才更有信服力。 不过柏秋行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问道:“那今年为什么这么高兴?” 时松又揉了个雪团子,笑道:“因为今年有大人啊。” 柏秋行怔了怔,没说话。 时松依旧低头揉着雪团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答。 但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看雪,或许真的不会有同柏秋行一起看雪更开心。 至少是有人陪着的,他心想。 一阵寒风吹过,时松蹲着打了个颤,柏秋行借着房间里的微光,瞧见了他通红的手指。 柏秋行微蹙额道:“别玩了。” “再等等,我把这个兔子耳朵捏好了就不玩了。”时松其实很冷,他有些低估下雪天的温度,奈何这寒天抵不住他激动的心情。 耳尖捏好后,他突然感觉身上一沉,一股热气扑来,暖和了些。 时松有些懵然,他侧头看着,发现视线被黑绒挡住了,淡淡的沉香气传入鼻尖。余光告诉他,他身上多了一件大氅。 柏秋行的。 时松抬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柏秋行说:“给你了,从你月钱里边扣,每月扣一点,还清为止。” “……”时松突然觉得身上沉重无比,身负千金,“大人,我不要可以吗?” 时松正想把大氅还给他,还未有动作就被柏秋行按住了:“不可以。” 他把兔子最后的耳朵捏好了,欲哭无泪道:“大人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或者,大人你想想,这是你穿过的,与我而言也不合身,能不能给我便宜点?少扣点钱?” “可以考虑。”柏秋行一手将他提起,看着愈大的雪花,“再不回去,以后请大夫的钱也要从你月钱里扣了。” “……”时松急忙把雪兔子塞给他,半拖半抱着大氅一溜烟跑回屋了。 柏秋行看着手里老鼠不像老鼠,兔子不像兔子的雪团,轻笑一声。 他看着紧闭的门户,用着足以让整个三更冬听清的声量说道:“兔子抵了,不扣你钱了。” “当真?”时松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柏秋行听得出,应该是有欣喜在里头的,他拖着长音回道:“如果你想的话——” 时松不听完就知道柏秋行想说什么,他对着窗户立刻打断道:“不想!” 柏秋行低声笑了笑。 冬日的阳光是没有温度的,斜斜洒洒地落到腊梅叶子上。半上午的时候,瓦檐成了一片白,院子已经有了踏足能被埋没鞋底的积雪。 柏秋行早晨去了御史台,三更冬里就只剩时松一人。 罕琅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练字。 罕琅伸头看着窄案上的纸,着墨不多,她不认识后齐的字,便问道:“松,你这是写的什么?” 时松现在的字比起才握笔的时候,可以说有质的进步,就连柏秋行那么挑剔的人也都没再说过他字丑这种话。 唯一让柏秋行看不顺眼的,还是他那握笔姿势。不过,柏秋行自从那次抓包崔言后也没再给他纠正过,毕竟能用丑姿写出一表周正的字,也是难得。 天愈冷,时松手是僵的,现在写的字倒是比不上平日了。 时松搁笔朝手哈了口气,看着纸上的几个字回了罕琅:“大人柏子濯。” 罕琅虽然没听过柏子濯这个名字,但听时松说“大人”二字时便也明白,这个人是柏秋行。 她有些不解:“这是柏的第二个名字?” 时松想了想:“差不多吧。后齐男儿弱冠后便会冠字,‘子濯’就是大人的字。” 罕琅天真道:“那你的第二个名字呢?” “我只有一个名字。” “为什么?” 时松正想着怎么给罕琅解释自己没有第二个名字的时候,被敲门声打断了。 时松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被离得近一些的罕琅抢了先。 门外的人见来开门的是罕琅,有些惊诧,好半晌才躬身招呼道:“夫人。夫人怎么在这里?” “我住的楼阁很无聊,过来找松聊聊天。” 门外的人便也没再问什么。 时松听见那招呼和对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一瞬自己都未察觉的失神。 他疾步走到门口,被风吹得拢了拢衣服,抬眼看去,将门外之象收入眼中。 门外好几个陌脸小厮抱着箱子,为首的人是明庆。 时松对这个人有印象,当初才穿书到这里来的时候,柴房外看守的人就是他。
第37章 时松扫了一遍那几个箱子,将视线收回到明庆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找我的?” 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不管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种排面应该是轮不到自己的。不对,除非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书…… 明庆点头道:“对。” 虽然以前他不怎么喜欢时松,甚至很看不起这种人。但自从时松被打得半死后,直接性情大变,又摇身一变混成柏府的客卿,他也没理由再对时松不客气了。 他甚至祈祷过眼前这个人不是个记仇的。 时松和罕琅让身,这些人带着风雪进来了。 罕琅看着那些箱子,不明所以:“这是搞什么?” 时松摇摇头,问明庆:“里面装的什么?” “被子褥子什么的,还有火炭暖炉,都是大人吩咐的。” “!”时松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好半天才消化完这句话,“大人有说要从我月钱里扣吗?” 罕琅见状有些心疼他,真诚说道:“松,要是你钱不够,我可以给你补。” 明庆被他反应逗笑了,应道:“大人没说这话。” 旁边的小厮将暖炉拿出来,开始生火堆炭。 时松缓了缓,差点以为自己要白打一辈子的工了。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顺手给罕琅和明庆也倒上了。 明庆怔了片刻,接过来道了谢。 他见时松还算是好相与的,没计较当初那些事,便也没才来时那般紧张,甚至半开玩笑问道:“你小子现在和大人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时松顿了顿,热茶还未送入口中,反问道:“关系好吗?” 明庆比刚刚见了罕琅还要惊异:“这还不叫好?大人对你这么上心,你就不觉得大人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时松想到今天早上柏秋行扬言要扣他月钱的嘴脸,疑道:“有吗?我觉得大人对谁都一样啊。” 甚至有些针对自己。 明庆也是个自来熟,见气氛松泛起来,毫不客气地坐下,同他理论道:“屁!哪儿一样了?你看别人家招的客卿,都是才高八斗之人,出谋划策不在话下。你倒是特殊得很,名义上是客卿,却也没为大人官途和天下大计谋过什么。” 他有些愤愤不平,继续道:“倒是大人,还反过来教你习字练武、为你治伤、带你南下……还给你改了个名,你看府内哪个人有这个待遇?莫说府内了,现在整个后齐乃至天下人里,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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